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太阳毒辣,戴南镇像烧透了的砖窑,热得使人喘不过气来。
“妈,我渴了!”顾茉抬起头,仰望着面无表情的妈妈。
“别嚷嚷!待会儿妈给你买冰棍吃!”蔡瑜神色匆匆,却一脸心虚。
母女二人路过一家小卖部,蔡瑜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老板,来根冰棍!”
女孩接过冰棍,笑出两只甜甜的小梨涡,“妈,你真好!”
蔡瑜嘴角牵扯了一下,揶揄地苦笑了一声:“多吃点,今天让你吃个够!”
顾茉做梦也没想到,妈妈带她从顾家村来到戴南镇赶集,竟是为了把她丢在孤儿院。
“妈,路上咋没人呢?赶集的集市呢?”
乡镇赶大集的时间一般都是每月的农历初一、十五,蔡瑜为了把女儿骗到镇上撒了谎。
“可能妈记错了吧!”蔡瑜面色慌张,转头看向商店老板,“老板,再来个三色杯!”
顾茉眼睛一亮,三色杯是村里小孩做梦都想吃的雪糕,三种口味组成,故而取名叫‘三色杯’。
“妈,你真好!”
这话像扇耳光打在蔡瑜脸上,火辣辣的,“多吃点!”
吃完日思夜想的雪糕,顾茉心满意足拉着妈妈的手,开心地连蹦带跳。
天气热得小鸟不知躲匿到什么地方去了,路上很难看见一个路人从屋里出来。估摸着走了半个钟头,母女二人站在戴南镇孤儿院门口。
还不太识字的顾茉,昂着脖子问:“妈,这是哪儿呀?”
蔡瑜定住脚步,突然哭哭啼啼:“妈对不起你,你奶奶说了,养儿防老,积谷防饥。你爸不能没有儿子,顾家要儿子传宗接代。你别怪妈狠心,要怪就怪你不带把儿......”
胸口一阵剧烈疼痛过后,顾茉慢慢睁开眼睛,刚才做了一场梦,只不过这个梦的内容是真实发生过的。
宿管阿姨本着不让毕业生薅学校羊毛的原则,将毕业班这一层楼的电源无情地切断了。
几名室友正叉着腰骂骂咧咧,“死八婆,她这是要热死人啊?早看她不顺眼了!
四年收了我八个电吹风、三根卷发棒、一个电水壶、两个火锅,我下去找她掰扯掰扯!”
“算了,她就是学校的一条狗,下午拍完毕业照咱们就走了。”
“对,咱们犯不着再和那种人浪费口舌,离开了学校她屁都不是。”
室友蓝汐看向上铺,“茉茉大睡神,别睡了,马上要去操场拍毕业照,别耽误大家各回各家。
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我一秒钟都不想待。我现在就想吹着空调,抱着八喜冰淇淋追剧......”
顾茉从床上下来,站在窗户前,看着楼下人来人往。
快递员正忙着给毕业班学生的行李称重,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能在大学城大赚一笔。
她没什么行李,随身物品更是少得可怜。当初从家里带来的被褥是旧的,四年下来已经发黄发硬,没有带回家的必要。
一个行李箱就足够装下她的大学四年!
她对前途充满了迷茫和未知的恐惧,那个家绝不可能给她一丁点帮助。
当年中考,她考上全镇第一名,父母让她去服装厂打工赚钱贴补家用。
“上这么多年学有什么用?就是以后读出来了,也是嫁给别人家,便宜了外人!”
一向重男轻女的奶奶不住点头附和:“让她别念了,趁早出去打工赚钱贴补家用,女子无才便是德!”
老师上门劝说,村里人指指点点,父母才勉强答应供她读书。
高考,她很争气考上了一所不错的本科,父母让她出去打工赚钱供弟弟读书。
顾茉绝食三天三夜,最后用一瓶百草枯以死相逼。
父母担心闹出人命,这才同意让她读大学。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她兴奋得一夜失眠,夜里却听见爸妈在抱怨她不懂事。
“都读成书呆子了,这要是早早出去打工赚钱,也能减轻咱们的压力。
村头顾三的女儿,从初中就开始往家里赚钱,现在还给弟弟盖了大房子。”
她爸叹气道:“是啊,学得再好,以后也是人家的人。
当初要不是你心慈手软,把她从孤儿院接回来,咱们生儿子至于罚款吗?”
她妈立刻怼道:“你当初不也心软了,连着几个夜里都在唉声叹气,还怪我!”
“行了行了,总之她上大学一个月生活费就给三百,多一分也不行......”
想起过往的痛苦回忆,顾茉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的人!
从小她就爹不疼,娘不爱,可偏偏她妈遇上事情了还特别爱和她吐槽。
前几天,她妈又给她打了视频电话,哭得眼泪鼻涕一脸。
这次是吐槽她奶奶在小姑家田里干活,一个不留神把两条腿都给摔断了。
奶奶没摔断腿之前,干活持家的一把好手。自从摔断了腿,她就成了三个子女口中的废人。
“茉茉啊,全村都没有像你奶奶这样阴险的人,还说要去电视台曝光我们忤逆老人。
这些年啊,她帮着你两个姑姑种田、带娃、洗衣、烧饭,没少替她们两家出钱出力。
活蹦乱跳的时候,成天想着帮两个女儿卖力干活。腿瘸了就想赖在咱们家享清福,让你爸一个人给她养老送终。
她这不是养儿防老,这是养老坑儿!妈告诉你,全世界没有这样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