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向我求助,我自然立刻就答应:“没问题,现在吗?”
“对,现在。我饭卡已经没钱了。”
“你在哪里?”
“在4号楼。”
我当时必须立刻出门,打工不能迟到,轻则扣钱,重则被炒。可他所在的位置跟我不顺路。
我略一思忖:“我让同学给你送去好吗?我得去店里了。”
“那谢谢了。”他还配了个笑脸的图标。当我看到那个图标时,想到他对我如此和颜悦色,那笑脸便移到了我的脸上。
仿佛还嫌我的心情不够荡漾,他又补了一条:“那你怎么吃饭?”
啊!他关心我!那个只醉心于音乐的、对谁都不屑一顾的、从来不会关心别人的、清高冷峻的乐队少年,居然会对我嘘寒问暖!我的心立刻飘到云端,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我们俩结婚的样子。他肯定会为我们的婚礼写一首歌,带着他的乐队兄弟,也就是伴郎们,一起唱给我听!
我定了定神,以幽默方式回复:“我可以在店里吃!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找快餐店的工作!哈哈!”
他打了一串笑脸:“你最聪明了。”
我就这么飘着出了宿舍,打算临时抓个人帮我送一趟饭卡。正好看见隔壁寝室的一个女生走过来。那女孩叫冰冰。我们两人关系不错。有时候她的洗衣粉沐浴露之类的东西用完了,会跟我借。我想她应该愿意帮我这个忙。
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问她:“冰冰!你有空吗?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事?”
我告诉了她,她抿嘴一笑:“你对他可够好的呀。”
我故作坦荡:“哎呀,都是玩音乐的,兄弟们之间互相帮忙嘛。”
自从买了吉他,我已经以玩音乐的人设自居了。这样我就可以融进学长的圈子里。我觉得这是个进可攻,退可守,距离足够近,万一被拒绝了又不至于太尴尬的完美位置。
冰冰接过饭卡,微笑领命而去。
等我发现事情不对劲时,已经是几个星期以后了。在那之前,因为时间表安排得太紧,我每天疲于奔命,没有很多时间见到学长。不过我并不觉得我们疏远了,因为我们常常发信息鸿雁传书。他好像越来越喜欢和我聊天,有时候可以聊很久。打工时我曾经为了回他的短信被老板骂,又狼狈又甜蜜。
终于有一天,我们聊到了一个有女吉他手的乐队时,我试探地问:“我猜她肯定是你喜欢的类型。我觉得女生做吉他手特别酷。”
我是有心机的,我在提醒他:我也算是本校为数不多的女吉他手呢。
“她是很酷。不过,我喜欢的女生不是这个类型的。”
我马上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他很快地回复说:“我比较重视女生的内涵。”
那一刻,我心里的礼花绽放如奥运会开幕式。我觉得,这个女生非我莫属。我简直就是内涵这两个字的本意。我甚至觉得我是不是可以表白了?但我记得人家都说,女生是绝对不能主动表白的。一定要等到男生先开口。再说,等我送了他那把昂贵的吉他,他自然知道我的心意。
美好的爱情需要等待。我已经精心灌溉了这么久,我们的爱情之花一定会彻底绽放。
在这期间,谁都不知道我在心里做了多少遥远的计划。我想到了我毕业以后可以找一份很好的工作,可以供他专心做他的音乐。至于去哪里,并不重要。北京曾经是乐队的福地,但据说现在广州成都的音乐氛围也不错。反正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找工作。我的打工生涯非常顺利,这给了我很大的自信心。所有的雇主都对我很满意。不管那工作是给小孩子讲题,还是在快餐店点餐,我总是博得好评的那个人。就是那个时候我发现,其实成为“最好的”那个人也没什么难的。不过是不偷懒,尽量把事情做好而已。大部分人上班的态度都是应付。
学长一直没提还我饭卡的事,我内心窃喜他一定是把我当自己人,才会跟我这么不见外。那学期我选的课都是上午的,下午我总是跑到校外去打工,每周只有两天会在学校里吃饭。如果需要去食堂,我就和同宿舍的人借一下饭卡,然后再把钱还给人家。
我就这样一边忙碌,一边幻想,觉得自己的生活充满了期望。没多久,我发现同寝室女生看我的目光似乎有点怪怪的,我猜大概是因为我早出晚归打扰旁人休息,还老跟别人借饭卡。从此更加谨言慎行,尽量轻手轻脚,也不跟别人借饭卡了。如果需要在学校里吃饭,就去小卖部胡乱买些东西吃。
有天我正要下楼去小卖部买吃的。同寝室的小鲁摊在床上,问我:“你是去吃饭吗?去几食堂?帮我带一份饭吧?”
