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着跟她说话:“常盈,我是哥哥,你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慢慢把脸转过来,定定地看了我几秒,眼里的红色才褪去一些,但眼白处仍布着红血丝,眼珠也比平时黑上许多。
“哥。”她轻唤,声音与过去大不相同,里面掺杂着一个成熟女人不自觉间的媚惑,又隐隐压制着冲天的杀意,这种矛盾又复杂的情绪,让她的表情十分古怪。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地调整自己,许久,才又道:“我听着呢,你说。”
我此时心都悬了起来,其实有诸多的不放心,但情势又容不得我多想。
我们身下,被我强行划出来的法阵,竟然也生生被他们拖动,连阵带人,一同往前卷去。
虽然卷行的速度慢很多,但却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我看着常盈的眼睛,尽量用温和的口吻说:“常盈,哥哥要你做的事,是围着这个庙院找一圈,把这里隐藏的灵气吞食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点头,眼神里的红光又冒了起来。
失去理性的常盈,我在平城见识过了,她不只会吞食灵气,她还会食用阴气。
这里的阴气很多,又是被别人控制的,我不想她沾染,只想她把灵气吸食掉。
这样,对方就像配药一样,少了这种一种药材,配方也就没那么完整了。
因为怕她动起来,失去理性,我又把刚才的话交待一遍,这才道:“记住,遇到危险不要硬撑,一定要传信给我。”
她再次点头。
我把一张折好的灵符,放在她的手里,这东西在关键时候,是能保她性命的。
之后用手搭到她的手腕上,语气恳切:“好,你能记住哥哥就放心了,去吧。”
她没马上动,目光落到我握着她的手腕上。
片刻,红艳的嘴唇才颤了一下,轻声“嗯”了一声。
常盈像一团火,从我们面前消失的时候,玄诚子已经完全入定。
他双目紧闭,不顾周遭,嘴唇翕动,破地狱咒不断从他嘴里出来,如清音绕梁,如金钟长鸣:
“茫茫封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身随香……”
我再次把掌血涂到剑身上,重新加固了他身边的法阵,同时又在外围重加一层,并且把赤铜八卦镜放置在阵眼之处,也就是玄诚子正坐的位置,用法器和法阵把他层层护住。
正在往洞中翻卷的一块地方,因法阵加固立马停了下来,稳入汪洋中的一块岛屿。
我的目光瞥向不远处,黑洞洞的漩涡口。
剩下的,就看我的了。
手执青冥剑,我往洞口靠近。
“锅炉”的洞口不断扩大,已经把周边的房屋废墟吃了进去,同时吃下去的还有那些不断挣扎的小动物。
它们惨叫着,奔逃着,最终却还是掉入了深渊。
而我,此时同样也要进入深渊,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在胸口贴了一张六甲符护体,把那块地下得来的令牌也一并带上,双手执剑,一冲而下,跟着泥块飞石,一起往下冲去。
周边是风声,是沙石泥土一起往下坠落的声音,也是死亡逼近的声音。
我清楚地看到,那些随着泥土翻进来的小动物,很快就失去了挣扎与惨叫,成了一块像泥土一样的死物,任自己的身体随负而坠。
而我,最开始感觉到的是冰冷,混身都冷,寒气如铺天盖地的冰针,扎进骨头缝里,并且在里面生根发芽,拆解着骨骼。
黑暗与沙泥混成一块,粘腻缠绕,也在把人往里面裹。
青冥剑的微光,在这种环境下,反而越发亮了,随着我的不断劈砍,那些试图靠近的东西,也瞬间成了碎片。
但我的情况却并未好转,越往下行,周身的压力就越大,这个大洞好像要洞穿整个青要山,下到地下十八层地狱一般。
它是一个不见底的深渊,是要把这里的一切都埋藏了。
最初的黑气与泥沙过后,我周边的冷气未褪,前方反而增加了一些新的东西。
刚进入视线时,就是一些白色的,向前游动的小点,我以为是虫子。
但很快就否认了,这里明显已经过了生物能活下去的地段,那么多带有灵性的生物,在更上一层就已经没了生息,虫子又怎么会活到现在?
很快,那东西就又近了一点,我也终于看清它们的全貌。
是一种长着人脸,身体像蛆虫一样的白色虫子,体型有巴掌大小,扇动着白色的翅膀,从地下“嗡嗡”地飞上来。
乍一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就是长的诡异一点。
但所有从上面落下的东西,在经过它们的瞬间,直接就化为乌有,我甚至没看到它们是怎么把这些东西消灭的。
它们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却多不胜数,整整卡住一层下落的地方,不断吞食,毫无遗漏。
我离他们越来越近,手里的青冥剑也越握越紧,第一波白虫扑过来的时候,我先劈出一片剑花。
用了差不多五成力度,本来以为至少能把它们斩下一片,给自己缓口气。
结果剑花劈过去,那些白虫一只都没死,反而是青冥剑,被它们腐蚀出好几块坑洼。
根本没给我太多喘息的机会,剑身停下来的一瞬间,它们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直接向我身上扑过来。
这要被它们沾到,不需两分钟,我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所以,在看到青冥剑失效后,我立刻撒了一把符出去,趁着它们蚕食符纸的瞬间,我极力压制身体,快速往下落去。
然而,时间还是紧了点,或者说,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过庞大,两秒的时间都没有,我就重新被他们包围在其中。
这种被数不清的虫子,层层包裹,随时会被吃肉食骨的感觉,实在太不好了。
我越急于脱身,越被它们围的紧,身上能用的法器基本都用上了,奇怪的是,这些法器在别的地方明明很好用,却在它们这里犹如废纸烂铁,半点用也没有,还被它们全部吃了下去。
衣角从它们中间甩过的瞬间,就已经去了大半,成了一件露腰的短袖。
而它们挟裹着寒意,越缠越近,有几只已经到了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