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晓婵是为了救我才掉下去的，我求你了，你就让我进去求求里正吧，晓婵她命大，上次被水淹都没死，这次也可能还好好地等着我去救她，我一定要去把她找回来。”
引人注目的马车一路上都没得安静，加上乡下小路也不平坦，又考虑到姚晓婵伤口问题，即使再急，也只能慢慢的前行，没过一会儿，就听前方传来高声的争执。
这声音对姚晓婵而言很是耳熟，从话的内容也能听出，正是林娟和林娟娘。
因为外面人多眼杂，姚晓婵自己也不便，柳眉也听明白了，前方那位女孩儿想必就是与姚晓婵受伤有关系的人，阿灰已经下去阻止那二人。
“你是谁？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林娟娘见阿灰让林娟随他去，这才抬头瞧见前方停着一辆马车，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猛地把林娟提过来藏到自己身后。
“你别激动，是姚姑娘托我带她过去，问几句话。”
“姚姑娘？”
林娟娘还在质疑，林娟挣开她走出来：“是晓婵吗？晓婵在哪里？”
阿灰也懒得和林娟娘多言，扬着下巴指了指马车，林娟就不顾她娘的反对，连忙率先跑过去了。
“我没事，只是受了些小伤，命好被人救了。”
马车内，对上林娟充满歉意又担心的双目，姚晓婵道，心里记挂着家里弟弟妹妹，也没心情和她多说，只问：“你可知那天我为何会摔下去？真的是你同大家所讲的那样吗？”
提起这个，林娟脸色微变，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姚晓婵看她这表情就明白了，对事情她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淡声道：“这次是意外，下次可能就没这么好运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娟儿姐你该好好想想，你表姐她为何要如此的理由。”
林娟呐呐的张了张口，话点到为止即可，姚晓婵现在也没时间再跟她细聊，道歉的和她分别之后，就拜托阿灰快速前行。
对于她摔下去的事，她自然从来没怪过林娟，人是她自己要救的，而且因为对方是林娟，她也做不到袖手旁观。她始终记得最初她天天只有番薯吃的时候，林娟偷偷给她塞馍馍的事。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特别是根据原主的记忆，林娟时常如此做，这份恩情，她岂能不抱？
还未到达里正家门口，李氏等人就已经得到消息了，崔氏、姚晓草和李氏等人一起围出来，周围还围着一大圈看热闹的村民。
姚晓婵在柳眉的帮助下下了马车，姚晓草就过来接住她，递给李氏一个安抚的眼神，又对老里正崔氏夫妻行了感谢礼，才回首看向于老大夫：“劳烦于大夫，帮忙看看家妹与舍弟的伤势，姚晓婵感激不尽。”
“放心，老头子都到这儿了，还用你说？”
于大夫颔首，示意一旁随他一起过来的药童，将马车后面的药箱抱出来，众人一起跟着进去了。
李氏原本因为见姚晓婵还活着而高兴，又因见她脸色不好，似乎重伤而担忧，现在才看到于神医等人的存在，惊讶于这些人为何在此的同时，又为他们的存在而喜出望外。
姚晓婵一家被老里正安置在侧屋，屋子里搭着两张临时木板，上面垫着姚晓婵前段时间才置办的床单，姚晓莲和姚三娃分别躺在上面。
进门之后，就看到姚守树正坐在姚三娃床前发呆，他也瞧见众人进来，一眼就认出其中的姚晓婵，愣了愣：“真回来了？”
他方才就听说了，但想着那谁也不知道深浅的悬崖，摔下去哪还有活命的机会，所以尽管妻子和女儿都出去看了，他也没当回事儿，加之他腿脚也不便，自然没随着出去。
待见到姚晓婵身后跟着的于神医，眼睛里才闪过一道亮光，于神医在此之前曾为他治过腿伤，姚守树一个乡野之人，没听说过他的名声，但也清楚这人医术比普通大夫好。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想到儿子有救了，姚守树连拐杖都忘了拿，连忙站起来，若不是一旁周安扶着他，又差点摔倒。
于大夫对他点了点头，就直接走到姚晓莲床前，正要伸手替她诊脉，就听外面有人高声道：“住手！要先救我孙子！”
说话的正是连氏，她听说姚晓婵乘着马车回来了，连忙赶过来看，想看看这丫头是撞上什么大运了，走到门口就听说还带着大夫过来，心下惊讶，结果进门就见于大夫率先检查姚晓莲，那还得了，赶紧开口阻止。
