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型人傀转动着由二十颗眼球拼凑的头颅，每个瞳孔都倒映着他紧握天泣剑的身影。
那些眼球来自不同门派的高手，有少林武僧的澄黄眼珠、华山弟子的丹凤眼，甚至还有苗疆蛊师的竖瞳，此刻却统一渗出腥黑汁液，在眼窝中汇成毒雾喷出。
温铎足尖点地跃上岩顶，毒雾擦着靴底掠过，落地瞬间便绽开狰狞的食人花，花瓣边缘长着震北军士兵的指甲，花蕊中卷着未消化的断指。
他挥剑劈开藤蔓，余光瞥见人傀膝盖处缝着的半截衣袍——那是震北军的麒麟补子，李白石的副将曾穿过同款。
“杂种！”温铎暴喝声中，飞龙变的青龙虚影撞碎三株食人花。
人傀挥动降魔杵砸来，棍端刻着的“普渡众生”四字已被血锈填满，与温铎的龙爪相撞时，竟爆发出金属扭曲的尖啸。
杵头竟镶着少林达摩院首座的颅骨，眉心处还嵌着未取出的透骨钉。
他这才惊觉，人傀的肌肉组织里掺着机关齿轮，每一次挥动兵器都伴随着蛊虫分泌的润滑液，比真正的高手更具爆发力。
“小心！它在模仿你的招式！”
柳秋白射出蛛网缠住人傀脚踝，却见对方屈指一弹，指间的透骨针竟精准切断蛛丝，反手一爪带起的罡风已划破她的衣袖。
温铎瞳孔骤缩，那招式分明是他昨夜在客栈演练的“雷动九天”起手式——人傀竟能通过视觉神经残留的记忆复制武功！
巨型人傀的胸口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盘根错节的蛊虫网络。
温铎这才看清，每颗心脏都连接着不同流派的经脉图，少林的易筋经、华山的紫霞真气、丐帮的降龙心法，此刻都在为同一具躯体提供能量。
人傀张开由七张人脸缝合的巨口，喷出的不是唾液，而是混杂着各派内力的混沌之气。
“秋白，退到三刻钟前的位置！”温铎掷出机关伞阻挡攻击，剑势却被人傀同时使出的“独孤九剑”和“太极推手”化解。
他从未想过，不同流派的武功竟能在同一具躯体上兼容，更可怕的是，人傀的修复能力远超普通蛊物，被雷火灵珠灼烂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生。
“雷火贯顶！”温铎拼尽全力拍出一掌，青蓝与赤红光焰在人傀胸前炸开，却见它随手扯下一条手臂掷来——那是用天一教教主左臂改造的毒龙臂，指尖毒囊破裂的瞬间，竟在空中织出剧毒彩虹。
柳秋白急忙抛出解毒粉，却被人傀射出的透骨针钉在石壁上。
温铎见状心急如焚，雷火灵珠的力量突然暴走，顺着他的经脉直冲丹田，竟在后背凝出半透明的修罗虚影。
人傀似乎感受到威胁，九颗心脏同时爆发出强光，手中兵器组合成“五岳朝天”的绝杀阵式——那是当年五大门派联手围剿魔教的成名杀招。
“断江——！”
温铎的剑势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怒意，雷火剑气如开天辟地般贯穿人傀的心脏。
这一次，蛊虫网络终于发出不堪承受的尖啸，人傀体内的自爆蛊被触发，胸腔中的九颗心脏依次爆炸，震得血月谷的山体簌簌落石。
坤护法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被温铎掷出的天泣剑钉在岩石上，剑身没入石壁三寸，剑柄上的飞龙雕纹与他机械眼球中的红光交相辉映。
“薛夫人在哪？”温铎踩着怪物残骸逼近，剑刃抵住对方咽喉。
坤护法咳出黑血，机械眼球突然转向血月谷深处：“她在……血月潭的菩萨坐莲台……等着你们这些傻子送上门……”
话音未落，他的机械义肢突然爆炸。
温铎急忙扑向柳秋白，碎石擦过他的脸颊，在左眼角留下一道血痕。
当烟尘散去时，坤护法已炸成碎片，唯有那只戴着药王谷玉佩的心脏，还在血泊中微弱跳动。
柳秋白含泪捡起玉佩，忽然指着远处惊呼：“温铎，看！”
血月谷的尽头，一座巨大的金色莲花台破水而出，花瓣上站着无数人傀，中央的莲心处，端坐着一名身着血色旗袍的女子。
她的长发垂至脚踝，发间缠绕着活人的脊椎骨，正是阿古口中最可怕的薛夫人。
此刻，她正用指尖拨弄着一枚晶莹剔透的蛊卵——那是用长生诀残叶炼制的“长生蛊王”。
“欢迎来到血月潭，温少侠。”她的声音如蜜糖般甜腻，却让人心底发寒，“听说你有雷火灵珠，正好给我的蛊王当养料——而那位柳姑娘，我会把她炼成最完美的人傀。”
温铎握紧手中的青铜钥匙，钥匙上的“苦”字突然渗出鲜血，与他眼角的血迹相呼应。
