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寺的暮鼓沉沉,阿桂望着寺外翻涌的黑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袖上的血痕。
“还能翻案吗?”她的声音轻得像要消散在晚风里。
温铎倚着斑驳的廊柱,黑底白瞳映着古寺飞檐上悬着的铜铃,良久才反问:“你还想翻案吗?”
“做梦都想。”阿桂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要那些人承认,我们百姓的命不是草芥,我的清白不是玩笑。”
温铎喉头滚动,最终只是抬手,指腹擦去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去找些吃食吧,吃饱了才有力气。”
待阿桂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温铎盘膝坐下,识海中暗灵珠的黑雾如潮水般涌来。
“维护这群视人命如蝼蚁的东西?”暗灵珠的声音带着尖锐的嘲讽,黑袍下伸出的触手缠绕住温铎的意识,“当李少爷的毒计得逞时,他们可曾想过百姓的命?当捕快的铁链抽在阿桂身上时,他们可曾有过半分怜悯?”
温铎的意识虚影握紧拳头,想起绣坊少女颤抖着递来的桂花糕,想起阿桂被玄阴之水灼伤的手臂。“可是……”
他刚要开口,暗灵珠突然爆发出狂笑,魔眼射出的幽蓝光芒照亮整个识海:“可是什么?难道你忘了战天戟的背叛?忘了宋瑶耳后的魔族印记?在这群人眼里,我们永远是该被剿灭的‘异类’!”
寺外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顾承钧的声音裹挟着灵气远远传来:“暗灵珠宿主,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温铎霍然睁眼,阿桂跌跌撞撞跑来,身后追兵的火把已将夜空染成血色。
“他们来了!”她话音未落,温铎已将她护在身后。
“彻底控制我的身体。”温铎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暗灵珠先是一滞,随即发出猖狂大笑,黑雾如毒蛇般钻入他的经脉。
温铎周身魔气暴涨,三色灵气疯狂流转,背后的魔龙虚影在咆哮中长出第二颗头颅——飞龙变进阶,再加上雷火灵珠与金色灵气的共鸣,半步悟境的威压如海啸般扩散,震得古寺的瓦片纷纷坠落。
“这……这怎么可能!”萧明鸾的赤羽神驹受惊跪倒,她望着温铎周身缠绕的三色光芒,瞳孔缩成针尖。
顾承钧手中的求援信笺簌簌发抖,紫微三老结印的手也开始颤抖。
七头妖兽却受嗜血咒驱使,嘶吼着扑来,爪牙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中,温铎抬手便是一道蕴含暗灵之力的黑色龙息。
龙息与妖兽相撞的刹那,天地仿佛被撕裂。
赤焰魔猿的毛发瞬间碳化,冰魄玄蛇的身躯被腐蚀出巨大的空洞。
温铎踏着虚空而上,三色剑气在他周身凝聚成巨大的剑阵,每一道剑气都闪烁着金色符文——那是叶战神本源之力的痕迹。
“葬剑!”随着暗灵珠的怒吼,剑阵轰然坠落。
顾承钧祭出的山河社稷图在剑气下寸寸崩裂,萧明鸾的传国玉玺残片爆成齑粉,紫微三老的北斗星图被绞成星屑。
追兵们的护体罡气如纸糊般被撕碎,鲜血混着法宝碎片如雨般落下,将悬空寺前的石阶染成猩红。
“还有谁?”暗灵珠控制着温铎的身体,声音混着魔龙的咆哮。
顾承钧抹去嘴角的鲜血,眼中闪过恐惧,却仍硬着头皮大喊:“就算你有半步悟境又如何?天下强者尽出,你终究是……”
话未说完,一道剑气擦着他的耳际飞过,削去半只耳朵。
温铎转身望向阿桂,黑底白瞳中的疯狂渐渐褪去。
阿桂望着他掌心流转的三色光芒,突然想起喜宴上那个独酌的身影。
原来从始至终,他都在深渊边缘徘徊,而她,或许就是那根能将他拉回人间的丝线。
血雾尚未散尽,温铎裹挟着暗灵珠的魔气踏入大雄宝殿。
鎏金佛像在烛火中低垂眉眼,却映不出他黑底白瞳里的狂澜。
主持身披的绛红袈裟无风自动,手中佛珠突然崩断,檀木珠子滚落满地,在青砖上撞出闷响。
“施主满身杀业,可知佛门最重慈悲?”主持的声音如晨钟暮鼓,震得阿桂下意识捂住耳朵。
暗灵珠操控着温铎的身体,指尖缠绕的黑雾突然暴涨,将殿内蒲团尽数腐蚀成灰:“慈悲?李少爷玷污人命时,他们的慈悲在哪?捕快颠倒黑白时,他们的慈悲又在哪?”
