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宇的目光死死钉在餐桌上那四道堪称色香味俱全的硬菜上，脸色变幻莫测，最终定格为一种难以置信的冰冷审视。
他猛地抬眼看向正小心翼翼帮小小剥龙虾球壳的顾婉，声音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怒火：
“粗茶淡饭？这就是你们母子在‘西山’吃的……粗茶淡饭？！”
难怪！
这女人被冷落软禁四年，不但没凋零成蓬头垢面的怨妇，反而褪去了几分当初的青涩稚气，眉眼间多了股说不出的、带着刺的冷艳！皮肤状态好得惊人！
原来背着所有人，吃的居然是这种规格？！
这哪里是惩罚囚笼？简直就是顶级私厨待遇！
“是啊，”顾婉眼皮都没抬，熟练地将剥好的饱满Q弹的龙虾肉蘸了点浓郁的芝士酱，放进小小面前的餐盘里，这才用下巴点了点那盘龙虾球，“清蒸龙虾球，小小最爱。穆总没吃过这种家常做法？尝尝。”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仿佛在问“你没见过世面？”
她完全没动替穆宇夹菜的念头。她知道这位金尊玉贵的总裁，厌恶旁人筷子上的“口水”。
“时间紧，怕饿着孩子，凑合做点。”她简短解释，又给小小夹了一块淋满剔透酱汁的糖醋小肋排，“小孩子长身体，得营养均衡。”
穆宇盯着小小满当当的餐盘，再看看顾婉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一股邪火“噌”地直冲头顶！几乎想当场掀了桌子！
这群阳奉阴违的狗东西！
这么多年，他默认林佩霞对西山别墅的苛待，底下人难道就把他的默许当成了圣旨？
让他“好好磨磨这女人的性子”，就是这么磨的？！
用顶级食材？星级水准？让她在“冷宫”里活得滋润又精致？！
“砰！”
卧室门被轻轻叩响，张岳谨慎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穆总，楼下监控显示……薛总和薛夫人赵清漪小姐来访。说是听说您受伤了，特意来探望。现在人在一楼会客茶室了。”
顾婉手上剥虾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眼中瞬间掠过一丝冰冷彻骨的暗芒。
薛承翰？赵清漪？
来了？！
穆宇听到回话，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目光锁在顾婉脸上。
四年前，顾婉可是恨不得生吞了赵清漪，那份刻骨的敌意根本掩饰不住……他倒要看看，时隔四年，这个女人见到“情敌”会是什么反应？
然而，他失望了。
顾婉脸上平静无波，甚至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仿佛听到的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名字。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照顾小小吃饭上，低声叮嘱小家伙：“慢点吃，小心烫。”
没有嫉妒，没有怨恨，甚至连一丝细微的情绪起伏都找不到。
漠不关心？
这怎么可能？！
穆宇眉头拧紧。四年前，她为了嫁进穆家（或者说，自以为能获得自由），不惜听从赵清漪的“建议”去设计那场婚宴丑闻（尽管是反被利用），事后更是疯狂地把脏水往赵清漪身上泼！她那些歇斯底里的指控和所谓的“证据”，在他听来，不过是她疯狂嫉妒下编造的谎言，愚蠢又恶毒！
“他们特意来看我，”穆宇盯着顾婉，刻意加重了语气，带着明显的试探，“你要不要……一起下去见见？”
顾婉终于抬眼看他，眼神清冷得如同窗外的月光：“薛总和薛夫人是来探望穆总的伤情，我去做什么？”
她微微扯了下嘴角，带着点自嘲的凉薄，“再说了，全海城上流圈子谁不知道，穆家少奶奶赵小姐（外界通常混淆称呼）被禁足在西山，夫妻感情名存实亡？突然出现，未免让客人尴尬。”
“我……我只是以为，”穆宇差点顺嘴说出旧称呼，随即改口，继续往更深的地方试探，直指那个旧日疮疤，“你和清漪……毕竟当年有些‘交情’，或许想叙叙旧？”
交情？
呵，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交情”！
顾婉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轻嘲：“穆总想说什么不妨直说，不用拐弯抹角地试探。”她看穿了他的意图。
被点破心思，穆宇脸上掠过一丝尴尬，随即掩饰过去：“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想见她。”
