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的风很大，尤其是到了夜晚的时候。一股风从甲板外面刮进船舱，顿时让船舱里多出了几分凉意。
好在郑成功早就命人准备好了炭盆，此时的他，正在炭盆前与郑宽相对而坐。他麾下的大将陈泽也在一旁。
炭盆上温着一壶酒，待其冒出热气之后，郑成功将酒壶拿起，从中倒出一杯递到郑宽面前。
郑宽这时候被安置在椅子上，坐起身子的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颓丧。他接过郑成功递来的酒，然后将其放到一旁的架子上。
“阿宽，叔父知道你喜欢这一口.....”
郑成功说，“以前不让你喝是害怕你喝酒误事，这一次你立了功，叔父准许你喝个够.....”
此时的郑成功看起来没有一点王爷架子，倒像是一个长辈一般，开始给郑宽细心叮嘱起来，“如今你虽然受了伤，可你依然是我郑氏子弟，叔父不会让你颓废下去的.....”
“以后，你就负责军中的后勤辎重.....有些账目的事情交给别人叔父不放心，你去管的话叔父就不担心了.....”
郑宽怎么可能不明白这是郑成功对他的安慰。
可如今他已经这幅模样，他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听之任之。
“叔父，您放心吧！侄儿是郑氏子弟，不会给您丢脸的.....”
“好！”
郑成功听到这话多少放心一些。
他举起酒杯就打算跟郑宽碰一下，“咱爷俩走一个！”
郑宽端起了酒，却没打算着急碰上去。
“叔父，侄儿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嗯？”
郑成功看向吞吞吐吐的郑宽，“有话就说！怎么跟个娘们儿一样？”
“侄儿觉得，如今南京城已不适合我们郑氏.....”
此话一出，郑成功与一旁的陈泽都愣住了！
郑成功并没有着急生气，而是出声询问，“为何这样说？”
“侄儿刚刚听了您跟陈大哥聊的.....现在南京城已经被李定国拿下，他麾下兵马虽然不多，可侄儿了解他的性子，他说皇帝要来，恐怕过不了多久皇帝就真会赶到南京.....”
“对于朝廷来说，夺回南京的意义重大，一旦皇帝回来，那江南的半壁江山一定稳了......”
“侄儿在安南的时候见过皇上，咱们这位皇上并不是之前传闻中那样的。以前总说皇上懦弱，只知道逃跑，可侄儿觉得并不是，咱们这位皇上的野心很大，而且，他对于郑氏也根本就不相信.....”
郑宽一点点给郑成功讲解自己的想法，“侄儿觉得，如今这情况我们再争夺南京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们能跟李定国争，可我们总不能跟皇帝争吧？”
“侄儿认为，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我们顺着长江北上，趁湖广各地还未完全被朝廷夺回，我们可以出兵将武汉等地攻占下来.....”
“只要能控制长江上游，那朝廷在南京的话也必定是如鲠在喉.....一旦发生什么变故，我郑氏水师便可顺江直下，不过数日功夫，就能从水路攻到南京.....”
郑宽的话让郑成功不耐烦的表情忽然转变成惊喜。
他与陈泽对视一眼，本打算询问一下陈泽的想法，可只是一眼他就从陈泽脸上看出了赞许与期待。
郑宽此时还没有说完。
“叔父，孩儿认为我军的优势是水师，可劣势同样是只有水师。”
“我郑氏水师不敢说是天下无敌，却也是当世一等一的精锐，几乎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对手.....”
“但打天下只有水师是不行的，我们可供陆战的军队太少，别说是跟鞑子交战，就是跟李定国交战也占不到便宜.....”
“拿下武汉的话，我们以此为根基，可招募更多的步卒训练陆战.....此外，进可以前往中原和陕西，也可从继续沿江北上进入四川.....”
“如此一来，我军的水师依然保留，但陆战水平和兵力也一定会有更大的提升.....”
郑宽终于说完了自己的想法。
郑成功此时已经是陷入沉思。
郑氏本来就是在海上发家的，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能保持足够的兵力和战斗力，还能保证养活这么多的兵马，靠的主要就是海上贸易。
这是郑氏的命脉！
可一旦拿下武汉，选择以此作为根基的话，恐怕从此以后郑氏就要跟海洋告别了！
毕竟，到时候南京成了朝廷的地盘，郑氏要通过南京去做海上的生意恐怕不太现实。
从陆地上出发的话，那路途实在太过遥远，成本又实在太高！
“除非.....派一部分人留守台湾！继续把台湾当成大本营去经营.....”
郑成功心道。
“这样既能保证财源，也能在陆地上站稳脚跟.....”
毫无疑问，郑宽提出的方案是相当冒险的。
对于郑氏这样一艘大船而言，转向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一旦做出改变，很有可能会影响到郑氏的存亡。
思虑许久以后，郑成功还是拿不定主意。
于是，他当即命船舱外的亲兵把麾下将领全部叫来。
一个时辰后，郑氏的高级将领及文官全部来到船舱。当郑成功把郑宽的想法告知众人以后，众人一时间也陷入争吵之中。
“王爷，此计甚妙！武汉乃九省通衢之地，去了那里，我们便能占领更大的地盘，也自然就有了更多的资源.....”
“没错！海上漂着总归不是办法，还是有个落脚的地方比较好！况且武汉在上游，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
文官们倾向于前往武汉，他们在海上的作用不大，可一旦占领了更多土地，那他们的价值显然就能发挥出来。
可武将们对此却有不同看法。
“王爷，不能去啊！咱们回福建不行吗？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还能去海上.....到时候谁能拦得住咱们？”
“去了武汉有什么好的？一旦长江下游被锁死，到时候咱们想逃可都逃不掉了.....”
武将们一个个情绪激动，纷纷叫嚷着要回到福建。
郑氏的将领中多数都是擅长水战的，虽然武汉也有长江，可江面上作战跟海面上作战可是不一样的。
一旦去了武汉，将来他们这些水师将领的地位恐怕就完全不一样了！
郑成功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他当然明白手下这些人的小心思，可如此重大的事情，也让他一时间犯了难。
“此事改日再议！”
“明日先派人去让李定国把家眷们送出来.....城他不想让，难道连我们的人也不想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