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终是到了骊山,雪景在行宫屋檐挂满的烛灯印衬下显得格外晶亮,冰凌透着清澈,像是被墨的雪画,蜿蜒长龙,并不感到寒冷。
骊山是鸾国特有的山,虽不是最大的群山,可鸾国的皇亲贵胄便是最爱来这游玩。
夏日清凉,冬日雪景罕见。
凤夕被这好地儿深深吸引,这地儿有一种特有的感觉,不是威严高耸,给人无尽的敬崇,恰恰相反的便是它自身浑然天成的原始气息,即使被雪覆盖,它那浓厚的古朴,依然吸引人前往。
此外,骊山脚下有一座历史悠久的茶楼亦是客栈,名曰:千盛之地。
因文人骚客每每前来便会在这里下榻,一面观赏美景,一面品茗这里最富盛名的茶—绮罗茶。
要说此茶在鸾国皇室便是最高等的茶,款待各国使者时,便是用的这样的茶叶,香甜却又含着苦涩,口感清爽,让人回味无穷。
凤夕欣喜,又恰巧被安置观赏全部雪景的屋中,凤夕这才第一次发觉陌修对她这样的好,虽然,很务实。
这屋子精小,暖炉烘烤十分热气,凤夕一踏进房屋便开窗欣赏这骊山的雪景。
落光了叶子的树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儿;冬夏常青的松树和柏树,堆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
凤夕幻想着自己在那雪上行走,就如同白日那般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一种自我心中的满足,没有人来破坏的美景。
雪还在慢慢飘零,小小菱形的雪花不断飞落在凤夕的脸上,凉凉的,却十分的开心。
凤夕所在的茶楼十分的热闹,不少达官贵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低头见那一匹匹华贵的马车驶来又走,凤夕却只道那仅是过客。
‘吱’,门扉开启的声音。
凤夕没有回头,依旧支着额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听见门开的声音便以为是啼妆,说道:“啼妆,你说这雪景怎么那么美丽,在左国从未见过如此景色,今日一见,才知这北国之雪果然不同凡响,你说是吗?”
带着最后的那两个字,凤夕转身寻找啼妆,而就在那一转身之际,投入到温暖又熟悉的怀抱。
闻着香气,凤夕浑身一震。
“呵呵,王妃这么晚还如此雅兴,正巧,本王也睡不着,不如王妃陪本王一道赏雪吧。”
头顶上传来陌修的声音,‘嗡嗡’扰的凤夕不知所措。
未带凤夕反应,陌修便急忙拉着她出了屋门,便是陌修所谓的‘赏雪’。
匆匆下了楼。
陌修细心的为凤夕披上厚实的披风,料子轻巧,却耐着冻,凤夕见陌修神色温和,没了往日脸上的邪气和调笑,却在那烛灯下显得那样……俊美。
就在那个念头跳出脑海的那一刹那,只觉心漏了半拍,脸自然归红,默默受着陌修为自己系好披风。
低头,却见陌修穿的不似白日的衣裳,青墨衣袍,上面有些许图形用金线勾勒,看那料子,也并不便宜。
日子这么久来,凤夕也知陌修素有洁癖之好,衣服一天便要换三、四身,早起练完剑要沐浴,晚上就寝也要沐浴。
那时凤夕便想,这么一个大男人,怎那么多的讲究,都及得上一女子了。
“臭美。”凤夕小声嘟囔着。
却不知这低低地一句恰好被陌修逮个正着,微眯着好看的紫眸,凑近凤夕的脸颊,邪佞说道:“你方才说什么?”
凤夕突然没意识到陌修离她那么近,‘唰’的一下,脸涨红了起来,小声辩解道:“没……没什么,我没说什么。”
见凤夕那副惊慌的样子,陌修低笑一声,却不想与她过多的争执,握紧了她的手,带上帽子便匆匆出了茶楼。
良辰,现下便是雪景。
陌修握紧了凤夕的手丝毫不放松,凤夕只觉陌修温暖大手承载了许多,却依稀幻想着陌修握住墨染的手,两人深情的对望,再者便是……
凤夕慌乱的摇头,怎会冒出这样的念头,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原先见了陌修恨不得与他隔绝数千里,现在却安生的被他引领着,难道二人之间身体接触多了便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龌龊,凤夕心中暗暗的骂自己。
雪,还在不停地飞落,像是没有根的花朵,它从天上来,却不知自己落向何处,又或者是它自己想要落在什么地方,便会停下,然后,那便是它永恒的归宿。
凤夕停下脚步,看着满天飘零的雪花,眼眸中满是的艳羡。
似是觉察她的异样,陌修也随即停了下来,回首看她,见她扬起美丽的脖颈,流线般的曲美,陌修眼神在那一瞬变得炽热,好想将她搂入怀中亲吻缠绵。
“你说,这雪景美不美?”她突然地出声,像是知道陌修正看着她。
陌修诧异,不知她为何说出这样的话,却依然跟了下句,“美,很美。”
不知说的是雪,还是她。
凤夕收回视线,对着陌修莞尔一笑。
这笑,从来都是凤夕吝啬的,陌修不想她有如此的表情,他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凤夕自然从陌修手中抽出,兀自的走在厚厚的积雪上,漫无边际的雪地延伸到山边,直至看不见。
望着凤夕渐渐远去的背影,还有那手中余留的温度,像是被握住的沙,慢慢随风流逝。
她走的远了,他便跟着,她开心在雪地里奔跑,他冷如坚冰的心,开始慢慢融化。
陌修抚着自己胸膛的左边,那颗炽热的心,正在剧烈跳动。
紫眸眼底映衬着的女子,白衣胜雪,似是与这雪山融为一体。
他却放开了手,不再束缚她。
许是自己跑远了,觉得身后空荡了许多,凤夕一个转身,便瞧见不远处的陌修。
长身玉立,接近黑色的衣袍被风刮得衣摆飘起,高高绾着冠发,紫眸在夜间烁烁闪光,即便如此,陌修,也如神祗一般俊美。
而此时,她与他之间空留白地,两两相望,似是没有说什么,却也像,尽在无言之中。
风还在吹着,四周夜寂,渐渐地,陌修却觉有什么不对之处,豁然转念,周身一片悚然,陌修惊觉,大喊:“凤夕,快过来……”
声音凌厉,似要冲破云霄直逼九重。
凤夕却大惊。
只觉眼前晃过黑影,脖颈瞬间一紧,顷刻间,却不知身后被一人狠狠扼住,恐怖无限拉大。
“哈哈哈……”
陌修飞奔而来,却见那人挟持了凤夕节节后退,雪痕笔直余下脚印,像是固有的路途,却更像是通向死亡的路径。
“放下她。”陌修大怒。
凤夕被身后的人箍得发不出声音,嘶嘶哑哑叫喊着,眼里的泪被逼了出来,伴着寒风刮得脸颊疼痛,伸手却触及不到陌修分毫。
“离王,若是有本事,那么就亲自来救你的女人,否则,哼……”那黑衣人留下狠话,带着凤夕消失在无垠夜幕。
陌修紫眸迸发狠厉,跟着雪上印痕,乘胜追击。
黑幕之中,漫天雪花余留的木槿花香,陌修紫眸幻化火焰,脑海滚动翻腾,那人是谁?
