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闹了那么一出,夏清澜睡得不安生,听见咳嗽声,马上就醒了。
嘴唇蠕动,还是轻声开口问道,“要喝水吗?”
“恩。”黯哑低沉的嗓音,听在她的耳朵里,说不出的味道。
起身正要出去喊人,就听男人拒绝,“茶壶的即可。”
夏清澜只是身子一顿,就出去了,喊了赤芍去拿热水,待她再进来,就提着一壶热水进来。
倒入茶杯,温度适宜,聂明战眼里划过诧异。
热水入口,整个身子都热烘烘的,夏日还喝热水,这是他七岁之后就没有过的。
“热水?”
话出口,就发现眼前的女子动作一顿,好似是好奇他会开口。
“厨房一直热着。”和他不同细细柔柔的声线,如同细雨散在他滚烫的皮肤上,让他心中一动。
寂静,女子静静地坐在桌前,低眉敛目,露出一段雪颈,借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莹莹发光。
“怕爷?”
“……”夏清澜轻咬下唇摇摇头,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
她的不说话被当作默认,男人言语突然凌厉强势,“抬头!”
抬头?他要干什么?
眼里闪过慌乱,脑中一团糟,深吸一口气,故作淡定道,“夜深了,爷休息吧。”
“怎么,看爷成了废人就嫌弃了?当初是谁求着爷碰你的?啊?!觉得爷动不了就拿你没有办法?”
她的不言语好似激怒了对方,男人突然变得暴跳如雷,“说话!”
“……没有。”唇瓣咬出一排牙印,缓缓抬头。
“呵~”聂明战冷笑,这女人一脸故作镇定,眼睛却不敢看他,羽睫颤动,楚楚可怜,仿佛他是欺负她的街头恶霸。“爷是丑的入不了你的眼睛?!”
夏清澜小心肝也动了动,抿抿朱唇,“……没有。”
“就算爷下半辈子废了,你也不会好过!过来!”带着报复诅咒性质的话语,宣告着男人对她的不善。
这下她是真的慌了,他想干什么?莫不是要欺辱她?
“过来扶爷!!!”
感受到男人的视线紧紧地在她身上,夏清澜眼角的肌肉忍不住颤抖,胸口跳动的心脏仿佛要跳出来!
“爷、要做什么?我去喊潮生!”潮生!夏清澜眼睛一亮,话还未完就起身迫不及待往外面走。
潮生摸不着头脑地被喊来又被撵走,不过他也没想那么多,笑呵呵地道,“爷没事,夫人快去休息吧。”
“恩。”随口回应了一声,听见房门关上的声响,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
坐在外间的座椅上,原本被她压在心底的恐慌如同潮水汹涌而来,她觉得自己被扔在笼子里和狮子关在一起,那头狮子随时能够跳出来撕碎她。
……
“快去请大夫!夫人病了!”
焦急的喊声划破清晨的安静,幔帐后的男子“啧”了一声,漆黑的眼眸看着与外间相隔的雕花镂空木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子被扶进屋里,丫鬟们把她放在软榻上,巴掌大的脸蛋显着青白色,眉心的褶皱显示主人的不舒服。
几个丫鬟很是慌乱,潮生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外间的屏风被搬到软榻前,遮住夏清澜。
“夫人这是怎么了?”潮生也是担心。
“不清楚,已经去请大夫了。”白芷道,这时候听见由远及近的啼哭声。
“哇~”
一大早聂喣阳就哭,奶娘没办法才抱过来的,院里的人都乱成一锅粥,也没人注意她。刘妈妈冷喝一声,让她带着小少爷回去。“就知道添乱!”
府医很快就过来了,摸着白色的胡须,“夫人这是受了刺激,加上寒气入体,才昏倒的,静心修养两日就好。”
“谢谢大夫。谢谢!”刘妈妈松了一口气,让连翘送他出去,并且拿了药房把药抓回来。
府医出去的时候,看了看幔帐,即使床上的人不能够行走,但是脚踏上还是放着一双男人的靴子,叹了一口气。
“聒噪!”
乖张恣睢的三爷,刘妈妈脸色不好看,敢怒不敢言!
