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来的很晚。
将近八点，快餐店里已经熙熙攘攘坐满了人，外面的路灯都开了，天边才退去最后一丝光亮。
把黑暗撒下人间。
但城市的夜，又不真的叫夜，人们不会日落而栖，只会更欢快地走向街头，开始另一种生活。
我点了一份快餐。
吃的很慢，精力全集中到了小区内黄明的家。
从我离开到现在，几个小时过去了，他家里毫无动静。
连黄明都没出来。
随着夜色降临，他家周围的妖气却越发重了，还有阴气，从四面八方赶来，丝丝缕缕往房子里靠近。
这倒也不奇怪。
黄明的师父是名副其实的邪师，身上不知背着多少怨魂歹命，他能压住那些东西的时候，那些东西自然不敢找他。
一旦他压不住，那些曾经死在他手里的怨灵，必然也不会让他好过。
那天晚上我伤他是很重。
不过让黄明带走时，我也做了准备，黄明一定会救他师父。
凭他的能力，就算不能把他师父的邪法恢复，至少护住他不让别的东西靠近是没问题的。
可现在看来，好像黄明并没这么做。
从六点多，一直到晚上十点，快餐店的生意一直很好。
人来了一波走，走了很快就又来，座位都没空的。
服务员往我这里看了好几回，但看到我桌上点的东西，又什么话也没说，不情不愿地去收拾别的桌。
十点半以后，人才渐渐少了一些，不过陆陆续续，还是有人往里面进。
我光水都喝了水杯。
中间去了两次厕所，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我桌边多了一个人。
一照面，还挺熟的。
东方丽萨翠花小姐。
她看到我也很惊讶：“常先生，没想到还会遇到你。”
“同在海城，遇到不是很正常的，怎么还想不到了？”我在对面落坐。
看了眼她手里的菜单，提议：“他们家炒饭不错，你可以试试。”
翠花小姐忙放下菜单：“已经点过了，就是炒饭。”
她眼睛一直往我身上看：“上次跟你一起的黄先生，是你的朋友吗？”
“为什么这么问？”
翠花小姐犹豫了一下：“就觉得那个人怪怪的，那天我们在餐厅里遇到你们，他一直把我往你推。”
我眉尖动了一下：“他有推你？”
翠花小姐也有点懵了：“也不是他推的，怎么说呢，就是看不到是他推的，但是我心里就是知道，他有意让我靠近你。”
“你听他的？”
“我不想听啊，可是没办法，他推着我过去，我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喊大叫吧。”
这事儿还是真是没法解释。
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明明是在幻境中，身边的黄明是假的。
本来以为，东方翠花和她的朋友也是假的，可是我后来竟然又遇到她两次。
就算第二次也是幻境，这次绝对不可能。
而且她也记着幻境里的事，这就很巧妙了。
她的饭很快端了上来。
她停了话头，开始拿勺子挖饭吃。
看样子好像饿极了，一边吃了几大口，噎的脖子都伸了一下，还不停地往嘴里塞。
我给她递了一杯水过去。
东方翠花接过喝了一口，把嘴里的饭顺下去，才含糊地跟我说了声谢谢，然后接着吃。
直到一盘炒饭吃完。
盘子里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没剩，一块胡萝卜丁都没剩的干净。
她停下来，把我给她的那杯水也一气喝光，这才又抬头看我。
“常先生，你是来海城旅游的吗？”
“不是。”
她下意识地点了下头，好像也并不是为了问我问题，就接着往下说：“这个城市，真是冷酷，只要不常住就好。”
话说的很沧桑，语气和眼神里都透着伤感。
我一时没接话。
她自己愣怔了一会儿，抬手往眼睛上抹了一把，又看我：“这是我在海城吃的最后一顿饭，明天我就要离开了。”
“去哪儿？”
“回到家，这里不适合我。”
“老家就适合你吗？”
她停顿片刻，方才的伤感又回来了，手指有些烦躁地撩了一下头发：“可能也不适合吧，实在不行……我也找个老实人嫁了，好好过日子。”
我……
老实人可太惨了，谁能降得住这样的。
为了天下老实人，我得好好劝她，还是留在纸罪金迷的海城吧。
至少得弄清楚，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东方翠花看上去也挺想倾诉的，我刚开一个头，她后面的话就接上了。
很俗套，也很常年。
刚毕业的青春少女，抱着梦想来海城捞金。
到这儿后才发现，钱并不是从大钱上捡的，每一分赚的都是那么不容易，但生活的开支却是那么大。
而且身边还有那么多，同样年轻却能大把花钱的同龄人。
两下一比较，自己原来的纯真和梦想就坚持不住了，开始下海。
刚开始做服务员，酒女，后来站台，再后来就往大了开。
运气好，会遇到一两个想包她们的，过一段时间清闲，且无忧的日子。
但那些有钱人，把钱花到她们身上，自然也不把她们当人看。
表面看，被人包走，好像是占了优势，其实各方面不自由，还要被人侮辱，反倒不如继续在海里。
东方翠花两手插到自己头发里，眼睛盯着面前的空盘子：“反正就是，越往后走，就越觉得怎么过都不是自己想过的日子，就想改变，可是改来改去，好像还是那样……我真的、好累了。”
我没什么好聊的。
像她这样的女人现在很多，其实她们自己很清楚在做什么，也知道后果会怎样。
但还是禁不住往水里试脚，且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谁劝也不好使。
我也不做慈善，真救不了这样的人，就省了劝她的口水。
只是问：“那天把你从酒吧门口接走的男的，是你的客人？”
她抬头，迷瞪了一会儿才说：“不是，他是那段时间包我的人，不过当天晚上我们发生了争吵，现在已经掰了。”
她自己笑了一下：“有什么呀，不就是靠着自己有个好爹，开了个破公司，挣两个臭钱，我听说，他弟弟比他能干多了，楚家老爷子也有意把公司传给楚彦朋，他，没戏了，还在我面前耍横。”
我在听到“楚彦朋”三个字的时候，抬眼看了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