在一栋住有一百多户人的分水管道动手脚,已经算是大型投毒案了。
巫雅兰和张兮今在给大家熬药的时候,林夏抽空给蒋利民打了一个电话,那边表示马上派人过来。
分发熬好的中药时,他们还是领一个勾一个名字,以防有人被漏掉。
喝过巫雅兰配的药后,三分钟内喝药的人就会捂着肚子跑回家。
然后林夏很快就会看见那人双腿颤抖着下来做登记。
登记的时候,她听见的几乎都是“太可怕了”“好吓人”之类的话语。
这让她准备事后找巫雅兰打听一下蛊术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连个痕迹都没剩下。
一个多小时后,名单上第一页已经画满了勾。
林夏把之前滚鸡蛋的名单和这个做了一下对比,发现有三个地方空着。
一个是叫高立军,两张表上都是空着的。
还有一个叫罗忠才,没有来领中药喝。
“高立军、罗忠才在吗?”
她冲着还聚在小广场的人高声喊到。
因为刚刚吃药拉了肚子,很多人都搬了小折叠椅下来坐着等。
一个离得近的大妈朝她招招手,“大师,老高还在家里,没下来。”
“阿姨,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不知道要下来弄这个的吗?”
大妈摇摇头,重重叹了口气。
“不是他不知道,你们刚来的时候,他也在这里看嘞,还说马上回去给儿子打电话。”
这下林夏更不明白了。
“那为什么他不下来呢?这个可不是小事啊。”
大妈瞅了瞅周围因为听到林夏喊名字,而凑过来的几个中年人,欲言又止。
“张大妈,你就说吧,我们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这要是耽搁了出事了怎么办嘞?”
一个抱着孩子的卷发中年妇女说。
另一个带着眼镜儿的胖阿姨也跟着说:“就是呐,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嘞?”
原本怕被别人说成长舌妇的大妈松了口气,这次把高立军的情况告诉了林夏。
“他只有一个儿子,在国外工作已经几年没回来过了。
前些日子要结婚了,说是缺钱,找他要了三十多万。
这是老高的养老钱,但他儿子儿媳都说结婚之后会好好孝顺他,不用担心养老。
再加上这是他的独生子,怕他真的因为缺这些钱结不了婚,就把钱全部转过去了。
现在每个月就靠着几百块钱的养老金和一千多块的退休金……”
说到这里,大妈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感叹了一句辛辛苦苦把孩子养大,结果老了老了,却一点都靠不住。
“最开始我们每家每户都出一万块钱,本来每一户都有三四个,甚至五六个人,所以一看,不乐意就走了。
后面又有几个看上去很厉害的大师,每次作法都不成功,说这里有恶鬼,难对付,也走了。
没有办法,我们每家就往上面加价,一直到现在每户按人头算,人越多钱给得越多。”
说到这里,大妈抬起头对林夏解释到:“我没别的意思,也晓得行价是一个人都要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都有。
不过大家差不多都是刚买了这个房子,大家都是给别人做事的,手头没那么多钱……”
林夏原本被这个消息震惊了——要知道在内部网上的价格还是每一户一万呢!
看来这几天那个叫牛一舟的人,没少让人来捣鬼。
听见张大妈这么说,她连忙摆手说自己理解。
虽然她很喜欢钱,但还是很有原则的,不会为了捞钱把人家逼得卖车卖房。
“你们真是活菩萨哦,之前那个牛大师,说要一个人两万块,这一栋楼下来就是八九百万,说不定还得上千。你说哪个家里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
很明显,这个大妈已经严重偏离了话题。
林夏感慨,果然一扯到子女不孝顺的话题,大妈们能给你说上一整天不带重样的。
“那阿姨,高爷爷这边是怎么回事呢?”
既然大妈都叫老高了,那肯定是自己爷爷辈的人了。
“看我,这说到哪里去了,唉——老高在最开始我们说一家出一万的时候就打电话跟他儿子说了,结果那边说这是骗子,一直都没给钱。”
林夏失笑,要是以前有人让她拿一万块钱出来说要驱鬼,她绝对也是这个反应。
“前面来的几拨人的确是骗子,当时老高还在庆幸自己儿子聪明呢,但是那些人走了之后,房子里出的事更多了。
老高被吓得每天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前两天还进医院了呢!
你说这人都进医院了,再要钱总不是骗子了吧?结果那边就是一句话——没钱!
