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芷拿着帕子擦着魏菱领口的汗,她手心冰凉,粘腻的冷汗将衣衫湿透,又渐而变得愈发凉,直到最后她也难以辨清究竟是脊背发冷还是心底泛凉。
魏菱的脸色愈发苍白,眉心已经皱出刀刻般深深的纹路,她将额头埋入柔软的枕间,咬住锦被一角,生生咽下痛呼,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却恍惚久得叫人分不清日月。
终于门被推开,有太医首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三个稳婆,随后又有端盆捧布的丫鬟进进出出,鱼贯而入,脚步轻且急。
徐芷一把拽住太医的胳膊,急声道:“快些看看皇后娘娘怎样了!”
那太医首一个哆嗦,忙低下头去,道:“王妃且让开些,容下官瞧瞧。”
徐芷挪了挪位子,仍是死死拉住魏菱的手不肯松开。
魏菱闷哼一声,痛得微蜷起身子,有人将手按在她高耸起的肚子上,那指尖每按在腹上一次,痛楚便添上十分,汗水迷了眼睛,满是酸涩。
“皇后娘娘体虚多寒,胎儿不足月难以生出,下官去开一副催产药给皇后娘娘服下,在这之前让皇后娘娘切勿胡乱用力。”
幸好这腹中孩子乖巧懂事,魏菱喝下汤药之后,顺着稳婆的指示,两个时辰后孩子就呱呱坠地了。抱着初降人世哇哇啼哭的婴儿,稳婆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庆幸这场接生还算顺遂。
稳婆抱着孩子,迈出大门,“生了,生了,是个小皇子...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喜得麟儿。”
众声响起:“恭喜皇上喜得麟儿!”
萧迟顾不得孩子,问道:“皇后娘娘如何了?”
“母子平安。”
萧迟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这手心里都是汗。
“儿子....”杨舒早就来到了,只不过她不敢过去,要是皇后娘娘和孩子出了什么事,那她可以再想对策,但眼下孩子生了,但是个男孩。
这时徐芷也跟着出来了,浣盈扶着她出来的,萧玉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不过徐芷好似没见着他似的。
杨舒顿觉双腿无力,她不知道徐芷有没有见着岑儿推了皇后娘娘,但主动认错的话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她迈着步子来到萧迟跟前。
萧迟皱着眉头,“你怎么来了?”
杨舒欠身行礼,不等众人反应,就屈膝跪在堂下,瑟瑟发抖道:“杨舒有罪,求皇上念及昔日情分,网开一面。”
说完便俯下身子,跪伏在地。
“你做了什么?”皇上端坐在堂中太师椅上,紧皱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臣妾,臣妾那日无意见到皇后娘娘...见到她的肚子,便心有不甘生了妒忌,今日在走廊见到她,一时鬼迷心窍,便将她推下了台阶...”杨舒说着说着泫然欲泣,两手紧攥,指甲扎的手心生疼。
岑儿跪拜在她身后,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强忍着哭声。
徐芷扶着肚子,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是你害得皇后早产?”听清了事情经过,萧迟顿时拍案而起,周身浑是暴戾之气,眼神如刀锋般凌厉:“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仗着朕去你金禧阁几日便自以为是后宫之主了?!”
“臣妾万万不敢!”杨舒吓得浑身直哆嗦,全然不顾仪态,哭喊道:“她是皇后娘娘,臣妾不敢怠慢,当真是一时糊涂失了心智,求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啊。”
“放肆!杨妃谋害皇嗣,给朕拉下去立即斩首示众!”
杨舒脸色惨白,她没想到萧迟那么不念急两国间的情谊,当真要处置她。
“不是不是,皇上,杨妃娘娘没有推皇后,是奴婢..是奴婢推的!不是杨妃娘娘推的。”
“给朕一并拉下去斩了!”
徐芷看着萧玉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这是后宫之事他不便插手。罢了,就由她来出面吧。
“皇上息怒,可否听臣妇一言。”
杨舒抬头看着徐芷,眼里染起了点希望。
萧迟火气上头,但徐芷陪了魏菱那么多时日,还是耐着性子,说:“燕王妃但说无妨。”
徐芷上前一步,扶着膨起来的肚子,一字一言:“这人不是杨妃推的,她不过是想偏袒自己的奴婢,杨妃是邻国送过来的人,就这般杀了,难免会落人口舌,就算她是谋害皇嗣,那又有几个人是知晓的?风言风语传了出去,邻国生了离间之心视为不值。”
“反之,皇上可以罢了杨妃的妃位或将其打入冷宫,这样就算外面再怎么传,人还是在的,这也显得皇上重视这两国间的情谊,对南朝会更加忠心,皇上您觉得呢?”
萧迟迅速冷静下来,睥睨地上跪伏的女人,冷冷道:“好!念你及时认罪饶你一命,从今往后打入冷宫,没有朕的旨意不能踏出冷宫半步。”
“多谢皇上大恩大德,”杨舒喜极而泣,磕了一个头,“杨舒自今日起绝不再踏出冷宫半步,今后面壁礼佛,日日为小皇子抄经祈福。”
萧迟神色冷冽地扫了扫堂下跪着的两个女人,补充道:“婢女岑儿公然谋害皇后,罪无可赦,拉下去择日处斩!”
杨舒自知这已是天大的饶恕,况且岑儿确实应该得到惩戒,便不敢再求什么,岑儿也不敢开口求饶,以免在连累自家主子。
主仆二人被禁军押了下去。
太医首见这闹剧结束后,拱手道:“禀皇上,所幸有惊无险母子平安,您可要去瞧瞧小皇子和皇后娘娘?”
萧迟迟疑半晌,还是踏入了皇后的寝宫内。
弥漫着的血腥味在空中挥之不去,魏菱在床上很安静,她累极了,睡着了,旁边上放着的小皇子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睁着眼睛一直看着他。
这是他与魏菱的孩子,上次见着还是在肚子里,转眼间就已经出生了,母子连心,魏菱也醒了过来,见着萧迟坐在床边,抱着孩子。
连忙想起身,被萧玉止住。
他柔声说:“太医说你身体虚弱,刚生完孩子就在榻上好好休息吧。”
“谢皇上...”看着萧迟逗趣孩子的神情,魏菱眼里泛起酸意,觉得这一切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