……
一路轻功,凤夕被黑衣人勒的喘息不得,却觉那人竟比这寒冬更为冰冷,心中不免有些害怕,身后被黑夜遮掩全部,凤夕浑身被风吹的颤栗,裹紧了披风,低垂不敢抬头,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突然之间,黑衣人停下了脚步,随手便将凤夕推在地上,刺骨触感袭上全身,凤夕只觉眼前一片星星点点,难受不已。
“原本以为离王妃是女子受不了这境况,竟不想王妃如此忍耐,在下着实佩服,呵呵……”
凤夕咬紧牙关,只觉冰寒入骨髓,水眸紧紧盯着那黑衣人,好似想要把他看穿一般,死死地,不愿出声喊痛。
似是感觉到凤夕狠厉眼神,黑衣人神色黯淡,却低声一笑:“王妃实乃女中翘楚,这么美丽的眼睛,现在却如此凌厉,看得在下着实胆寒,可却丝毫不影响它的魅力,哈哈”
凤夕手指狠狠陷入冰冷雪中,脸颊被寒风刮得刺痛,嘴里传来血腥的味道,凤夕知晓,她已将嘴唇狠狠咬破,宁愿如此也不愿露出惊慌失措的一面。
黑衣人见凤夕不出一声,慢慢走近。
凤夕余光瞥见他在向自己走来,双手撑地退却,无奈,身上被唤醒所有疼痛,未移动半步便重重摔地,嘴里不知觉唤出呻吟。
那黑衣人见此便邪佞大笑,“传闻不如一见,离王当真好福气。”
这话说的有些突然,凤夕拧眉不解。
却见黑衣人慢慢伏下身子。
蒙着的脸看不清他的面容,可目光炯炯,眼神如深渊邃远,凤夕诧异,那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
“如传闻中一般,离王妃果真绝美无双啊!”轻呵一气,淡淡的清香随风飘远,“所以,我说离王当真好福气,莫不是我说错了?”
看他笑得轻佻,凤夕羞红了脸颊,不予理会。
风一阵比一阵猛烈,凤夕似乎感觉到有冰渣刺中脸颊,刮得生疼。
突然,眼神掠过一处,前方有黑影窜动,因是背着黑衣人,那黑衣人自然见不得身后的情形,此下,凤夕却心生一计。
“嗯……”凤夕佯装疼痛。
黑衣人听闻声响便转身看向凤夕,见她蜷缩一起,嘴里不住的发出呻吟,理所应当的询问:“你怎么了?”声音带了点不耐之意。
凤夕顺势回答:“我……我肚子疼。”
说到最后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黑衣人蹙眉,不耐说道:“女子果真麻烦。”
说完,便弯下腰去搀扶雪地上的凤夕。
仅在那一瞬,亮光划过满夜长空。
黑衣人突然警觉此事有诈,手臂一滞,余光瞥见似有人影,晃晃明亮,黑衣人大骇。
见黑衣人放松对自己的警惕,凤夕便迅速抽落发间玉簪,‘毫不犹豫的刺向那人胸口。
没想到那黑衣人反手一击,玉簪生生刺向他手背虎口之处,凤夕大惊,黑衣人转念眼神犀冷盯着凤夕,似冷刀一般,看得凤夕腿脚松软。
“贱人……”
黑衣人大怒,用其另一手掐住凤夕脖颈,大声说道:“貌美女子果然是蛇蝎妇人。”
凤夕却觉,那一瞬间,自己仿佛入了地狱的门前,久久徘徊,只差最后一步。
“放开她……”
不知是谁大喊,凤夕却昏了过去。
在昏去那一际,似是听见有人打斗,有人叫喊,像是陌修,又像是别人。
两人争斗,黑衣人已是落了下风,陌修手握长剑,那剑上的血浸染了皑皑白雪,在夜晚显得诱惑又诡异。
陌修除去衣服被划了几道,剩下,安然无恙。
黑衣人不是陌修对手,撂下狠话,狼狈逃脱。
陌修赶忙抱起已经晕过去的凤夕,脑海中闪现那黑衣人的话,“陌修,日后必不会让你好过。”
紫眸闪过锋利,又转首看向凤夕,幻化无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