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尼罗2020-10-13 18:264,724

  金世流在午夜时分回了家,一进门,便见自己那三弟独自坐在客厅中。心里就觉得纳罕,口中问道:“你怎么提前走了?搞得我没有汽车坐,还是大哥特地送我回来的!”

  金世陵微微的瞟了他一眼,见他满面红光的,大概是在桂二公馆玩出乐子了,心里就更是五味陈杂,心想旁人都是这样快活,只有自己是倒了霉的——若不是桂如雪来的及时,他就要抱着桂如冰亲上了!

  他和桂如冰之间的关系,那是非常生疏的,至多也就是互相叫得出名字来而已。哪晓得今晚上会偷情偷错了对象,竟搂着他好一顿搂抱拍打。如今只希望这桂如冰是个嘴严的,可千万别把这事当个笑话到处讲去——否则自己这脸就丢大发了!

  想到这里,他就觉着心事沉重,一方面庆幸桂如雪来的及时,总算没有让自己说漏了嘴。另一方面,他又因此而越想越后怕——若是让人知道他和桂如雪有着这样肉体上的关系,那可真成了天下奇闻了!

  他持续着的心惊肉跳,那额头上的汗就一层一层的渗出来,只好拿着手帕擦了又擦。

  金世流捱到半夜不睡,困意早就过去了,所以倒有精力陪这弟弟谈两句闲天:“哎,我今天赢了两千多块!”

  金世陵没料到他这二哥会突然开腔,惊的身子一抖,随即满面迷茫的抬起头:“啊?”

  金世流见他心不在焉,便打趣笑道:“想什么呢?给人输了钱,还是让人捉了奸?怎么魂不守舍的?困了就上楼睡觉去嘛!现在又没有下大雷雨,何必还要等我回来?”

  金世陵听到“捉奸”二字,心中又是一凛。叹了口气,他垂头丧气的站起来:“我往后再不胡闹了……胡闹没有好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惹出乱子来。”

  金世流听他这话来的奇怪,不由得快走两步站到他的面前,见他低着头,就用手指挑了他的下巴,强行让他抬起头面对自己:“你今天可是透着奇怪。不但早早就回来了,而且回来后还会这么老实的呆在家里——不是真的让人捉奸了吧?”

  金世陵像个被调戏了的大姑娘似的,红着脸扭开头:“胡说什么……我哪有什么奸情……我可从来没招惹过良家妇女!”

  金世流耸耸肩膀,一边脱下西装上衣一边随口说道:“是呀,你还是好生休息两天为好。否则那里肿的像条胖虫子似的……哈哈!”

  他说完这句话,就向旁边躲了一步,防备着金世陵扑上来对自己进行武力反击。哪知金世陵听了这话,也只是叹了口气,然后一步三摇的向楼梯走去,口中喃喃道:“睡觉了……唉!”

  他的表现既是这样的颓唐,金世流那满腔的言语就只好按住不发,也随之回房安歇。不想翌日清晨,他坐在卧室内的书桌前摊开纸笔,刚要做他那番笔墨事业时,忽然有佣人敲门进来,恭恭敬敬的垂手禀报道:“二爷,三爷病了,让您过去瞧瞧他呢。”

  金世流听了,便放下钢笔,很讶异的随着那佣人去了金世陵的卧房,心中想这老三平时最是活蹦乱跳的,昨晚上也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一夜之间,就会忽然病了呢。及至进了卧房之内,就见金世陵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盖的严严密密。脸色是苍白的,面颊上却透出红晕来。金世流伸手在那额头上摸了一把,倒吓了一跳:“老三,你怎么烧的这样厉害?这是怎么搞的?”

  金世陵依旧阖了双目,声音轻微而嘶哑的答道:“不知道……可能是昨晚酒后吹了凉风的缘故……我不知道。”

  金世流坐到床边,把手又伸进被子里摸了两把,觉着他那光身子上也是热烘烘的,便有些慌神,扭头吩咐那佣人道:“去给顾医生打电话,说三爷发高烧了,让他马上过来。”然后又转向金世陵:“老三,你现在觉着怎么样?”

  金世陵气若游丝的摇摇头:“没怎么样。就是头晕。”

  金世流挠挠头,忽然站起来道:“不成,我得马上给你穿件衣服,光着屁股怎么见人?”