“如果我想见，”顾婉放下手中的虾壳，拿起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抬眸直视穆宇，眼神带着点挑衅，“穆总就真带我去？”
她的确想见见赵清漪！
见见这位穆宇心中的白月光、薛承翰的现任夫人、以及把她推入这四年地狱的幕后黑手！那笔账，她记着呢！
看到她眼中那瞬间闪过的、并非嫉妒、而是某种尖锐冰冷的东西时，穆宇心头的疑惑刚被拨动，却又在听到她“愿意去”的回应后，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眼神重新覆上寒冰。
果然！
这个女人！骨子里还是那个充满嫉妒和攻击性的顾婉！
即使蛰伏四年，即使这几天她在他面前展现了完全不同的样子……到了赵清漪面前，本性依旧暴露无遗！
“既然你想去，”穆宇站起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方才对那桌美味生出的丁点食欲瞬间消失殆尽，“那就一起。”他对守在门口的张岳吩咐：“照顾小少爷吃饭，我们很快回来。”
顾婉忍着后背依旧清晰的痛楚，快速整理了一下仪容。
简单的黑色针织衫套在外面，遮住了后背的伤，配上利落的发型和高冷的神情，倒也不显狼狈。
只是走动时，步态终究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滞涩。
穆宇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率先走了出去。
当他们走进一楼那间雅致奢华的茶室时，穆宇才发现，顾婉的确和四年前不同了。
茶香袅袅。
薛承翰正悠然品着一杯武夷岩茶，赵清漪则姿态优雅地端坐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里。
看到穆宇独自一人推门进来，赵清漪脸上立刻浮现恰到好处的惊喜和关切，款款起身：“阿宇，听说你肩膀受了伤，我和承翰担心得不行！这么晚过来，没有打扰你休息吧？”她声音轻柔婉转，满是歉意。
穆宇面无表情地点头示意。
顾婉跟在穆宇身后半步距离，安静地走了进来。
赵清漪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顾婉身上。
看到顾婉出现的那一刹那，赵清漪完美的笑容极其细微地僵了一下，瞳孔深处飞快地闪过一丝错愕和警惕，但瞬间就被更深的、看似真诚的关怀取代：“哎呀……婉婉也在啊？真是好久不见呢。”
她款步上前，似乎想表现得亲热一点，目光却隐晦地在顾婉身上迅速扫视了一圈——看到那张脸孔依旧明艳、穿着虽简单却掩盖不住身姿气质、完全不是想象中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模样时，赵清漪心底骤然一沉！
四年了……她在这“冷宫”里，凭什么还能保持这个样子？！
薛承翰放下茶杯，也抬眼看向顾婉，深邃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赵清漪已经亲亲热热地走到顾婉面前，作势要拉她的手，声音充满了“真挚”的担忧：“婉婉，你看起来气色……嗯，还好吗？这么多年没见了，姐姐心里其实一直惦记着你……在西山别墅这边，还习惯吗？有什么缺的，跟姐姐说，千万别客气！”
“姐姐”……呵。
顾婉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赵清漪的手，脸上绽开一个极其标准的、带着恰到好处疏离感的微笑，声音平静无波：
“赵小姐有心了。我很好，不劳费心。”
她特意用了“赵小姐”这个称呼，而非“薛夫人”，更非“姐姐”。
那语气里的客气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霜，以及那一声明确的“赵小姐”，如同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穿了赵清漪营造出的亲昵假象，让她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那温婉的笑容差点没能维持住。
顾婉安静地站在穆宇身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极浅弧度。
茶言茶语？
赵清漪，你的伎俩，四年了，还是一点没变。
也一点没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