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宇的监控指令冰冷强硬，带着浓重的疑忌和掌控欲。
然而，行动上却拐了个弯。
次日，穆宇便以“顾小小已到启蒙关键期，需接触前沿思维”为由，动用他庞大的人脉网，将一位重量级人物请到了守卫森严的“西山别
”。
——周怀山博士。
这位老者，不单是芯片领域和人工智能算法奠基人之一，更是顾婉已故生母周明薇的亲生父亲，她血脉相连的外祖父！
顾周怀山在科技界地位超然，性格却如磐石般执拗。
早年丧女后，他与顾家因理念不合转向保守投资，周怀山坚持尖端科研投入渐行渐远。
后来顾婉母亲周明薇因病早逝，周家现任当家周振霆（周明薇同父异母的弟弟）继任。
周振霆的妻子李雯，当年没少在年幼的顾婉面前搬弄是非，刻意疏远周家老宅那边的关系，让顾婉与这位科技泰斗的外祖父日渐生疏。
顾婉被灌输的理念里，那个沉迷于“不切实际”研究的老学究，是个“性情古怪、不顾亲情”的糟老头子。
周怀山也确实“怪”。
他早已从“创世科技”（他早年创建的、后被穆氏收购的顶尖研究所）荣誉退休。
拒绝了所有官方返聘和顶级实验室顾问邀请，日常除了在私人实验室捣鼓他那套被主流认为“过于超前百年”的弦理论衍生计算模型，就是听听量子音乐、用全息投影下几盘古棋，几乎隔绝于外界的商业与政治旋涡。
就算神锋集团董事长亲自出面，想请他出山指导集团“智脑”项目核心算法，也被他一个邮件干脆利落地驳回：“老骥驮不动新贵船，休扰清梦！”
自此，被圈内人戏称为“数字顽石”。
如今穆宇能把他请来，固然有“小小外曾孙”的情分试探，更重要的，是穆宇向他展示了一点——几张来自顾婉那份“神锋”计划书中，关于量子位操控的部分极其精妙、甚至带着点周怀山晚年“未完成猜想”影子的数学模型草稿！这成功勾起了这位老科学家的好奇。
顾婉刚在书房里通过全息界面，与财务和物业主管核对完西山别墅这个月的天价能耗账单（恒温泳池、维生系统、生态穹顶等）、员工薪资以及“特别活动经费”（她发红包的钱），并爽快签字从她刚恢复权限的信托额度中拨付。
处理完这些“世俗琐事”，她才回到生活区，准备去找小小。
“夫人，小少爷……”生活助理声音带着点紧张，“刚被张助理带走了！说是去了别墅的顶层的科技体验中心，穆总为小少爷请了一位……嗯……非常特别的‘家庭教师’。”
“家庭教师？”顾婉蹙眉，“穆宇搞什么名堂？”
助理偷偷觑了她一眼：“穆总说，夫人的教育背景可能……更适合艺术鉴赏（讽刺她花瓶），他特意聘请了周怀山院士来为小少爷进行科技和逻辑思维启蒙……”
她特意加重了那个名字：“周怀山博士，是您的……”
“外祖父！”顾婉脑海中记忆碎片翻涌。
原主那段被刻意引导的疏远、恶语相向的记忆让她在心底骂了句：原主真是个被PUA傻了的白痴！
她立刻起身朝顶层的科技中心跑去。
还未进门，就听到一个中气十足、带着点金属质感的独特嗓音：
“嘿！小子！我是你妈咪的外公！按规矩你得叫我曾外祖！什么‘白胡子科学怪人’？！”
“你的胡子像银河系里漂流的星云！就是怪人！”顾小小清脆的声音带着探索的兴奋。
“哈哈哈！”那洪亮的笑声简直不像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伶牙俐齿！这歪理邪说的本事，和你妈妈小时候倒是有得一拼！”笑声中并无愠怒，反而充满欣赏。
顾婉推门而入。
巨大的环形光幕下，各种悬浮的、奇形怪状的沉浸式互动设备散发着幽幽光芒。
一个精神矍铄、穿着件印有抽象粒子图文的舒适灰袍、头发胡子确实花白如雪却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老者——周怀山，正佯装生气地指着站在一个悬浮平台上、穿着小号宇航服的顾小小。
小小的身体包裹在精巧的维生装置里，只露出一个兴奋的小脑袋。
穆宇则坐在不远处的悬浮控制椅上，目光看似落在小小身上，实则余光一直关注着门口。
看到顾婉进来，三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她身上。
小小兴奋地启动脚下的悬浮平台（安全模式下速度很慢），“滑”了过来：“妈咪！快看！我的新老师！星云胡子爷爷！”
顾婉：“……”
她一把接住扑过来的儿子，哭笑不得：“宝儿，按辈分，这也是妈咪的外公好吗？”
哪用你这个小家伙介绍！