你说气人不气人?刚才老高看见那个鸡蛋里的虫哟,吓得人当场差点就晕了。
他拍了照片给他儿子看,又一直打电话,结果人家就一句话,说在忙就挂了,后面打都打不通了。”
听了这位张大妈绘声绘色的描述,林夏才明白,原来高立军是因为没有钱,才没出现。
但这样肯定是不行的,林夏就和张兮今他们打了声招呼,自己跟着那个张大妈上楼去找他了。
对方显然一直在注意外面的动静,刚按了一下门铃,门就开了。
“老高,这是林大师,她说要来给你看看。”
高立军马上把他们让了进去,一进门,林夏就看见门口鞋架上摆着一盆有些无精打采的兰花。
屋里的布置很简单,但却让人觉得很舒服,就像小时候回外婆家一样的感觉。
“老高啊,你刚才也看到了嘞,这个不弄要出人命的,命比钱重要,我们借给你的钱你先收到,让大师给你弄了,后面慢慢还就是。”
高立军头发已经花白,精神不太好,但坐下的时候背还是立得直直的。
“谢谢你们,可是这钱也不少,你们本来都要给,我再……”
老人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哪里的事哟,我们一百多家人,一个人凑一点就出来了。听我的,把命保住才是第一位!”
张大妈的话音还没落下,林夏就看见高立军浑浊的眼中点点闪光。
她知道,这个年纪的老人都很好面子,面子大于一切。
但是刚才巫雅兰给大伙儿拔蛊的时候,老人分明看见了全过程,心里是怎样的情绪,不用想也能知道。
林夏想,那种感觉大概就像是知道自己身体里长了一个东西,但却取不出来一样吧?
高立军嘴唇嗡动,想对她说什么,沙发上的老人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她听见,手机播报的来电人是他的儿子,高阳。
老人一脸喜悦地接起电话,“阳啊,你忙完了?”
“爸,你给我打这么多电话干什么?你不知道我刚才在开会吗?我都被领导批评了!
我不是说了吗,在我工作的时候不要给我打电话,你又忘了吗?”
老人机的声音很大,林夏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颤颤巍巍的右手紧握住手机的高立军,听得更清楚。
他一时失语,直到那边不耐烦地说没事就挂了的时候,才犹豫着说道:“我给你发的照片你收到了吗?
这次来的大师是有真本事,不是骗人的,我们这栋楼的人都去弄了,你——”
“爸!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那些人都是骗子,是来骗你钱的!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啊,这个世界上哪里来的鬼?都是拿来骗小娃儿的!”
高阳近乎怒吼地说出上面的话,老人脸当时就红了。
因为屋子里坐着张大妈和她,所以老人面子上挂不住。
似乎是不愿意让他们误会自己的儿子不孝顺,高立军捂着话筒的位置,给他们解释道:“阳阳是因为工作台累了,平时他不这个样子的,他很孝顺的。”
林夏和张大妈都默契地没有拆穿,只是笑着点头,然后连个人假装欣赏阳台上的一排花草,走了出去。
“阳阳,不是骗人,我亲眼看见的,鸡蛋里面的虫子还会动。
而且大师说了,不是鬼,是……是蛊。”
高立军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巫雅兰今天说的话,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给自己儿子解释到。
受玉骨丹淬炼一年多的林夏听着屋里的动静,心里很不是滋味。
张大妈朝屋里看了一眼,叹气道:“老高为了这孩子费了不晓得好多心事。
孩子他妈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了,那个时候老高才二十五六,一直到现在都没重新找一个伴儿。
阳阳从小吃饭洗衣上学这些,都是老高一个大男人做的。
为了送他出国,老高跟老朋友都开口借了几十万啊……”
张大妈说着脸上就浮出一抹心疼。
“阳阳也出息,考了个好学校,成了一个设计师,一个月有时候可以赚几百万。
才开始出来工作的时候呢,他还给老高每个月打两万块钱。
老高也高兴,就把钱存起来还了老伙伴的钱,见着谁都喜欢说说他这个能干的儿子。
结果一年过后,阳阳说自己资金除了问题,一个月打过来的钱就变成了一万。
到了今天啊,那边都半年一分钱没给过了……你说这人啊,阳阳还是他亲儿子啊!”
林夏听过各种子女不孝的事情,但第一次在生活中遇上。
她情绪流转,也跟着张阿姨转头望屋内望去。
“爸,我没钱!我跟你说,你不要去网上找这些照片吓我,我不得给你钱!”
原本近乎哀求地在和儿子说话的高立军当时就愣住了,他没想到儿子会这么和自己说话。
“你、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高阳已经完全失去耐心,“我说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给了你也会被别人给骗走,我赚钱本来就辛苦,给你不是浪费吗?”
咚——
屋里传来闷闷的撞击声,林夏赶紧和张大妈跑进去。
目之所及,破旧的老人机掉在地上已经被挂断,老人正倒在地上拼命喘气。
“老高!老高你怎么了?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