  金世陵转身侧卧了,喃喃道:“我才不想见人呢。”

  金世流听他这话来的蹊跷,但也没有心思追问,只急急的从大衣柜中找出睡衣,扯胳膊拽腿的给他套上了,然后就坐在一边,等着医生过来。此时大少奶奶听了消息,也下楼过来了,虽然是一样的没主意,可是不肯离去,只站在一旁念着阿弥陀佛,胡乱的着急。

  过了二十分钟,顾医生提着个小医药箱匆匆到来。这顾医生是个全才,中西医皆通。此刻对着金世陵这么一望一闻,连问切都不需要,就晓得不是什么大病症,无非是着凉发烧而已。便开了一点西医的退烧药,又嘱咐安慰了几句,便施施然的离去了。

  这回家中两个主子都放了心,大少奶奶停止念佛,说是要去打发个干净丫头到厨房里给病人熬点米粥,病人躺在床上,本来是做气息奄奄状的,听了这话,心有有感,垂死挣扎的跟了一句:“我要喝白粥,别往里面放肉丁。”然后又指挥金世流:“二哥,你帮我把睡衣脱下来吧,我穿着衣服躺不住。”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金世陵所患的虽非重症,可是这身体健康的人,一旦生了病,经常反比那一般人好转的更慢。况且养病这种事,药物的治疗虽是起着主要作用,然而那愉快的心境,也是一剂不花钱的良药。

  金世陵所缺乏的,偏偏就是这一剂心药。他那心里是清净惯了的,从来没有什么烦恼,如今忽然出了点差池,就总是心心念念的放不下。越想越烦,越烦越想,闭上眼睛就是桂如冰,又怕桂如冰事后长舌头乱讲,又怕桂如冰当时窥破了自己和桂二的关系……他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被子不住的被掀起来,想要发汗,就总也没能发成。

  后来金元璧也听说了家中这三儿子的病情了,便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特地从城北公馆回来探望他。金世陵因为前些日子挨了他爸爸的揍,心有芥蒂,眯着眼睛半睡半醒的,不大理睬这位老父。而金元璧在床边坐了不到三十分钟,便有秘书打电话来催他回部里开会,他一时无法,只得匆匆离去了。

  金元璧这厢刚刚离去,金世泽便紧接着回来了。

  大少奶奶见了他,木着脸不言不笑,他也是同样板着脸,不肯露出好颜色。他从金元璧那里听说了弟弟的病情,便特地跑回来看看情况。金世陵比他小了十多岁,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弟弟,不由得他不多疼爱一些——对于金世流,他倒是淡漠许多了。

  金世陵病了一场,也受到了全家足够的重视,心里倒是很安慰。而且随着时间流逝,他对桂如冰的那份担心也渐渐淡化,心灵不再受到折磨。这天,他穿了身新制的白哔叽西装,胸前小口袋里又掖了条红色手帕,自觉着是非常的漂亮了。刚要出门去找曼丽,忽见家中的听差引了一位摩登女郎进来,仔细一看她那脸面,却是周丽娜。

  金世陵生平,顶讨厌矫揉造作的女性。所以这周丽娜美则美矣,却是非常不对他的胃口。周丽娜没有读心术,哪里晓得金世陵对她的意见,还笑着向他招呼道:“三爷这是要出门吗?”

  金世陵点点头,凭空就生出了戒备之心:“你找我二哥?”

  周丽娜大大方方的点了头:“是的,我找世流有点事情。”

  金世陵听到这里,却是请她就近在沙发上坐下了,又招呼佣人上茶,随即笑微微的问道:“我是许久都没有去看过话剧了,听说周小姐又有新作上演,反响还很不错,是吗?”

  周丽娜掩口一笑:“并没有新作公演呀!新作还没有被世流创作出来呢!”

  金世陵故作惊讶的一拍手:“是么?嘿呀,那看来是桂如雪吹牛了!不过这也难怪,在桂二先生的眼中,周小姐的每一部作品都是百看不厌,永远堪称新作的!”

  周丽娜眉头一皱,心想这金三说话怎么好像不走脑子一样?当着我的面大谈桂二,这算是什么意思?

  此时金世流从楼上走下来了,面对周丽娜,他那心中的情绪,处于欢喜与愤恨之间。所以做出来的种种欢迎举动,也显着很不自然。周丽娜本是稳稳坐在沙发上的,他却还要蛇足的让一句:“丽娜,站着干什么,快坐吧!”

  金世陵笑着拉了拉他的衣襟,口中说道:“二哥,你坐下来,我正和周小姐谈的开心呢。怪不得桂如雪这样喜欢周小姐,周小姐的的确确是位很可爱的女子啊!”

  金世流晓得这三弟的用意,可是见周丽娜已经把脸涨红了,却又端了茶杯放在唇边,强作镇定的抿了一口。便摇头叹气道:“老三,你不是要出门吗?怎么还不走?”

