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了一声：“好。”
她又说：“一会儿我带你们出去，他们就算碰到也看不见的。”
这话就很有意思了，我顺口问了一句：“阿婆，为什么他们碰到也会看不见，我们这么一大群人，不好躲呀。”
她面色平静，说话的腔调一直都是慢慢吞吞，不着急也不慌张。
此时，阿婆一手扶在厨房的门框上，很是胸有成竹地问我：“你看我的眼睛有问题吗？”
我没说话。
她的眼睛的确不像是瞎的。
小傀乍乎，已经先喊了出来：“你能看得见？”
阿婆点头：“能，虽然只看到一点点，但又可以看多一点点，就是别人都能看到的，我可能看不到，但是别人看不到的，我又会看到那么一点点。”
“我滴妈呀，她会绕口令儿。”小傀朝我嚷。
我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这大概就是民间常说的阴阳眼。
但一般来说，长这种眼的人，都会从事跟阴阳相关的事儿。
这个阿婆却不像。
我往灶膛里填了些柴，站起来扶她：“阿婆，这儿地湿，您先回屋去换了鞋，我一会儿把这个烧好，再过来找您。”
她站着没动，还有点小执拗，“这鞋一会儿还得叉水，就不换了。”
我有点无奈，换了个角度问她：“那您是还有话要跟我说吗？”
她没说，倒是问了：“你要把他们带去哪儿？”
还真把我问住了。
这么一二十个人，我不可能带回去养着。
可要是把他们放出去，尤其是放在这附近，过不了几天，就算土屯镇没有阵法吸引他们，也会有人把他们再抓回来。
若是带的远，又能把他们安置到哪儿去呢？
我垂眸看阿婆的脸色：“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她摇头：“他们是一群可怜的人，我也不知道那个天杀的老道为什么要跟镇上的人这么说，把他们留在这里受罪受死。你是个好人，把他们带走了，就要送到一个妥善的地方，不能再回来了。”
小傀又在旁边乍乎了：“哥，阿婆的眼睛真厉害，都能看出你是个好人了，这多不容易。”
我往后斜了他一眼，警告。
回头问阿婆重点：“您说，是一个道士跟村里人说把他们留下的？”
“是呀，不然土屯镇好好的，为啥要抓这些人来呢？”
我赶紧又问：“那阿婆见过那个那个道士吗？”
她摇头：“我没敢见，但是听他们说了，他在镇上住了好久，还摆了什么阵，说是能为镇上带来福气，我看就是带来杀孽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记得了，几十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年，不知有多少可怜人死在这儿嘞。”
“呵呵，”她发出冷笑声，看不去不像是个工具人了，“一个镇子里光死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福气呢，我给你们说，我们镇子这几年，光出这样的人了，好多都不用去外面找的。”
我的脸色沉了一下：“你是说，这里面的人，很多也是这个镇上的？”
“是呀，方圆几十里，甚至更远人傻子都被吸到这儿死了，哪儿还这么多这样的人，后来就镇上的人傻了，也能算数。”
我……
本镇的人傻，可能是因果报应，但也不能排除是人为的。
假设土屯镇的傻子真少了两个，他们到处找不到人，又怕所谓的天灾降下来，会不会故意把人弄成傻子，以此来充数？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镇上的事可就大了。
锅里的姜汤开始往上冒热汤，里面发出“咕咕”的声音。
煮开了。
我没再跟阿婆多说，把姜汤煮好，就用两只碗给他们盛进去。
喝完再换两个人，重新盛到碗里。
等把这一姜汤喝过，外面的天都快亮了。
阿婆还等着带我们出去呢。
我劝也不听，最后只能让她大显身手一次。
从她家的小院里出来，外面倒是安静了，不知道是小镇的人没找到这些人，先回去了，还是又去别的地方找了。
我们一行人，穿过巷子，沿着一条暗街往小镇的出口走。
阿婆跟我并行在前，湿了的鞋底踩着同样湿的街道，竟然走的不慢。
她跟我说：“年轻人，我只能把你们送出镇子哦，后面的路要你们自己走了。”
“我知道，谢谢阿婆。”
然后她的问题又来了：“那你准备怎么带他们走？”
这个问题，跟前面说的要怎么安置他们一样，让我难以回答。
真是还没想好。
我也是这么跟阿婆说的：“先出镇子再说吧，应该会有办法。”
她竟然很懂地点点头：“这么多人，确实难为你了。”
她话还挺多，过了一会儿又道：“我听说外面有什么工厂之类的，会收这样的人，不指着他们干多大的事，就是出个力气，有口饭吃。”
这种地方确实有，但基本都是官方负责安排的。
而且就现在来说，都是哪个村里镇上的人，就由哪个村里镇上来负责。
我弄的这一批，连来处都找不到，谁愿意管呀，万一出个问题，就会牵涉到人命啥的，负不起责的。
出土屯镇之前，我们还是遇到了人。
这批人一看就是冲着这十八人来，气势汹汹，还带着无边的怒意。
隔的老远，也已经看到了我们。
我手里的符都要撒出去了，阿婆却向我摊了下自己手掌：“你看我这是什么？”
她手里捏着一撮香灰，就那么轻轻往上面一扬，正直直冲着我们过来的人，突然就像迷路了。
他们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又往四下里探了一下头，好像不明白自己要干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没头苍蝇似的开始原地打转。
这个过程中，我们带着十八个人从他们面前走过。
没一个人发现，直到我们走远。
他们才迟疑又茫然地继续往镇子深处走。
阿婆露的一手障眼法，把我和小傀都震住了。
小东西竟然从后面窜了上来，围着阿婆看：“这手里是什么，怎么一扬手就能把他们迷住，能不能送我一点？”
阿婆只是笑笑，身子往边上一挪，眼睛看着前方的路，眼神里却是白茫茫一片：“就送到这儿吧，前面路长，你们慢走。”
我正要回身向她道谢，她反而先弯下身子，向我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