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沧开口说出了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名字，“九姬！那个淫乱放荡的女人，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女人！”
九姬？是谁？她从来未曾听闻。
宋安歌正错愕，突然思绪一晃，她又莫名其妙说着自己不能理解的话。
“你这老头真是有趣极了呢。”她舔了舔指甲上的鲜血，嘴角勾起一抹媚笑。“若是把你的心脏挖出来，你还能如此坦然自若么……呵呵，九姬是谁？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话音刚落，只一闪身的速度，宋安歌已经揪住了摩沧的衣领，静距离的看着摩沧波澜不禁的脸，“虽说这肉是老了点儿，不过也不影响我的胃口呢。”
她诡魅的笑着，将手上的鲜血轻轻覆到摩沧洁白的道袍上，那摩沧闭着眼，一动不动，并不理会宋安歌无力的行为。
“师父！”身后的摩乐安忍不住担忧的喊出来。
那摩乐安才喊完，他的脖子已被宋安歌死死掐住，那一晃眼的速度，快得他完全未能看清宋安歌出手的动作。
“那不如就你先来吧。”宋安歌将手抚上他的心口，轻轻按了按。
那摩乐安吓得脸色发白，又忍不住阵阵辱骂着：“你这怪物，你这为祸人间的妖女，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下地狱么？”宋安歌无所谓的看着摩乐安诡笑，“那就拉上你一起吧！”她霎时十指成刀，欲刺进摩乐安的胸口。
“快看，是修然大人！”
“修然大人来了！”
突然之间，身后不知是谁吼了几句。
仿佛曾经的记忆被唤起，宋安歌的手微微僵住，目光在这一刻因为这个名字怔在原地，好久都不曾动手。
仰头看原本黑暗阴沉的天空缓缓撕出一点裂缝，一抹光从缝隙里照进来。
放眼望去，一个男子的身影缓缓而来，他白衣翩然，衣带翻卷。他仿佛脚下生辉，那些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不一般的华美绝伦，如不可亵渎的谪仙一般，是美好的存在。
宋安歌不自觉放下手，情不自禁向着那片光芒走去。
“修然？”她轻声唤，带着小心翼翼的不确定。那片光芒看起来很纯洁温暖，仿佛可以洗去她全身的污秽，还她一片心灵的净土一般。
面前人的模样是修然没错，但是他的眼神里不似从前的温和，而是一片冰凉，带着悲悯苍生的情怀。他就这样静静望着宋安歌，目光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修然，你？为什么……我，为什么？”宋安歌望着他，又看向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那鲜红的液体曾经是她最不喜欢的东西，她不管从前经历过什么都不曾对世界造成杀戮，可是现在她却清楚记得自己的指甲刺破皮肤，鲜红的液体喷薄而出的那种感觉。
而九姬又是谁？为什么要说她像九姬？她又为什么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心智？
宋安歌有满腹的疑惑，她好想能得到修然亲口的解答，可是修然只是淡漠的看着她，不曾回答她语无伦次的话。
“我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会像那个叫九姬的女人？”宋安歌顿时眼眶一紧，看着修然有种要流泪的冲动，她到底又为什么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难道真如那些人所说，她是个怪物……
“这些人……这些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我不想杀他们。”世人都可以误会她，因为她不在乎。但是他是修然，她只希望修然能相信她。
她满眼哀求的望着他，试图从他眼神里找到一丝温存。
“他们……他们真不是我杀的，我刚才……”
“是你杀的。”修然的唇角微启，冰冷的言语从他口中说出来。
只这一句话，她的心仿佛从云端坠到谷底。的确，还有什么解释比她亲手造成的血腥场景更有说服力呢，眼睛的判断的确比心灵的判断来得更快。
就连她自己也不信这一切不是她造成的，她居然还妄想说服别人。
“所以，修然你是来杀我的？”宋安歌的声音很轻，又仿佛是在试图劝服自己。
“如果迟早是一死，我宁愿死在你的手里。”
“长夜漫漫，作为一个妖族，你要经历世间沧桑，那无休无止的岁月会让你看到原来身边的亲人、朋友、爱人一个个老去死去，那该有多痛苦……不如让我终结你的生命吧，我会让你在极度幸福中死去，这样你就解脱了。”君离人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那一回，她断然拒绝了，选择和君离人一搏获得生机。