阿桂攥紧衣角,绣着并蒂莲的布料已被冷汗浸透。
她望着主持平静的面容,突然想起醉仙楼被烧毁的喜帐,想起绣坊姐妹们绝望的哭喊,喉咙里像卡着带刺的玫瑰:“大师,那些姑娘的命...就不算命吗?”
主持弯腰拾起佛珠,苍老的手指摩挲着裂痕:“因果循环,自有定数。以杀止杀,只会种下更多恶因。”
他话音未落,暗灵珠已发出刺耳的尖笑,温铎的身体骤然腾空,三色灵气在佛像前凝成巨大的太极图:“定数?若定数就是权贵永远高高在上,那我便打碎这天定的命数!”
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阿桂望着温铎周身翻涌的魔气,突然分不清眼前是那个为她讨公道的恩人,还是被暗灵珠吞噬的怪物。
主持却双手合十,任由雨水透过漏瓦打湿袈裟:“施主可知,佛说的尊重众生,是连执迷不悟者也包容?”
“包容?”温铎猛地挥剑,天泣剑的剑气斩断殿梁,碎木纷纷坠落,“你让我包容践踏人命的畜生,那谁来包容无辜死去的人?”
暗灵珠的力量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震得整座寺庙嗡嗡作响。主持突然取出锡杖,杖头铜铃发出清越之声,竟在无形间压制住暴走的灵气。
“佛渡有缘人,更度无缘人。”主持缓步上前,浑浊的眼眸映出温铎扭曲的面容,“但施主此刻,早已被仇恨蒙蔽了本心。”
阿桂望着僵持的两人,突然想起喜宴上温铎独坐饮酒的模样——那时的他,眼中还有清明。
第二日破晓,天边泛起诡异的血红色。秦楚两国的旗帜遮天蔽日,万妖谷的妖兽踏碎山林,更远处,域外魔族的黑雾如潮水般漫来。
为首的魔将头戴白骨冠,背后十二对骨翼每扇动一次,便有黑色闪电劈落地面。
“暗灵珠,归位吧。”魔将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铁,“昔日你助我族征战,如今不过是被人族逼入绝境。只要你回来,我等愿倾尽全力,让那些蝼蚁给你磕头谢罪!”
暗灵珠操控着温铎放声大笑,笑声震得魔将身后的小喽啰们纷纷后退。
“当我是三岁小儿?”温铎周身魔气凝成实质,化作无数骨刺破土而出,“你们当年利用我挑起战争,现在又想故技重施?”
他转头望向阿桂,黑底白瞳中的疯狂褪去几分,却烧得更炽烈:“我说过,要讨回公道。”
阿桂望着他染血的侧脸,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她想起被毁掉的醉仙楼,想起温铎为她挡下的每一道攻击,颤抖着握紧腰间的断发簪:“好,我信你。”
话音未落,战鼓轰然响起,秦楚联军的箭矢如蝗,妖兽的嘶吼震耳欲聋,魔族的黑雾已将半边天空吞噬。
温铎纵身跃起,三色灵气在掌心凝聚成混沌光球。
他的声音混着暗灵珠的嘶吼,在天地间回荡:“今日,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亡!”
阿桂握紧断发簪跟在身后,看着温铎的背影与魔龙虚影渐渐重合,突然觉得,或许这世间的公道,本就需要有人以血为墨,以命为笔,重新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