远处的血月潭水开始沸腾，天空中乌云密布，竟在正午时分浮现出一轮血红色的月亮。
“秋白，你要不然先……”火灵珠出现在了温铎手中，将其塞进柳秋白手中，“我去会会这位薛夫人，你们找机会毁掉炼蛊炉。”
“不行！”柳秋白抓住他的手腕，“我们一起……”
“听我的！”温铎甩开她的手，天泣剑在血色月光下泛起妖异的红光，“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因为我们要让世人知道，真正的救苦救难，不是杀戮，而是守护。”
“好。”柳秋白点头，但却将火灵珠塞了回去，“你更需要这个。”
温铎转身走向莲花台，背后的飞龙变虚影与血月重叠，竟在地面投出一尊手持利剑的修罗像。
柳秋白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阿古说过的苗疆传说——当血月升起时，会有一位持剑的修罗降临，终结所有的罪孽。
或许，温铎就是那个修罗。
血月谷深处的宫殿在猩红雾气中若隐若现，青铜门扉上的菩萨浮雕皆咧开嘴露出尖牙，掌心托着的净瓶早已碎成齑粉，取而代之的是用颅骨雕刻的血盏，盏中凝结的黑血表面浮着一层蛊虫卵。
温铎踩在黏腻的石阶上，每一步都发出“滋滋”声响，天泣剑剑尖滴落的蛊虫血在地面烫出蜿蜒的青烟，如同一条指向地狱的路标。
“廿年未闻江湖事，今日竟有小辈敢闯血月潭。”门扉后传来的叹息声像是用砂纸打磨过的铁器，带着二十年光阴沉淀的沙哑与森冷。
殿门无风自开，腐肉与蛊毒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阴影中缓步走出的老者身披黑色斗篷，斗篷边缘绣着的骷髅头吞剑纹样已褪成暗红，腰间悬挂的断水刀却依旧寒芒毕露。
断水刀，阴不孤。
温铎的指尖在剑柄上轻颤，他曾经看过《江湖兵器谱》，上面的记载突然清晰如昨：
此刀曾在天山雪线之下斩落千年雪猿之首，刀身吸收的雪煞之气能冻结三丈内的灵气流动，当年阴不孤凭此刀位列武林三甲，却在与天一教教主一战后销声匿迹。
“阴护法果然风采依旧。”温铎按住剑柄的手渗出冷汗，目光落在老者右脸。
无论是谁，在第一眼看到这个老人的时候，都会注意到他的脸。
那本该是面颊的位置如今只剩溃烂的疮口，隐约可见蠕动的白色蛊虫在肌理间穿行。
温铎淡淡地开口道：“只是这张脸，比传闻中更狰狞些。”
“狰狞？”阴不孤的笑声如同碎冰相撞，右手一挥，斗篷如乌鸦展翅般掀开。
温铎瞳孔骤缩，老者左臂从肩膀以下完全异化，皮肤表面覆盖着青黑色鳞片，肘部以下分裂为三根覆满黏液的触须，末端吸盘开合间露出人类牙齿磨成的倒钩。
“当年天一教教主在我体内种下‘九婴蛊’，这条胳膊早成了妖兽的巢穴。不过……”断水刀出鞘三寸，刀身泛起的冰蓝色寒芒中竟夹杂着血丝，“杀你足够。”
柳秋白的手指刚触到袖中的醒神散竹筒，便被温铎如刀般的眼神制止。
她看见温铎的瞳孔在收缩，知道眼前老者虽境界跌落半步绝世，却仍是能仅凭刀势冻结灵气的绝顶高手，任何轻率的动作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晚辈温铎，今日为长生诀而来。”
“长生诀？”阴不孤的笑声突然拔高，断水刀带起的气浪震得殿顶浮尘如雪崩般坠落，“菩萨门的秘宝也是你能染指的？看刀！”
刀势未至，森寒先至。温铎只觉丹田处的灵气突然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冰墙阻隔，天泣剑上跳动的雷光竟凝结成冰晶颗粒。
断水刀的寒芒已到胸前，他本能地施展疾电风雷剑势，却见剑刃与刀身相触的瞬间，冰晶如蛛网般蔓延至整条手臂，衣摆被刀气削下的碎片尚未落地，已凝成薄如蝉翼的冰渣。
“好个玄冰煞气！”温铎甩动剑尖震碎冰晶，却见阴不孤左臂的触须已如毒蛇般袭来。
触须尖端分泌的毒液滴在石阶上，“嗤”地冒起绿烟，坚硬的花岗岩竟被腐蚀出深可见骨的坑洞。
他挥剑斩断一根触须，断口处却立刻涌出黑色黏液，黏液落地化作烟雾，烟雾中浮现出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那是被老者吞噬的高手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