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梨木limu2025-04-13 14:463,796

我与丈夫恩爱五十年,携手半生。

生下了三个孩子,街坊邻里无不夸我有福气。

「老丁这样踏实细心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总是抿嘴笑着。

直到丈夫因病去世,我悲痛欲绝。

儿女们从外地回来安慰我,律师上门拿出丈夫生前立下的遗嘱。

「丁先生名下所有财产留给江女士,但遗体要求与王秀娥女士合葬。」

1

张律师的话音刚落,我还愣着。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二女儿明珠,她顿时不满道:

「爸怎么能立这样的遗嘱呢?他当然要和妈葬在一起了。」

明珠的声音拔高,惊的我仿佛灵魂回窍般。

我有些不敢置信,我相濡以沫五十年的丈夫竟然会立下这样的遗嘱。

王秀娥是丈夫的前妻。

虽是前妻,可我与丈夫二十五岁那年结婚至今,丈夫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前妻。

「爸真是病糊涂了。」

三女儿明月也说道。

我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维持着体面,「住嘴。」

「张律师,我丈夫……他既然……我尊重他的决定。」

我几次哽住,说完我就回到房间。

关上门,隔绝身后儿女们担忧的目光。

在儿女们面前,我这个年纪谈感情也许有些矫情。

我拿起床边的相框,照片中蓝色衬衫的男人带着眼镜,儒雅温润。

这就是我的丈夫,丁墨海。

丁墨海是学校里的老师,是份体面工作。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被他身上的文气吸引了。

与那个年代其他男人不同,丁墨海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如海洋般宽阔静谧。

在他身边,天大的困难都不是问题。

丁墨海的前妻是个大字不识的庄稼人。

听媒人说时,我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和现在宣扬的自由恋爱不同,那时候最看重的就是门当户对。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娃娃亲。

丁家和王家本是邻居,两家关系也很好,便给腹中孩子定了娃娃亲。

丁家赶上了时代的红利,做生意发了财,便进城了。

本也就是两家人当时随口一说。

只是这王秀娥不是平常的女子,她想到城里读书。

听说自己在城里有个未婚夫在当老师,就瞒着家里人自己一个人走路走到了城里。

再后来,二人便结婚了。

婚后,丁墨海教王秀娥读书识字,感情很好。

可没两年,王秀娥就病重离世了。

媒人同我说,王秀娥比不上我,我和丁墨海结婚之后,他肯定就忘了他前妻。

男人都是这样的,年少气盛的我就这样和丁墨海结婚了。

这一结婚,就度过了五十年。

今天我都七十五岁了,丁墨海也八十岁了。

孩子们也都长大了。

这么些年,亲戚邻里都说我遇上丁墨海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抚摸着照片上那张温润笑着的脸,嘴角露出苦笑。

你走了就走了,临走了还要我伤心难过。

既然都装了这么多年,怎么就不装了呢。

“咚咚咚!”

传来敲门声,大儿子明深进来,一脸欲言又止。

我放下相框,转身低头轻轻擦拭泪水。

「妈,爸这样不对。」

看着他这副拘谨的样子,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有什么你就说,你妈我这个年纪还不至于要死要活。」

明深眼神闪躲,眉宇间缓缓舒展开来。

「要是按爸遗嘱里说的,那就要开馆迁坟了。」

我明白明深的顾忌是什么,开馆可是一个大工程。

这样的事情,邻里街坊、亲戚朋友必定都会知道。

可这迁坟是迁到前妻的坟里,不知道会传出怎样的风言风语。

我和丁墨深一直是模范夫妻,眼下我就要自己打自己的脸。

向来我都是最好面子的人,儿女们也是顾忌这点。

我没说话,明深识趣的退出房间。

2

第二日,一大早我就起床整理好床铺。

最后再深深的看一眼床边照片里那张相处了五十年的脸。

打开门,孩子们还在睡着,年轻人总是贪睡些。

我留了封告别的信,便启程了。

我想认识这位王秀娥。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我的丈夫与我共处五十年却仍旧忘不了。

年纪大了,赶路难免有些费力。

牛车颠簸的到了王秀娥的村庄时,我的身子像是要散架一般。

我按照当年的地址找到房子。

已是荒凉破败的样子,杂草肆意生长,爬上土墙。

村里的妇人看到我,难免有些好奇。

「大娘,你是找什么人啊?这家没人的。」

一个妇人好心提醒。

我便问起王秀娥的事情。

妇人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般开口道:

「你找王大娘啊,三年前人就没了,半夜走的,第二天邻居才发现的。」

听到她的话我却仿佛雷劈了一般。

「什么?她什么时候没的?」

「三年前啊。」

三年前,可是王秀娥不是五十年前就死了吗?

我的心脏砰砰跳,忍不住用手抚着胸脯。

妇人见我这样,吓得忙过来扶我。

「您是王大娘的朋友吧。」

我没回答,妇人便自顾自的说。

「王大娘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当时人突然没了,村里都不知道咋办。」

「后面来了一个男人,打眼一看就是城里人,才把葬礼给办了。」

我有些无力,不知道是因为一路来的颠簸还是听到的真相。

我想起三年前丁墨海留在一张纸条说是找朋友有点事。

然后就失踪了三天。

他从没有这样过,我担心他,在儿女的建议下,便报了警。

警方迟迟没有消息,直到三天后,丁墨海回来了。

那是我认识他以来,看到过的他最颓废的样子。

一身棕色衬衫皱巴巴,衣领处的扣子都没系好。

发丝也凌乱着,脸上满是恍惚错乱。

我伸手想帮他系好扣子,他却猛然退后。

我的手愣在半空中,只听到一声道歉,然后丁墨海就把自己关进房间。

我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后面再问起,他也避而不答。

不过我从来没想过是因为感情。

毕竟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又不是年轻人那样爱的轰轰烈烈。

原来真相是这样。

可是王秀娥为什么五十年前没死?

