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中的世界看似美好,实则明争暗斗,弱肉强食这个道理你听过吧?”边玉顿了顿,又继续说:“今天如果他不死,那么死的就是你。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为了活命不惜一切代价,为了活命就要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优胜劣汰,实乃世间法则。”
边玉低头,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的目光盯着她,“人间一遭,经历诸多变故,你难道没有半分长进?”
他的一席话使宋安歌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黯然垂下眼帘,她霎时想起了君离人,想起了那个令人作呕的人间炼狱,那群为了生存不惜一切和同类厮杀的孩童。
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某一人而驻足停留,杀戮和残忍随时都在造成悲剧。
可是她宋安歌就算曾被残忍对待,也依旧对别人敞开怀抱,这半辈子她一直在试着忘却世界的残忍和绝望,可到头来她终究是被现实摧毁了她允自温柔的世界。
边玉静静的蹲在她的身旁,观察着她的神情,半响才轻声问:“哭了?”
他伸手准备帮她擦脸。
手伸到半途中就被宋安歌一把打掉,一脸没好气道:“谁哭了!你才哭呢,本姑娘还没有脆弱到这种地步。”她吸了吸鼻子,立马擦干摇摇欲坠的眼泪,克制住眼里的悲伤。
边玉收回手,难掩眼底的笑意,“看来恢复得挺好嘛。”居然都有力气打掉他的手。
宋安歌抬头看他,本想争论什么,却被他不经意的笑吸引,那双如墨般的漆黑瞳仁,明明是千年不化的寒冰,却在此刻如雪化后的晴空一样温存。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边玉似乎感受到了宋安歌注视着他的目光。下一秒,他收回含笑的神情,重新又是一副清冽冷淡的模样。
他站起身,面无表情:“妖心只能暂缓你的痛处,我先带你进碧海岛。”他的话如命令,容不得一丝抵触。
“别,那个……”
不等她拒绝,边玉直接朝她一挥,一抹白光刺进她的额头。
“我,我在等……等……”等南国!
宋安歌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无力的倒下,陷入昏迷。
暗夜里的凌仙楼。
一男子静静坐在高台之上,他指尖拂过面前的古筝,悠扬婉转的琴音伴着他暗哑沉稳的浅唱声在这人声喧闹的凌仙楼里低低地响起。
他背对着客台下的众人,让人辨不清容颜,但那一袭妖烈的暗紫色轻裘伴着轻扬的琴音,衣带翻卷的模样实在令人心醉。
“出林杏子落金盘,齿软怕尝酸。可惜半残青紫,犹印小唇丹。南陌上,落花闲,雨斑斑。不言不语,一段伤春,都在眉间……”他悠扬的歌声传开整座凌仙楼,伤感的词句低吟浅唱。
“咣哐!”
突然,有什么东西碎裂,尖锐而短促的声音刺得人耳膜一阵发疼。
歌声戛然而止,忽然,凌仙楼里所有的灯笼一同熄灭,整个大厅刹那间一片漆黑。高台之上的男子依旧背对着坐在那里,动也未动。
“救命啊!杀人了!”
“来人!快来人……”
凌仙楼霎时乱成一团,尖叫声不绝于耳,只眨眼间的功夫,刚刚还热闹奢靡的凌仙楼,徒然一片狼藉。
“一鞭清晓喜还家,宿醉困流霞。夜来小雨新霁,双燕舞风斜。山不尽,水无涯,望中赊……”美妙的歌声再次缓缓扬起,在这暗夜里掩盖了一切惊恐声。
再回首,整个凌仙楼便只剩下清晰而婉转的一个声音。空气中突然弥漫着血液的腥味,刚刚所有的人一瞬间死得无声无息,而那歌声反而显得诡异森森。
高台上,那名男子静静坐在古筝前弹奏着美妙的音律,歌声时而婉转,时而悲凉,仿佛历经世间沧海桑田,直叫人感叹。
他微闭着双眸,恬淡静好的模样仿佛周围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门前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站着另一名男子,他脸上带着志在必行的微笑,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盯着高台上的紫衣男子,轻言调侃:“小落落的琴声还是这么美妙啊,不过,只在凌仙楼弹奏是否太大材小用了,还是回去弹给陛下听吧。”
曲未停,歌未歇。
高台上的人仿若未闻,允自弹奏着,修长的双手如流水一般划过纤长的筝弦。
南国微微蹙眉,隐有不悦,他眯眼狠狠扫向高台上的人。
只听“砰砰”地几声,顷刻间,那人面前的古筝便成了一堆支离破碎的零片。曲停了,人却未动。
此时的南国不似平日的吊儿郎当,他面色略有阴沉,冷冰冰的望着高台之上。“快三百年了,落温,你已经让他多活了这么久,你不欠他什么。”
那人眸色一怔,终于是缓缓站起来。一转身,那狭长而上挑的双目竟是淡淡含笑,心中似有释然,他道:“你终于还是猜到了,或许我也该猜到的,事情总会到这个地步。”
南国叹了声气,好言相劝:“唉,你知我不忍对你下手,所以你还是自觉跟我回去吧,只要君离人交出柒麓花,我想女王陛下会对你从轻处理的。”
“从轻处理?”落温质疑,声音淡淡的,却掩饰不住那抹悲意,“你以为就算我能苟活,陛下会放过阿离?”