“爷要出去。”
潮生立马过去,扶着聂明战坐上轮椅,浑身散发着怒气,屋内的丫鬟静若寒蝉,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刘妈妈坐在夏清澜床前,叹了一口气,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夫人,偷偷抹泪。
“刘妈妈。”气若游丝的喊声。
“夫人!”刘妈妈并白芷、赤芍惊喜地看着她。
后脑勺又涨又晕,难受得紧,浑身疲惫无力,喊了刘妈妈一声,喉咙如同被锯子拉扯过!
正好茯苓拎着热水进来,刘妈妈看过她弄那蜂蜜茉莉花茶,动作利落地挑了一杯,伺候着夏清澜喝下去,“我这是怎么了?”
风寒?酷暑的六月,她得了两次病,加起来是她以前一年的数了!
看着在桌上冷着褐色的汤药,眼前的白粥更是难以下咽,轻轻摇头,“把药给我。”
“夫人,你这才吃了两口!再吃一点吧。”刘妈妈劝。
夏清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桌上的药碗,无声地拒绝。
如同玻璃娃娃一样伺候着躺下,生怕脑子晃得难受,夏清澜想到雅德轩和山庄的负责人还没开始找!
“刘妈妈去京兆尹府衙问问情况,再招两个管事。”很多事情不能耽搁。
刘妈妈也知道他们如今的情况,吩咐白芷等四个丫头好好伺候,出府了。
夏清澜不放心,但是现如今只要一动脑子,就难受得紧,有想吐的冲动!只能将所有心思都清空。
沉沉地睡去,梦里,一只大狮子幽深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她,她转身就跑,但是前面没有路了,只能惊恐地看着凶残的狮子迈着轻巧的步子靠近她,她尖叫,挣扎着想要攀爬山石,却没有任何作用!
“啊!!!”
夏清澜尖叫,梦中狮子尖锐锋利的獠牙就在眼前,清清楚楚!
“夫人做恶梦了?”连翘轻声道,刘妈妈调教了几日,连翘变得沉稳了几分。
喝了一口蜂蜜茉莉花茶,摆手示意自己不喝了,纵然这个觉睡得不安生,但是夏清澜还是觉得好了很多。
“前院花园的池塘里养的荷花,不,荷叶可能采摘?”
“不清楚,奴婢去问问白芷。”
不一会儿,连翘回来了,身边还有白芷,“老夫人喜好荷花,每年也会采摘莲蓬熬粥,荷花荷叶插瓶,府里其他人都不敢动。”
夏清澜轻“嗯”一声,表示知道了,对于白芷说的去找老夫人申请的建议,直接否决了,没必要!
“咕噜噜~”
木头轱辘碾轧青砖地板,由远及近,不知为何,夏清澜颤了颤。
“夫人冷?”白芷奇怪道,却发现,夫人眼底出现一丝惊恐。
随后,三爷进屋了,请安的间隙偷窥夫人脸上的神情,不过一秒,就垂下了眼帘。
夏清澜低垂眼睑,看着齐整平铺的青砖,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男人脸色青白,下颚未打理的胡渣,如同主人一样冷硬,唯有一双幽深的眼眸,盯着你的时候,让你汗毛直竖。
屋内人不同程度地害怕,三爷身上阴鸷幽冷的气息让人生寒。
“给三爷请安。”
聂明战冷脸躺回自己的床上,没有人敢多看一眼,好像看一眼,三爷就会挖了自己的眼珠子。
视线往下,聂明战看见边缘丝滑的锦缎夹被从里面被拽作一团,闭眼,“爷要午睡了!”
夏清澜这一觉从早上睡到了过午之后,低头默默地接受着聂明战的命令,看着周围的人退出去。
他好像很暴躁?心里一跳,她想什么呢!这人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前两次她真是脑子被驴踢了,居然会对这个男人安心!
从他进来之后,软榻上的人儿呼吸就不平稳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怎么躲开他?呵~
听见冷呵声,夏清澜忍不住身子抖了一下,而后幔帐之后传来讥笑,他听见了。
紧紧地咬着唇瓣,干涩的唇瓣不堪蹂躏,冒出细细的血丝,血珠凝聚,带着股冷然的凄美。
在床上躺了两日,这两日,聂明战早出晚归,不知去做什么,不过,这让她狠松了一口气。
夏清澜龟缩在旁边的耳房,夏日炎热,她却不敢开窗子,生怕被男人看见自己。
“夫人,您还好吧?”刘妈妈近几日都出去为店铺和山庄的事情奔波,白芷和连翘随身伺候,白芷却是觉察到她的焦躁不安。
夏清澜抿抿嘴唇,“无事,你出去。”
屋内只剩她一人,静悄悄。
真的无事吗?她心里在说,事情大条了!
