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阿姨将毛巾拧干递给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替母亲擦拭脸部,再安静的退了出去。
“妈妈,这些年里你遭了不少罪,但咱们的生活很快就要好起来了。”
司遥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一边盯着母亲看。
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微毫的动静。
司母刚出事的那几年,并不是完全的昏迷。
她从楼上一跃而下,被二楼的遮雨棚拦了一下,随后才摔在地上的。
司家的亲戚也送她去了医院,连续做了两次开颅手术,三次骨科治疗,勉强保住了性命。
可是ICU的费用太大,司母这样的情况,明显是个无底洞。
司遥还小,无权处理父亲留下的抚恤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家里的亲戚蚕食。
而母亲也因为没钱续交医药费,几乎等于在等死。
万幸的是,后来戚家来人了。
戚夫人做主,将他们母女接去京北。
先进的药物用下去,司母逐渐有了反应,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医生建议亲属能够尽量陪护,多和她说说话,帮助司母恢复意识。
司遥那个时候抱了很深的期望,所以每天都往医院跑。
可戚家养司遥,本来就是起了把她当成联姻棋子所用。
戚夫人极尽全力培养司遥,让她跻身进京北的小姐圈里,为日后博一个好出路。
可司遥天天跑医院,弄的一身消毒药水。
加上万一被别人瞧见了,知道她有一个这样的母亲,对长大后她的身价来说,只有坏处没有益处。
戚夫人规定司遥不许私下去探望,要去看,必须经过自己的同意。
可十次有八此,在司遥询问戚夫人自己能不能去看望母亲的时候,都会被拒绝。
久而久之,司遥明白了,也不敢再问了。
而司母的情况也越来越糟糕,到后面彻底成为植物人。
司遥不恨戚夫人,毕竟没有戚家,母亲可能已经死在了她十二岁的夏日。
但她的心里,不可能是没有一点怨言的。
“戚阿姨对我其实很好,戚叔叔也是,是我们母亲承了戚家那么多年的情。我真的想过,认真听戚阿姨的话,听戚家的安排,他们要我嫁给谁我就嫁。”
母亲的脸上平静如水,一点都没苏醒的迹象。
清泪从司遥的眼中滴落,绽在母亲身上盖着的床单上。
一滴又一滴,似乎要将这些年的委屈哭尽。
“可是妈妈,我说谎了,我一直喜欢着时北哥,所以我不想嫁……”
“我的任性不知道会带来怎么样的滔天巨浪,但是妈妈,我没有退路了,我只能相信时北哥。他对我很好,很疼我,比戚齐晖好了千万倍。”
她吸了吸鼻子,脸上微微发红,“我和时北哥,在一起了,他很疼我……”
忽然,司遥察觉自己垂在病床上的手有些微痒。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不敢置信,也不敢低头。
生怕这是自己的错觉。
但她又怕自己错过了这一闪而过的征兆,错过了母亲给与自己的信号——
没有血色的手掌软绵绵地被摆在病床的两侧,司遥揉搓着自己被泪水打湿模糊的双眼,终于看清一直没有反应的母亲的食指在微颤。
她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手抖得根本不像是自己的,猛按护士铃。
她又怕医生护士来的太慢,直接拉开了门,冲到护士站,“我母亲……我母亲有反应了!”
医生来的很快,他们拉起了病床前的隔离帘,仔细在里头给司母做检查。
连姨陪着司遥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宽慰她不要着急。
约莫半小时,司母的主治医生拉开了帘子。
司遥满怀希望的抬头,医生脸上有欣喜,但更多的还是平静。
她迎上前,走的急。
差点撞到要将脑电波的仪器撤了出来的护士。
主治医生邀她上前,轻轻掀动司母的眼皮示意她看,“司小姐,您母亲转院过来之前,我们查看过她的病历,她属于植物状态的昏迷,对外界的认知全部消失,她在之前也有过自发或者反射性睁眼,但这个都代表不了什么。”
隔行如隔山,司遥不敢在医生面前班门弄斧,静静的听着。
“我们方才过来对她做了基本的检查,并没有发现你所说的手指有反应。”
医生话说到这里,司遥的脸色微沉。
“但是……”
她蓦然再抬眼,心再度被高高提起。
“植物状态下的患者很多动作都是转瞬皆逝的,很可能我们错过了,却被你发现了。我大学里读过这样的文献,在国外就有这样的例子,有一位昏迷了二十几年的病人,在亲友的坚持下,终于苏醒过来。”
他请司遥重新坐下,“你说你同样是医生,我相信你的反应与判断,我更倾向于你的母亲在那一瞬间是真的有反应。植物人的身上有0和无数种可能,只要亲友不放弃,也许就会有他们重新睁开眼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