因为那时候她还有修然，还心心念念期待着修然能回来。修然的确回来了，却不是从前的修然了，她也不再是从前的宋安歌。
当初是修然给了她新的生活、新的名字，到今日她宋安歌宁愿了结她生命的那个人还是修然，或许她宋安歌的结局还远不如君离人和落温。
她轻轻合上眼睛，全身放松的等着他动手。
回忆像潮水，翻江倒海着向她涌过来。
记得在个多月前，她还傻傻待在家里，等着修然回来和她一起度过除夕夜的生辰，可是却意外遇到一只狐狸，那狐狸莫名其妙赐给了她妖灵，将她带到这个陌生的地上。
经历了君离人和落温的事，她也举刀杀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人。是在什么时候学会杀人的呢？她不记得了，都不记得了，或许这些事情本就不那么重要，因为她马上就会和这个世界说拜拜了。
十五年前，父亲姊妹都视她为妖魔怪物。原来她不是变成了妖魔，而本就妖魔，嗜血成性的妖魔。
修然缓缓抬手，宋安歌的身体像是被空气中一只无形的巨掌拉向空中。修然蓄力在空中撕出一块巨大的光源阵。
那片光源看起来很温暖，仿佛能洗净人的心灵，还给一个洁白无瑕的灵魂。可是宋安歌知道，那看似美好的光源阵却能要了她的命，如果她的身体被完全吸进那片光源阵中，恐怕会连一点儿残渣都不剩吧。
但是她全身出奇的放松，微微闭上眼眸，先开始疼的居然是脑袋。
她突然脑袋里像轰隆一声炸裂开，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和画面。
在一片模糊的残垣中，她仿佛看见了一个红衣女子，那女子眸中尽是诀别的泪花，她上方的空中，一个男子紧紧拉住她的手，不让她的身体从空中坠落。
那男子柔和的声音却带着些吃力，他说“我绝不放手，我绝不让你一人独自面对黑暗，相信我……九姬！”
九姬……九姬……
意识的洪荒里，她不停重复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仿佛试图唤醒一段封尘多年的记忆。
原来她宋安歌就是转世投胎失去记忆的九姬，一个活了五千年的老女人，一个被世人唾弃为祸水的魔女，因为爱上了神君，被仙界逐出三界之外。却偶然遗落人间，转世成为现在的她，宋安歌！
可是，如果她是九姬，那宋安歌算什么？
她以宋安歌这个名字活了二十年，也曾笑过哭过、疼过伤过……如今宋安歌却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二十年白走了一遭，竟然都是空一场。
宋安歌到底算什么……
曾有人拉着她的手，温柔笑着，轻轻对她说“就叫宋安歌吧，小安的声音是世界上最动人的天籁……”
她睁开眼，修然就静静站在那片光源阵后面，就算那片灼灼光芒也依旧遮不住他白衣翻卷的风华。
渐渐地，她连修然的容颜都看不清，只知道他也正看着她，一动不动。
让她在修然面前如此狼狈的死去，还真是残忍呢。
宋安歌眼眶一紧，突然一股热流涌出眼眶，那是泪却是血红的颜色，但却不是宋安歌在哭……
她面前的天空再次变成一片猩红。
感觉到衣服被气流划得支离破碎，狂风在她耳边忽忽地响，宋安歌直直地被吸入那个耀眼的光源阵。
光芒刺目，全身像是被生煎火烤一般，那看似温和的光竟像尖刀，一寸一寸如凌迟。
好痛……真的好痛……救救我……
她看着面前模糊的人儿，那个白衣的身影仿佛就是救世主，她微微张了张唇，喊了一个名字。
“元辞……救我！”
听见这个名字的修然竟然木然怔住好久，淡漠的灰褐瞳仁中夹杂了异样的情愫，他低头俯视着坠入光源阵中辗转的人儿，表情错中复杂。
他忽然猛地后退一步，灰褐双眸里带着强烈的痛楚和纠结。他望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惊慌，那是从他记事开始就不曾有过如此失态的表情。
感觉到了光源阵的强大法术，突然如被蒸笼烤熟的强烈痛感灭顶而来。
“痛！元辞……”宋安歌痛呼，向着面前不远处的修然缓缓伸出求救的手。
由于眼前蒙了一层血雾，她看不清修然的表情，但她知道那人依旧一动不动。
就在宋安歌以为自己会彻底与世长辞时，修然竟然猛地一挥手，收回那个强大的光源阵。
修然看着她，面色突然苍白得可怕。
如此近距离的撤回那样强大的光源阵，是需要消耗施法人很大的法术，即使是修然，也撤回得十分勉强。
修然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正好对上宋安歌盯着他不曾移动的目光，四目相对时他竟然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也没说的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