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松心情复杂的拍了拍李氏的肩膀：“说什么胡话，嫁人了也一样是我的妹子，哥哥养你是应该的。”
“应该个屁！什么落魄玩意儿？想吃老娘的粮食问过老娘了吗？你现在有粮食了想起妹子要养妹子！真当老娘是吃素的啊？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把粮仓烧了！”
齐氏对李长松怒目而视，面红耳赤，发丝凌乱，粗着嗓子干吼。她的粮食凭什么要给别人？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面色微变，李长松更是眉头越皱越紧，反思自己这些年是不是真的太纵容齐氏了。
烧粮仓，那是和挖人祖坟一样，有伤天和的缺德大事，除了朝廷行军打仗有时迫不得已，寻常人家谁会烧粮仓？不管是自己家的还是别人家的，祖宗传下来的说法那就是在和老天爷对抗，老天赐下来的粮食自己给烧了，惹恼了老天爷，那就这辈子也别想吃饱了。
也不是没听说过，有的人家粮仓会自己燃起来，然后这些出事的人家，最后无一不是变得一穷二白。
齐氏见众人都望着她，李长松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想到李氏所说的话，这帐自然就算到了她头上。
齐氏走上前甩了李氏一巴掌，仗着身量比李氏高，伸手去拽她头发。
“李氏你少在这里阴啊阳啊的唱，老娘不吃你那套， 既然有别人给的粮食，还想着我家的！你个黑心女人贪心不足，难怪只能生一窝赔钱货，上辈子作孽太多，好不容易拉个儿子也是个短命鬼！”
“喂喂喂……怎么动手打人呢？”周围看热闹的人开始嚷嚷。
姚晓婵赫然而怒，从昨天李氏当众护着她起，姚晓婵就已经把李氏当自己的亲妈对待了。
李氏或许对孩子有点偏心，但心态不一样看事情也不一样了，现在想来，李氏之所以会这样，大多原因是这个社会现实所造成的，不管怎么样，她对孩子的疼爱是真的。
齐氏敢对李氏动手，这一刻，姚晓婵拦住腿脚不便又准备上前的姚守树，是真的想给齐氏一顿好看。
不过有人动作比她更快，李长松那张乡下汉子特有的暗黄粗糙脸，此刻阴沉至极，一把将齐氏从李氏身边拽过来，扬起巴掌就扇了前者一耳光，眼底是掩不住的失望。
姚晓婵赶紧过去扶住李氏，她左脸上一个鲜明的五指印，脖子上还有其掐痕，整齐挽成髻的头发被扯得凌乱不堪。
姚晓婵眸色微变，将李氏给跑过来的姚晓草、晓莲，让姐妹二人扶着她进屋，转冷冰冷的看着齐氏。
“啊……你竟然打我！”
齐氏仿若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才突然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了，瞪着李长松呼道，声音里含着失望，齐氏进门这么多年，李长松连手指头都没动过她一下，这令李长松一瞬间又有些后悔，但下一刻——
“你个天杀的，竟然为了那个泼出去的落魄玩意儿打我！李长松你个没良心的负心汉！”
齐氏摸着刺疼的脸颊，又气又怒，索性脱了鞋子，将臭鞋底板砸向李长松，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哭嚎起来：“爹娘啊，你们这是给女儿找的什么人家啊？这都是些狼心狗肺的家伙，你们当初怎么就让女儿跳进这火坑啦？女儿都要被他们打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不活了！不活了！”
“大舅兄，这米……谢谢你，但是你还是背回去吧，你和……有矛盾也别闹，带回去好好说，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氏被打，虽然是女人家打架，但姚守树做丈夫的也在场，面子难免上过不去，原本打算和李长松说几句，见这幅情形，也叹息着摇了摇头，指了指院子中间的那麻袋大米，杵着拐杖随着姚晓草、晓连进屋去了。
姚晓婵看着李长松越来越严峻的脸色，看着周围人对齐氏指指点点的议论，想起姚守树说过的，那些被她吐槽的话，心底那股火气忽然就淡了下来，脑子也清醒了。
忽然就发现自己穿过来这么多天了，却一直像在做梦一样，也从来没把自己融进这个世界，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一员，不知所谓的做着想当然的事。
现在齐氏有再多的不对，名义上也是她的长辈，这大庭广众的，她要是冲上去和她打一架，不管谁对谁错，也会变成她的错，这就是晚辈和长辈之间的规矩。
孝道问题，即使是现代也那么重要，在礼教森严的封建时代，这些融入人们骨髓的东西，更容不得她去挑战，至少现在这个没钱没势的她是不能这么做的。
这么一想，之前她几次和邓氏对着干，也是因为在姚家宅子里，没有外人瞧见，否则，可能没那么好收场。