“我去小卖部买点东西吃。”
“小卖部哪有好吃的?去三食堂好不好?帮我带一份牛肉饼。”
“我饭卡借人了,就不去食堂了。”
平时不太爱说话的素素突然插话:“你的饭卡借出去多久了?我怎么觉得有好几个礼拜了呢?”
“借给乐队的朋友啦。我这不是天天打工嘛,没空去要。”我没好意思说来龙去脉。
素素皱眉:“那这人怎么也不知道主动还给你呢?这么不自觉。”
“哎呀,搞艺术的人,心思单纯。”
小鲁把饭卡递给我:“不就是饭卡吗?用我的不就行了?你帮我买牛肉饼,我请你吃一顿食堂的饭,好不好?”
我接过饭卡:“好,那我回来给你现金。”
“不用不用!算我给你跑腿的打赏啦!”
“那不行,我不能占你的便宜。要不我不去了。”
小鲁笑我:“你就这么死板。”
我带着小鲁的饭卡去了三食堂。此刻正是饭点,食堂里人很多。我买了小鲁要的牛肉饼,给自己买了荤素搭配的份饭。我排队,结账,一路上眼睛都在不由自主地地四处张望。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就会走在哪里都想和他邂逅。你会想象他随时随地出现在你的面前。
奇迹发生了,我真的看到了学长。
他正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满了食物。他刚刚结完了帐,向外走去。其实也不算很奇迹——这是吃饭的时间,他有一定的概率会出现在某一个食堂。但还是有一点奇迹,因为学校有很多人,也不止一个食堂。学生们吃饭也很快。所以,这样的相遇,总是能够说明一点缘分吧?
我连忙高兴地向他打招呼。他停住了脚步,也对我微笑。我本来打算把餐带回宿舍吃,这样小鲁的牛肉饼就还是热的。但学长拿着的是堂食的托盘,很显然,他打算在食堂里吃完这顿饭。我想我可能就要对不起小鲁了, 我打算跟学长一起吃完饭再回去,牛肉饼恐怕是要凉了。考虑到这次美丽的邂逅还是小鲁让我帮她打饭带来的,我暗下定决心改天要报答小鲁,请她吃东西。
我本能地走向学长,没话找话地说:“好巧啊!”
“是啊。”他一边说,一边向座位区走去,眼里还在搜索着空座。
“那边有空位。”我指向窗边的空桌。
但是他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我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长发白裙的女孩子坐在一张桌子边对我们挥手。是冰冰。
我看冰冰招呼我们,虽然有点遗憾不能单独相处了,但也不愿意太冷落同学,就说:“我同学在那里,我们坐那边吧?”
学长似乎有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也没多想,就和他一起走到了冰冰身边。
冰冰的面前什么也没有,我问她:“你吃完了?还是没买呢?”
冰冰嫣然一笑,指着学长说:“他帮我买饭,我帮他占座。”
随即我看到学长把那个装满食物的托盘放在了他和冰冰的中间。那托盘上有四个菜,两荤两素,还有两套餐具和一张饭卡。
我还没有开始吃饭,但喉咙里已经瞬间被什么东西塞满了。我的本能在告诉我他们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但我的大脑却想方设法地安慰我:他们可能只是刚才进来的时候才遇到。这也没什么。
冰冰见我还站着,招呼我说:“你坐这边吧?”
我知道我应该坐下来,这样既显得大方,也可以搞清楚他们的关系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但是我看见学长细心地给冰冰布餐具,还体贴地把餐巾纸垫在塑料餐具的下面。
恍惚间我居然想到了打工时领班对我讲的服务要点:餐具不能直接跟桌子或者托盘接触,要垫在餐巾纸上,否则客人会觉得不干净。
我勉强地笑了一下,晃一晃起手里的袋子,说:“我给小鲁带了饭,就不跟你们吃了,要不然,馅饼就凉了。”
冰冰笑道:“你可真够意思。那你赶紧回去吧。”
学长在一边附和地点头,我明显地感觉到这两个人正在盼着我赶紧离去。一股巨大的不适感充斥我身。
鬼使神差地,我对学长说:“我过来主要是想问你,我的饭卡用完了没有?”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我觉得这句话说完之后,眼前这对男女僵了一僵。学长僵硬得更明显。随即他假装恍然大悟:“哎呀,真不好意思,你不说我都给忘了。用完了用完了。”
他拿起托盘上的饭卡递给我,还补了一句:“多谢了,回头我把钱给你。”
我的心里醋意十足,又后悔自己大概得罪了他,但还有点在她面前拆穿他的快意:他请她吃饭都用的是我的饭卡。
我没说要他还钱,也没说不用还了。我只是接过饭卡,故作潇洒地笑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