“你们家房子都烧了，还有几个钱？既然请来大夫要救人，怎么还不先救我孙子，去救那赔钱货做什么？能活是她命大，不能活就算了！”
这话让姚晓婵眉头皱起，站在一旁的柳眉阿白等人也微微惊讶的看着连氏。
女子身份不如男虽然在哪里都是如此，但柳眉阿白等人所接触的社会层次与这乡下又不同，身份再低那也不是可以随意打杀的奴才，而是身上流着同样血液的自家子嗣，怎可差别待遇至此？而且，姚晓婵会缺治病的钱吗？
当然，他们的想法与此处众人终究是相驳的。
在众人眼里，连氏话虽然不中听，但在对于他们而言，道理却不糙，救人理所当然应该先救儿子，女儿嘛，反正将来都是别人家的，能救则就，不能救就只能算了。
在场围观的群众虽然没如此说，可表情无一不是这么个意思，姚守树也明显赞同；李氏则探寻的看着姚晓婵，虽然她也有那个意思，但也就她心里最清楚，姚晓婵既然回来了，这些事最终还是得她点头才行。
姚晓婵有些失望的看着李氏，她能理解，却不认同。
这现实人们在旧社会封建制度下对女子的轻视，她想要反驳却无从说起，也明白这等与三观不在同一水平线上的认知，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她只能想，将来有朝一日，能通过自己向他们证明，女子未必不如男。
而于大夫这样的人，自然不会跟一个连氏乡村妇人多多计较，听她说完，抬首见姚晓婵没有阻止，就装作没听到继续为姚晓莲诊脉。
连氏扳开人群，走进来就对着姚晓婵劈头盖脸一顿骂：“贱蹄子你个晦气玩意儿，害我儿子断腿，又害我孙子躺在那半死不活，你怎么不死烂在外面，还回来碍谁的眼！”
言罢，又指手画脚的对于大夫道：“我喊你住手，没听到吗？你眼睛瞎了呀？没看到我孙子快死了吗？还在这里瞎磨蹭什么？”
“休得对先生无礼！”
于大夫身后的小药童站出来呵道，可惜他文绉绉的话，声音也不大，对上连氏这等半字不识的乡野妇人，瞬间就被淹没在她的嚷嚷声之中，说了等于没说。
于大夫成名之后无论走到哪里，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普通百姓，谁不是尊敬着他，也就元兆谕那样的天子骄子，又本身与他有故，才会那样同他呛声，除此之外，他何曾被人这样骂过？
即使是秉承着风度不与连氏这等人计较，脸色却渐渐难看起来，恍若未闻的站在原地，掀开姚晓莲的眼皮看了看，就回头吩咐药童为他准备伤药。
“能麻烦二位帮我把她……扔出去吗？”姚晓婵回首，看着阿白和阿灰，小声道。
且不管连氏冒犯于大夫，虽然人家没说什么，她也还是得给他一个交代。
就说她自认自己也不是好脾气的人，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一次漠视，二次能忍，但三次四次还能装作不知道那就真的不是她了，若不是这具身子名义上还和连氏有着祖孙关系，她还无能挑战这个世界的孝道问题，真的想大庭广众之下就把她打出去。
阿白看了她两眼，点点头，走到连氏身边，当着众人的面提起她，就走出去了。
至于大叫不止的嘴巴，直接堵上！
这一幕看得大家目瞪口呆，七嘴八舌的议论顿时低下声来。
姚晓婵最初声量很低，这会儿众人也只以为是连氏冒犯了贵人，被贵人亲手教训了。
“婵丫头，你奶奶说得对，还是先救三娃子吧。”
姚守树一边说着，一边隔着人群，看阿白只是把人提出去了，没有伤着，现在也没心思去管了，至于阿白当众不动声色的下黑手，让连氏如何有痛说不出，就暂且不提。
人说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阿白虽然长着一张冰冷十足具有欺骗性的脸，但说句难听的，跟在元兆谕身边的人，能是什么好鸟？当初阿白能第一次见面就帮着元兆谕拦住姚晓婵这样一个小村姑，摆明了要欺负人，现在会指望他像于大夫那般，不与连氏这等无知的乡村妇人计较？
姚守树话说了，只见姚晓婵没动静，于大夫也不管他们，想了想还是又开口：“莲丫头脸都已经毁了，救回来说不定她也不想活，家里头钱也不多，先救三娃子。”
最初的时候还有点不好开口，带着几分商量的语气，到后面就越发底气十足，对上李氏都有几分赞同的目光，最后直接拍板敲定了。
“这才对嘛，人心可不能贪，女娃子不能救救算了，老天爷要收她的命谁能拦着？自然独苗苗得先救活啊！”
“这人呀，就是要学会取舍，没钱只能救一个那当然要先救男丁，两个都救这话就算了，免得将来一个也活不成！”
“就是，房子都烧了，哪还有银子呢？一家人还要不要吃饭呀？听说你们家前些阵子靠卖绣品得了些钱，可现在怕是连儿子药钱一半都付不上，还救什么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