像齐氏这样的，就算她不对她怎么样，总有一天她也会把自己作死，现在又何必去得不偿失的争一个高下呢？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真的不划算，若有朝一日她有能耐折腾人了，再慢慢算账也不晚。
这厢，齐氏还在哭嚎着，姚守树的话让李长松只觉得，今日真的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听着周围人各种不堪入耳的议论，对上姚晓婵这个外甥女突然变得深邃的目光，只顿感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此刻，李长松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他耐着性子躬身去拉齐氏：“英子，走，有事咱们回去再说？”
“走什么走？老娘的粮食都被你送人了，回去还不是饿死，还不如今天就死在这里！”
齐氏粗着嗓子高声嘶吼，猛地甩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到裤子上：“回去也好，回去带话给我爹娘，就说他们女儿是被人逼死的！”
“走不走！再不走我休了你！”
李长松脸上的忍耐兀的一顿，看着齐氏这幅毫无形象的泼妇模样，突然一瞬间感觉自己这么多年来就是一场笑话。
休妻都说出口了，最后齐氏自然是被李长松半托半拽的带回去了，人走了，看热闹的也就散了，只剩院子里那袋大米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最后是姚晓婵那三个弟弟妹妹一起合力给搬进屋了。
姚晓婵面对家人几双眼睛的疑问，将今天收获的那背篓东西搬出来交给李氏，银子来源的借口，正是下午应付周安的那个。
今天花掉一两多，借口捡了五两，还剩三两多，姚晓婵全部给了李氏，这也将近够最近几个月的花销了。
当然，另外一百七十五两则是她的私房钱，家里暂时不缺吃穿，她就不拿出来了，这点银子看似很多，但如果真想要做什么事儿，比如开店铺之类的，又少得可怜，只能多存一点再多打算。
将药拿出来让姚晓草去熬上，告诉姚守树最近有大夫会过来给他看脚伤，姚守树有些激动，但想到家里一穷二白，也就只有姚晓草刚刚捡回来的这点钱，又要拒绝了。
这年头药费也不便宜，他这伤一看就是需要长期吃药、换药的，得花多少银子啊……还不一定能治好，就这么随便扯点破布裹起来，可能再过几个月，就不疼了，虽然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瘸着走路了。
“你放心吧，既然咱们家现在有钱了，这伤该治还是要治，至于银子，我会想办法的，就算是卖野菜，也会把你的腿治好。”
姚晓婵随口胡扯的找理由，姚守树但毕竟是这身子的血亲，手里有钱了，怎么可能不给他治，而且……姚守树是这个家的第一劳动力，农村人过日子，离不开田地，李氏再能干也是女人，姚守树若一直没办法做力气活，这得耽误多少事儿。
但这话听在姚守树心里又是一番滋味，他昨天还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大闺女差点被卖掉，今天这孩子却还想方设法要挣钱给他治伤，令他不禁有些惭愧，平时自己是不是太忽视这女儿了。
但转念一想，他是她爹，她老子，姚晓婵为他做什么不是应该的呢？这么想着，心里那股惭愧退却，果然舒服多了，姚守树颔首：“这是你有心，但也别一天到晚忙着这些，我腿伤了，你们要多帮你娘干活，别总想着玩。”
最后这话说的，眼睛扫过几个孩子，姚晓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再多话，姚晓草晓莲齐刷刷的点头：“好……”
“干活，现在哪来地去干活？”
李氏心里还在想之前那事，现在手里又托姚晓婵的福，突然有了一笔不少的钱财，心情难免复杂，听着姚晓婵小小年纪那懂事的话，有些感慨，孩子都长大了。现在又考虑到现实问题，直接反问。
现在已经是四月，每年年初是村民去吴家租田地的时候。这时，各种粮食、蔬菜早就种下地了，哪还有田地等着他们去租。
说到这个，姚守树也沉默下来，对于他们来讲，没有田地就等于没有活干，也等于没有饭吃，日子过不下去。
……
即使没有田地，日子该过还是得过。
于神医守信用，第二天就带着徒弟常宇，亲自问着路过来走了一趟，好在姚守树的腿伤其实也不算很严重，只是没有及时就医，托的时间长了，比较麻烦，恢复也会很慢。
给伤口换了药，留下一些药粉，又开了口服的药方子，让姚晓婵以后自己去买药，等药吃完了，腿也应该就好完全了。
姚守树知道自己还能站起来，很是高兴。
之后几天，姚晓婵又两次上山，在这片被人称为乌林的林子里转了好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