既然没死,他们又为什么离婚?

甚至……他们这些年是不是一直都有联系。

我的心脏又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痛。

那我这五十年算什么?

丁墨海给我编织了一个夫妻恩爱的美梦,又在最后把它打破。

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当年的事情又能问谁呢。

我走进屋子,生活用品还留在屋子里,只是铺满了灰尘。

角落里也布满了蜘蛛网。

我打开木制的柜子,灰尘扑了满脸。

我忍不住咳嗽起来,妇人忙拉着我后退。

「谢谢你啊。」

妇人闻言,大咧咧的一笑。

「这有啥,大娘,你找王大娘到底有啥事吗?」

「我……我来看看她。」

见我似是不愿说太多,妇人也不多嘴问。

那木柜里面王秀娥的衣衫还整齐的叠放着。

我的目光扫过一件深紫色马甲,瞳孔骤然一缩。

这样的马甲我也有一件,还是丁墨海给我买的。

当时是我五十岁生日,丁墨海问我想要什么礼物。

闻言,我抿嘴一笑。

「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年轻一样过生日呢。」

丁墨海揽过我的肩膀。

「几岁都要过生日,要有年轻人的心态,你这么说那今年这礼物我可是非买不可了。」

他执拗的要去街上买礼物。

我有些无奈,硬是被他拉着一起。

街坊邻里看到难免调侃。

「丁大爷这么多年什么都变了,就是对您的爱没变。」

那个年代,爱是很奢侈的东西。

我没谦虚,因为我也坚信着丁墨海一直深爱着我。

最终的礼物挑了几家店,最后选了这件深紫色的马甲。

丁墨海看见这件马甲,若有所思。

见状,我调侃道:

「怎么了,临时反悔了?」

丁墨海连连摇头,没回答我的话,反倒说了一句不搭边的话,

「你们女同志就喜欢这些漂亮衣服。」

只是当时的我还沉浸在店老板的夸赞中,没注意这句话的深意。

现在想想,原来这句话还有这一层的意思。

我闭上眼,二十年前他们就已经联系了。

我抿了抿嘴,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继续探索下去。

也许这五十年的爱都是一场泡沫。

妇人看我不对劲,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继续查看着柜子里的物件。

我江德花,不想要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知道真相!

我眼尖扫到一个木盒子,这个木盒子是很多年前城里流行过的梳妆盒。

这肯定是丁墨海送给王秀娥的。

我的脑中瞬间得出这个信息,但心里已经有些麻木了。

木盒上挂着一把小锁,我心里有些着急。

抓着木盒就往地上摔,把妇人吓了一跳。

木盒上的小锁年久老化严重,这么一摔真就摔开了。

木盒敞开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摔出来。

十几封信还有一些精美的小物件。

我拆开那几封信,泛黄的纸张诉说着两人的绵长情谊。

最早的一封时间是五十年前。

那天是我和丁墨海结婚的第二天。

他在信中温柔的安慰王秀娥,里面有一句话刺痛了我的眼。

【秀娥,你安心,等我与她离婚就与你团聚。】

我手颤抖着拆开其他信,这些信的日期贯穿了我们的五十年间。

我们拥有第一个孩子,我在产房中虚弱的盼望着未来的美好幸福时,他在写信给王秀娥。

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的六十大寿、孩子们的成长。

这一切怎么会是假的呢。

我的丈夫他会温柔帮我扶平衣服的褶皱。

他会在每次过路时紧握我的手,五十年来一直如此。

他会在我遇到烦心事的时候,耐心开导我,再给我做一顿饭菜。

可现在,这些信在我眼前,明晃晃的告诉我这五十年的爱都是假的。

我的丈夫不爱我,他深爱着另一个女人。

傍晚,妇人要回家做饭了。

我一个人坐在木椅上,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这些信。

一九五零年十月初七,秀娥,我总是想起我们在一起时的日子,我教你识字,你认真学,岁月静好。

一九五九年十月初二,秀娥,我最近很想念你。

一九六零年十月初七,秀娥,我做父亲了!遗憾我的第一个孩子不是我们的孩子。

……

这些信的年份不同,月份大约都在十月。

我余光扫到地上,突然定住。

那是一张小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是我的丈夫丁墨海,而女人……大概是王秀娥。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王秀娥的长相,两个黑长的麻花辫搭在胸前。

大大的眼睛有些怯生生的看着镜头,旁边的男人轻握着女人的手,似在安慰。

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闯进来。

「妈!终于找到你了,你可急死我们了!」

明珠话语中带着责备和担忧,皱着眉头大声问道。

我抬眼看去,三个孩子急得满头大汗,身后跟着警卫队的人打着手电筒。

「怎么能一声不吭的自己出来呢,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要是出点什么事,我们可怎么办啊!」

明珠声音里带了些哭声。

明月看着我手上拿着信封和相片,拽了拽明珠的衣袖,示意让她别说了。

显然他们在来之前,已经知道这户人家的主人了。

「妈,您想来可以叫我们一起,您这样我们很担心你。」

明月拉住我的手,轻声说道。

明月的性格温柔,随了丁墨海。

从前我常常调侃丁墨海,如果他是个女孩,就是明月这般温柔善良。

我起身拂去身上的灰尘,开口说道:

「迁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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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爱五十年的老伴,死后要和前妻同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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