这话一出，周怀山那双锐利如鹰隼、仿佛能洞穿灵魂般的眼睛猛地定格在顾婉脸上，瞬间涌上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审视、追忆，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顾婉的容貌，与她早逝的女儿周明薇年轻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十年未见（原主最后一次见顾周怀山也是闹得不欢而散），老人脸上风霜更甚，身形却依然挺拔如松。
当周怀山的目光穿透时光尘埃落在她身上时，顾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那眼神里有深深的怀念、有仿佛在看另一个人的恍惚感……
像极了她在前世，爷爷隔着ICU玻璃窗最后凝望她的样子！
那种温暖又夹杂着剧烈心痛的踏实感汹涌而来。
“你……刚叫我什么？”周怀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十年前最后一次见面，这个外孙女可是带着李雯的保镖，骂他是个“不顾女儿死活、只关心破机器的老棺材瓤子”。
顾婉压下翻腾的心绪，牵着小小走到老人面前，露出一个真挚却略带忐忑的笑容：“外公啊，不然叫什么？几年不见，外公精神还是这么好！”
她看着老人那双沉淀了无数智慧与伤痛的眼眸，轻轻说道：
“这些年……是我的错。我被一些东西蒙蔽了眼睛，也……失去了妈妈。本该连她那份一起，守在外公身边……”
话未说完，一股浓重的思念和属于她自己的孤独感直冲鼻尖，眼前瞬间模糊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
这是为原主错过的亲情遗憾，也是为她自己那个再无法相见的爷爷而流。
周怀山布满皱纹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猛地转过身去，声音有些发哽，肩膀微微抽动了一下：“能听到你这么说……薇薇在天上……或许也能安心一点了……”
看着女儿流泪，小小伸出小手，笨拙地用宇航服手套抹她的脸。
周怀山也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转过身来。
目光落在顾婉身上多了几分慈和，但深处那份老科学家的探究仍未消退。
穆宇不动声色地将脸转向控制面板，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
这个女人……倒是很会“演戏”！知道被软禁四年难登大雅之堂，就搬出“身体不好”这种借口？
血缘的奇妙在空气中流淌，几句话间，冰封的隔阂似乎消融了大半。
“把小小交给外公启蒙，我求之不得！”顾婉擦干眼泪，笑容亮了许多，“外公晚上留下吃饭吧！我亲自下厨！”
“好！”周怀山这次答应得毫不犹豫，布满褶皱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由衷的欣慰。
他看着眼前气质脱胎换骨的顾婉，恍然觉得，是不是女儿在天有灵，保佑这个迷失的孩子终于找回了她血脉里应有的聪慧与灵性？
穆宇起身跟了出来，在空旷的走廊里叫住了顾婉：
“顾婉，今天这个人情，够不够大？”他目光灼灼，带着商人惯有的谈判口吻，“为了表达‘诚意’，你那黄金的来源，那份计划书的出处，是不是该透露一点了？”
顾婉停下脚步，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双恢复了神采的眸子清亮通透：
“穆总，这动机……是不是太‘商业’了点？”
“所以啊，”她语调轻扬，“这不叫‘人情’，这叫有求于我的……等价交换前置投资！或者直白点——商业阴谋？”
说完，她不再理会穆宇，转身就走，步履轻快。
“顾婉！”穆宇被她的直接戳破激得一滞，看着那窈窕却带着刺的背影，低声喝斥，“简直蹬鼻子上脸！看来当初就不该心软放你出来！”
嘴上骂得凶，眼看顾婉就要消失在拐角，他竟鬼使神差地迈开长腿追了上去，想堵住她问个清楚。
然而，他刚疾步走到门口——
却赫然看到，本已走出去的顾婉，正踩着细高跟，一步一步地倒着退了回来！
姿态……像极了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推搡着逼退回安全门内！
门口并非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