  金世陵暗暗怨他执迷不悟,可他既然下令逐人,自己也就不好赖着不走。正要起身离去之时,忽然那门房里的听差又飞跑进来了:“二爷,三爷,桂二先生来了。”

  照理来讲,这在门房伺候的听差们,那腿脚都是很利落的。但凡来了高等客人,不好让人久等,便一人进来飞报,一人留在后面慢慢引路,以便可以打个小小的时间差。哪晓得这个方法,对于桂如雪这样行走如飞的客人来讲,却是几乎不起作用的。此刻这听差话音刚落,屋内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桂如雪已然出现在了客厅门口——神情态度倒是很沉静的,全然不像个飞毛腿的样子。

  金世流最先起立迎接:“啊……桂二先生,请进请进。”

  金世陵也站了起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一张嘴倒还伶俐,先招呼佣人看茶,然后就对着桂如雪笑道:“刚说起桂兄你,你就来了!真是巧的很啊!”

  桂如雪本来就是一身的长袍马褂,这时对着金家兄弟又拱了拱手,形象与气质都像回到了前清:“来的冒昧,失礼了。前些天我在盐务局遇到了令长兄,听说世陵贤弟生了重病,就想来探望。可惜被一些冗务缠住了,一直没得空——”他说到这里,那殿后引路的听差捧着一摞大纸盒子走了进来,因为脸被盒子遮住了,所以看不清屋内谈话的局势,张口就插了话:“二爷,三爷,这是桂二先生送来的礼物。”

  金家兄弟扭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几个五颜六色的漂亮纸盒子摞了足有半人来高,用细线绳紧紧的十字花绑好了,估计里面装的大概是些西洋点心。

  金世陵不禁觉得好笑,又见桂如雪对周丽娜是视若无睹,便猜想这二人大概是玩完了——怪道姓周的又跑来找二哥呢!

  桂如雪在金家坐了不过三五分钟,态度是客气而有礼的,问候完毕后便提出告辞,其间并不曾向金世陵多看一眼。金家兄弟晓得他走的快,所以一见他起身,便做好了小跑的准备,以保证在送行时可以跟上他的步伐。至于那周丽娜,脸色就难看的很了。

  送走了桂如雪,金世陵站在大门口,拉着他二哥的手低声道:“客厅里那女人肯定是让桂二给玩腻甩了,一会儿也肯定要给你大灌迷魂汤,你可要心里有数,别让她骗了。”

  金世流听了这话,倒有点哭笑不得:“瞧你说的——我不是傻瓜,她也不是妖怪!这关系没有你想的那样复杂可怕。”

  “反正她不是什么好货!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她这两样都占全了!我现在要去长乐路,你好自为之吧!”

  金世流挥挥手:“你快走吧——满嘴的就是胡说八道!”

  金世陵告别二哥,乘坐汽车去了曼丽那里。

  他病了这些日子,二人一直没能相见。如今骤然来了,就把曼丽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恨不能搭块板子,把他高高供起来拜一拜。

  金世陵端着杯汽水往床上一歪,两只脚拖在地上。一边让曼丽给他脱鞋,一边大喇喇的问道:“这些天你还好吧?”

  曼丽抬头笑着向他飞了个眼风:“不好,想你想的心疼!”

  金世陵仰头想了想,又问道:“巷口那条小野狗还好吧?”

  曼丽不同他一般见识,随口答道:“它好着呢!李妈总给它倒剩饭吃——都长成大狗了!”

  金世陵点点头,举着汽水瓶子伸了个懒腰:“还是在你这里舒服——家里太冷清了,像座庙似的,住着不自在!”

  曼丽在他脚上套了拖鞋,然后起身坐到了他的旁边:“我这小院子,倒比金公馆还好了?”

  金世陵见她穿了件鸡心领子的薄纱裙子,领子挖的极大,露出前胸后背的雪白皮肤,没有袖子,两条藕似的胳膊也是齐根划出,看着倒是非常的肉感,便忍不住伸手去来回抚摸,由上而下,由外而内,不多时,便把那曼丽摸了个衣衫尽褪。

  他这回在家中蛰居养病,许久不曾出门,真是憋的很了,家中几个丫头,面目又不可喜,瞧着还不如杜文仲好看,让他也提不起兴趣,如今总算抱了这香喷喷的曼丽了,哪还顾得许多,一边在曼丽的身上脸上胡亲胡咬,一边就手忙脚乱的给自己脱裤子。那曼丽独守了许久空房,瞧着这三爷也是有些流口水,此刻便哼哼唧唧的,做出许多风骚态度来凑趣逢迎。

  这两个淫人凑在一处,直快活了小半天,把那最结实不过的大铜床都晃的吱嘎乱响。后来都累的骨酥筋软,实在动不得了,才鸣金收兵,各自躺下歇息。金世陵一面喘息一面笑道:“你是不是又胖了?刚才简直要把我坐扁了!”

  曼丽在他大腿上扭了一把:“少来得便宜卖乖!一个爷们家,偏喜欢让女人到上面,偷懒偷到这上面来了!”

  金世陵没有话说,就只是笑。心思却忽然转向家中,不知他二哥是如何应对那周丽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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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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