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向她的同时,把提前布下的一个小法阵也启动开。
水池边上的令旗,随着夜风“哗哗”而动,水里的光点,被风摇动,很快散成无数个,像密集的光斑,一同涌向那只手。
她没有分毫迟疑,察觉到不妙后,立刻就想退回去。
可是现场的条件,没一个利于她逃走的。
我的手顺利抓住了她,而且贴在垂墙下的灭灵符,也在此时生效,她再往后退,就是死路一条。
赤铜八卦镜都没用上,这只昨晚做乱过的手,已经被我捞出水面。
我一鼓作气,抓住手使劲往后拉。
本来以为会拽出一个阴灵,或者精怪之类。
可是,把整只手臂完全拉出水,竟然只有一截胳膊,从手肘处断开,后面就没有了。
“断的,怎么会只有一只手?”玄诚子先不信了,俯到水池边又往那边看,“不是壁虎断尾求生吧?”
不过,他什么也没看到,而被我抓住的手,竟然开始求饶了。
她求饶的方式也特别,食指和中指同时向里屈起来,照着我使劲点。
这个样子,有点像人下跪时的情形。
我问:“你在求我放过你?”
她的整个手臂都跟着颤动起来,样子像是吓坏了。
我干脆把她拿到屋里去,顺便跟玄诚子说:“在门口贴一张符,以防她跑了。”
贴符关门后,我把这只又瘦又白,青筋毕现,又特别多戏的手放在桌子上。
顺便倒了一碗水放在桌上:“会写字吗?”
她竟然自己沾了水,在桌上写了个“会”字。
从字迹字形判断,她不仅是个女灵,还是个离现代很近的女为。
我问她:“叫什么?”
桌子很快出现三个水字:“邢雪凤。”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直在。”
“走不了。”
写完这个,她又添了一句:“我死的冤啊。”
那是肯定冤,不冤的话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早就轮回转世去了。
但是她的冤情,还得她自己说。
用了十几分钟时间,桌子上的水渍写了擦,擦了又写,最后把一块抹布都擦湿透了,她才把自己的经历写明白。
邢雪凤是几十年前的一个女香客,来庙里上香时,遇到了歹人,抢了她的钱财,还欺负了她,最后杀人灭口。
那时候三观庙还没这么大,只有一个大殿,是在如今停车场的位置。
所以那些歹人,就把她的尸体埋到了现在大殿的位置,选在泉水旁,是因为那地方的土是湿的,好挖。
后来庙院扩建,把小的拆了,在山顶这里建了大的。
挖掘机轰隆隆地开上来,把山石土木挖走,也把她的半个尸骨挖走了,只剩一只手还在原地。
邢雪凤说:“我是在这儿死的,被他们埋在地下,哪儿也去不了。”
再加上三官庙的格局,外面的阴灵是绝对进不来,而里面的也被镇的死死的,一步不能出去。
玄诚子在旁边听的唏嘘不已:“是怪可怜的,可是你都不能出去了,怎么还能在这儿作妖呢?”
手在桌子上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写了一句新字:“我从小就怕黑,就是、想要一点光。”
我和玄诚子一时都没说话,看着桌面上的湿水字,慢慢变干,最后模糊不见。
再开口时,我声音有些哑,咳了两声才算正常:“你认识这山里一个穿灰袍的道士吗?”
手向我摆了摆。
我又问了关于灰袍老道的几个问题,她都答不知道。
跟玄诚子交换了一下眼色后,我绕回到她的事情上:“那你现在,是要找那些害你的人报仇,还是从这儿出去,进入轮回,重新开始?”
她歪在桌子边,久久不动。
虽然只是一只手,可是不知道怎么了,我硬是从她歪着手势,还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感觉到她心里的难过。
或者还有,她对人世间的不舍,及对无边黑暗的恐惧。
过了许久,她才又直起来,慢吞吞在桌上写:“这里的人都换了很多,他们应该也都不在了,我……”
“我”字写下来很久,前面的字迹都看不清了,她才换了一行,往下接:“我还能轮回吗?”
她生前有过什么功德业障,我一概不知,轮回的事也不能向她保证。
能保证的只是:“至少能离开这里。”
“可是我想去有光的地方。”这次她答的很快。
我看向玄诚子,他则叹了口气。
地府不会有光,那里的黑暗会更加长久,久到令人绝望。
如果她被我们送过去,又不能早点轮回到人世,那还不如将她留在此地,至少,偶尔她还是能看到一些光亮的。
这件事,我先跟玄诚子商量。
他哎声叹气:“我也超度过这么多人了,像她这样的还真不多见。”
“世间可怜之人多了,你有机会的。”
他“啪”一声就打到我的肩上:“乐乐子,你铁石心肠吗?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我斜刺了他一眼:“我说的实话,芸芸众生,哪个不可怜呢,你现在随便拉一个人过来说话,他都能说到你涕泪横流。”
玄诚子的嘴角抽了好几下,也没再说出话来。
我往屋里看了一眼:“算了,还是问她吧,看她要去哪儿,我们就把她送去哪儿?”
“等下,”玄诚子拉住我:“这事你可得想清楚的,她要是还回到墙里,那还好办,她要是想轮回,你得把她的尸骨找回来,一起超度了,才行。”
他往庙院外看了一眼,语气十分慎重:“她刚才也说了,她尸骨都不知道挖哪儿去了,到时候你是要翻山的。”
我笑了一下:“不用,有灵在就能超度,那尸骨早就是没用的东西了。”
回到屋内,“手”还在桌面上趴着,无精打采的。
我开门见山:“不用写了,显出形来,我问你个重要的事。”
手明显顿了一下。
之后,从那苍白的皮面上,慢慢升起一股烟来。
烟飘在屋内的空地上,不多时已经幻化成一个女子的模样。
年龄不大,约莫二十来岁,穿着朴素,一身都是粗布衣衫。
但头发很好,又黑又长,辫成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子,垂在胸前。
她挺不好意思的:“不知道先生能看到我,之前是我冒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