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上去打招呼？”
殷五郎见那些人快散开了，急忙催促。
“还是不了吧？”
她虽然跟着兄长见过他的同窗几次，可兄长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好，她和这些人并不熟。如今兄长故去，她能和他昔日的同窗说什么？
说起已故的兄长么？
她怕自己忍不住，会当着人家的面哭出来，那是就尴尬了。
“也罢。”
殷五郎也不忍她一再落泪，领着她既往往里走。
其实殷五郎误会了。很多时候，林依依自己并不想哭，只是这具身子骨仿佛是水做的，心情一起伏就落泪。
是高兴也落泪，难过也落泪。
搞得她自己都很无语。
县学门口的老伯很快发现了他们，并将他们拦下了。
趁殷五郎和老伯交涉的功夫，林依依悄悄回头，再度看向兄长的那几位同窗。
若兄长还活着，看到自己来县学门口等他，此刻的他是不是高兴疯了！
拉着自己要给自己买这买那，无限制的宠溺着自己？
可惜，他永远也回不来了！
林依依垂眸，收起心中的黯然，跟随已经得到许可进去的殷五郎一起，走进了县学大门。
“蒋兄，蒋兄！你在看什么？”
肩上突然被人一拍，姜维才从沉思中回神。忙摇摇头：“没事。”
“没事你能看得这么起劲？”
对方不死心也四处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就，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姜维也有些拿捏不准，他记得，林兄的妹妹似乎云英未嫁，这么可能跟着一个那么高大粗犷的大男人出入？是他看错了，一定是！
“应该是我看错了，我们走吧。”
姜维赶忙把同窗拉走。
身后的小插曲，林依依并不知晓。
殷五郎已经带着她，来到了他们今天要找的这位夫子的住所前，扣响了对方的门。
“碧水村殷五郎携内人前来拜见周夫子！”
里面很快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惊呼，还似乎打翻了什么，紧接着，就是一阵混乱。等房门打开，已经是一刻钟后。
殷五郎也见到了传说中的周夫子。
清瘦的脸庞，花白的头发，一身洗到泛白还带着补丁的长衫子，脚上的布鞋上还有尚未干透的墨汁。看见他时脸色很臭，落到林依依身上时，倒是微微一怔，旋即让开了身。
“你就是之前说要买我砚台那个？”
对方的态度虽然不好，殷五郎还是规规矩矩见礼。
“正是。晚辈听闻夫子手上有一方好砚，特来相求。”
“你一个空有一身蛮力的武夫，要什么好砚？你拿着去涂鸦么？没有没有！走走走~~”周夫子脾气大得很，直接开喷。
说着就要关门，还是林依依手疾眼快赶紧把门抵住了。
“周夫子，吾兄长是您的弟子。您可还记得小女子？之前您来家中做客时，曾和小女子有个两面之缘。”
“是很面熟。你兄长是……子文（林元歙的字）那孩子吧？”
林依依赶忙拜下，“正是，周夫子，我……”话没出口，人先哽咽了。
“好好好，好孩子。来，赶紧进来坐。”
周夫子看在子文的面子上，这才将二人放了进来。即便如此，在殷五郎进门时，还是没忍住瞪了他两眼。
殷五郎反倒闲适得很，镇定自如进了屋。就发现桌子一侧和地上有墨团，废纸篓里更是团着一堆废纸。显见得是刚才他敲门时惊动了老人，打翻了砚台毁了画。也难怪对方如此生气。
亏得他未雨绸缪带了依依过来，否则，怕是这道门都进不来。
等三人各自落座，周夫子才一脸悲痛说道。
“听闻你兄长出了事，老夫也很痛心。说来也是惭愧，老夫得知此事时，都已是子文过世的两月后。在这之前，怎生也没人带个消息来？”
“父兄意外惨死，我娘听闻噩耗受不住打击，也跟着去了。”
林依依抽了抽鼻子，拭去眼底的泪，“依依也一直在病中昏睡。又被家中小人蒙蔽，这才……其中苦楚，委实一言难尽。”她瞥了眼殷五郎，未尽的话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居然还有此等内情？！”
周夫子原本就看不惯殷五郎此等莽夫。眼下一听这话，就更生气了。当即发飙：“亏你还是个大男人，居然趁人之危？林家小娘子配了你这么个莽夫，着实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呜呼哀哉！”
“老先生你这话就错了。”
殷五郎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冲着他笑。这老头儿虽然脾气臭，人其实不错，护短。最重要的是，从对方一身清贫这点来看，也绝非那种贪图富贵之人。
“若非五郎及时拉她一把，不定此刻她到了何种境地。虽然不至于流落到勾栏院里倚红卖笑，却也绝非有今日的闲适。老先生以为呢？”
周夫子一怔，忙问林依依：“他所言可为真？”
“不错。”
林依依点点头：“五哥救我出火炕，还一直对依依以礼相待。虽非兄妹，甚似兄妹。依依对五哥感激不尽。”说着，还起身装模作样朝殷五郎一礼。
殷五郎脸黑了。
她这是，故意把自己架起来？她以为这样自己就会放过她么？
这么一想，不由危险地眯起眼。
周夫子却对此分外满意。
连连点头，连带对殷五郎的态度也好了几分：“难为你倒是个真性情的好儿郎！罢了，你今日来此，可是有事要求老夫？看在子文的份上，老夫就允你一件事。”
他瞅了眼林依依，想来殷五郎会突然登门来求，多半也是为了林依依之事。
他还真没猜错，当然他也猜错了。
殷五郎买好砚台是为了林依依，却并非老先生以为的那般。
“听闻先生手中有一方端砚甚好。今日五郎便厚着脸皮请老先生割爱，将此方端砚卖与五郎。价钱方面，五郎一定让老先生满意！”
周夫子傻眼了。
不可置信瞪着他。
良久才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他，嚅动嘴唇，也说不出话来。
明知道他一身清名，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收集各种好砚台。此人一开口就要端砚，能不让人生气？
“五哥！~”
林依依实在不忍老先生如此激动，赶忙朝殷五郎微微摇头。
这才安慰老人：“周夫子，五哥这人就是喜欢看别人急。他在故意和您说笑呢！我们今日过来，只是前来拜访您。并没有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