“落温你可知道,你留他便是背叛了陛下,是叛徒!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她也不会放过你的。”南国面带慎重的提醒他。
“我没有背叛陛下,我没有,阿离也没有!”落温目光摄人的看向南国,“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
“当年鬼道时,阿离便早死了,如今魂魄却被你锁在体内,这种事孰轻孰重,落温你还要自欺欺人么!”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他生我生,他死我死。”落温缓步,从高台走下来,双手复立身后,“你既然不放我走,那么……今日只能是殊死一搏了!”
言罢,他毫无征地出手,掌心迅速对准南国,一道紫光射过去。南国微微侧身,躲过落温突然一击。
南国拧着眉,神色变得异常凝重,“即是如此,你休怪我无情了!”反手便是一掌挥过。
落温一个翻身躲过,而后右脚向后踏了一步,伸长双手掌心对着地面又是两道紫光,突然被紫光灼烧的地方霎时冒出许多白色小蛇,它们从地下钻出来迅速冲向对立面的南国。
“万灵之源,散!”南国长袖一挥,那些小蛇霎那间全身爆裂,化为一堆灰烬。
趁落温惊愕之际,南国再度拂手,一抹强大的灵力击中他的胸膛,落温受不住力一连退了好几米远。
南国乘胜追击,再度抬手时,落温便被狠狠甩到墙上,然后滑坐到地上。
丝丝殷红的血迹从他的嘴角顺流而下,突然唇角一牵,他一口血呛在地上,殷红一片。原本妖艳邪魅的男子,却在此刻颓然着脸。他扬唇,笑得有些乏力,却带着惊心动魄的诱惑力。
南国走到他脚边,低头冷冷看着他,“少我一百年道行,还妄想从我手中逃走?”
落温闻言,仰头大笑,唇边的那抹鲜红看起来触目惊心。带着一种颓败的美,似乎是自嘲,也似乎是嘲笑命运。
“走吧,一切都结束了。”南国言罢,他和落温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凌仙楼。
他们走后,凌仙楼里原本破碎凌乱的一切,全都恢复了原状,光亮如新。只是,原本喧哗热闹的人群消失了,四周变得一片静谧。
等宋安歌再次苏醒时,她发觉自己全身已经好了许多,也可以下床走动了,只是醒来过后边玉就未曾出现过,但是不用见边玉,她可乐意得很呢。
宋安歌无聊得趴在桌上,等着红豆给她送吃的来。心脏位置隐隐着抽疼,时刻提醒着她噬心蛊的毒并没能解。
“安歌!安歌!人间那边有情况了!”红豆端着饭一路狂奔过来,未见人先闻声。
“怎么了?你别急,慢点儿说啊。”宋安歌吁了一口气,一定是南国回来了。
“南国大人带着君离人回来了,我去打听了一下,听说君离人现在被陛下关在了地下囚室。”
“地下囚室?”宋安歌略微思考,“你知道在哪儿么?”
红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西边通向垠渠的那个地下通道过去那里。”
“那你带我去吧。”宋安歌紧紧拉住她的手,略带恳求的说。
红豆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带着宋安歌,红豆在前面引路,垠渠的地下过道里满是黑暗,一路的墙上曳动着白烛,偶尔火星跳跃,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要燃烧到尽头。面前徒然一扇大门,红豆再三犹豫,手指放上去几次,终究没有勇气打开那扇门。
见她犹豫,宋安歌没有迟疑,直接推开那扇大门,直径走了进去。
昏暗的房梁上吊着一盏白灯笼,在这完全密封的地牢里丝毫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近处的墙壁上挂满了一个个冷森森的刑具,钢鞭、火叉、银勾……一个个望过去,让人不禁触目惊心。再低头看,一个煞白的骷髅正躺在她脚边,她这才发现这里原来遍地是尸骨。
似曾相识的场景仿佛再次唤起回忆,在君离人的回忆里也是这样地狱一般的模样。
像是曾经对黑暗的控诉,渐渐变得对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妥协。而她宋安歌仍然已旁观者的身份感知着一切,在残忍中一点一点学会杀戮。
静谧的空间里,传来阵阵水滴的声音,很轻很浅。顺着那声音,宋安歌走进最近的一间囚室,而后眼前的景象,再次使她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