双手捂脸,手肘顶在桌面支撑,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为什么对上聂明战,她就如此惊慌?不,惊惧。
不光是因为他的暴戾怒吼,更多的自己的心理原因。
她有轻微的恐男症,或者说是恐惧与男子亲密接触!针对性地恐惧有可能和她暧昧关系的男子!
对于武安侯、潮生等,她可以正常相处,因为清楚地明白不会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但是对方的身份若是增加了暧昧的前缀,她的反应就会特别大!
而聂明战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伤了腿心绪不定敏感,她的抗拒对上他的暴躁,日后的日子她真的不敢想!
“叩叩~”
“夫人,该用午膳了。”
刚出门就闻见了荷花的清香,惊诧地抬头望去,果真是荷花!如同不落凡尘的粉面女子,温婉雅致,晶莹的露水清新脱俗。
疾步走过去,惊喜地接过,“这是哪来的?”
“回三夫人,是老夫人命奴婢们送到各房赏玩的。”小丫鬟道。
老夫人今日要吃莲子羹,命人去才莲蓬,看见满池荷花荷叶,觉得放在房中赏玩极好,清香怡人。
“真是太好了!多谢老夫人!我非常喜欢!”兴奋的夏清澜让白芷把她首饰奁里的蜻蜓立荷银簪赏给小丫鬟。
这下连饭也不着急吃了,喊白芷找大花瓶、大陶罐等器物装上,连翘、茯苓几人也跟着动起来。
“咕噜噜~”
兴奋的夏清澜并没有发现她是视如猛虎来袭的声音,性质满满地挑选着,选了几个中意的,又在几个之间转来转去,想要弄出最完美的作品。
“你们觉得这样好看还是这样?”温软细腻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
几个丫鬟看她实在开心,也笑着配合她。
“夫人,快吃饭啊,待会菜就冷了。”潮生突然插进来。
夏清澜和潮生也熟悉了,笑着问,“好看吗?”
“挺好看的。”潮生挠挠头,“但是这也不能吃啊!”
闻言,夏清澜几人“咯咯咯”地笑开了,遍地生花,百花吐蕊,潮生局促地低头不敢看。
“夫人,三爷等着你用膳!”生冷的男声,让欢喜愉快的场景戛然而止。
海平比潮生瘦一些,但是冷漠,只有在聂明战面前才会弯腰,别说是她身边的下人了,对她也是将木着一张脸,甚至有些冰冷。
夏清澜将手收回,到一旁的水盆中净手,“抬到耳房去,用膳。”
连翘搬荷花,茯苓和赤芍收拾,白芷随着她进去,伺候夫人用膳。
入门,就看到厅堂之上气势压人的聂明战,微不可见地压下唇角,走到距他一凳子的位置坐下。
这不是他们*坐在桌子上吃饭,之前也不见得他非要等着她一起啊。
只能归结于他的抽风。
不正常就正常了!
坐了一会儿,上面的人却不动筷子,夏清澜低垂眼睑,看着袖子上的桃花,细数丝线的颜色。
聂明战微抬下颚,眸光一转,看着夏清澜的头顶。
潮生看小丫头们辛苦,五指张开一手三个,轻轻松松带走了大半,而后满面春风地进来。
“爷,夫人,快吃啊。”之前爷都是从镂空门看到夫人过来了,才动筷的,刚才让他催促夫人也正常,怎么人到齐了还不吃。
海平冷眼看他卖蠢,小姑娘笑笑就春心荡漾,让他去喊人,又让他去勾搭小姑娘?不知所谓!
潮生眉眼带着春风,正要问海平看他干什么,就感受到一道熟悉冰冷视线,瞬间立正身子,闭嘴低头。
妈妈呀!爷咋又生气了!夫人啊,你什么时候才洗手做羹汤啊!
该死的两个管事,他待会就去让人弄死他们,省得让夫人烦忧!无心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