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爷看着修文的目光充满了怜爱,似乎是在透过修文的面孔而去看另一个人。
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他许多年了,久到他都快相思成疾了。
修文一直是排斥着做人工心脏的,前所未有的排斥。
修文的血型特殊,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给他做人工心脏。然而,沈随欢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血型和他儿子一模一样的人。
他当然知道取活人心脏是犯法的,可是他的修文,怎么能就那样死去呢?
病床上的修文眉头紧蹙,一直呢喃着:“薇薇……薇薇……”
“薇薇……别哭……”他嘴唇惨白得骇人,纵然是在睡梦中,韩薇薇也是他心尖上的人!
季老爷靠近床边听见季修文唤着韩薇薇的名字,目光瞬间又是一冷,韩薇薇的过去他不是不知道。
可是他怎么能让韩薇薇那样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进季家的门?季修文是他捧在手掌心的儿子,怎么能和那样肮脏不堪的女人扯上任何的关系呢?
他的修文是天空上洁白无瑕的云,是他捧在手掌心的儿子,而韩薇薇却是地底下任人践踏的污泥。这样的两个人是没有一点的相配的,而他,也绝不允许那样的情况出现。
他绝不允许,尽管他的坚持会让他付出很大的代价。
而那边,季修凌带着沈随欢回到了乔木居,两个人一路上都无话可说,各有各的心思。
仿佛一夕之间,两个人之间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变得缓和了。而这突如其来的缓和,竟然让这两个人莫名的有些恐慌,甚至是不知道该如何重新对待对方。
“修凌,薇薇她……”沈随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中端着一杯温热的水,目光紧锁着那高大的身躯。
季修凌俊美一拢,有些烦躁的解开了衬衫手臂间的纽扣,他薄唇微勾:“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是,随欢很抱歉。纵然你恨我,我也不能替你将韩薇薇找回来。”
沈随欢听见此话,喉咙间的话一下子又咽下去了,眉间划过一抹悲伤。
“其实,我不恨她,一点也不恨她。”沈随欢目光有些悲凉,呢喃道。
季修文坐在沈随欢的旁边,他修长的手指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那样的白皙。
他沉默着,在等待着沈随欢的下文。
“修凌,你知道吗?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她一直陪着我。韩薇薇知道我一切卑微的过去,我和她比何夕的关系还要好。在何夕面前,我是自卑而又敏感的人,连最基本的学费和温饱都是个问题。韩薇薇从大学进入我的生活中,纵然我知道那是你的安排,可是我仍旧不后悔和韩薇薇做朋友。”沈随欢双手捧着水杯,水温是温热的,可是她的心却是一寸一寸的寒冷。
她的声音浅浅的,明明很温柔,却带着一丝哽咽,就像喉咙处插着一根泛着寒光的针。
这一刻,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将隐藏在她心中的荒凉过去,慢慢的揭开在季修凌的面前。
就像一个人用力的撕开自己已经结疤的伤口,一点一点的撕开那些腐烂的皮肤,纵然鲜血淋漓。
季修凌神色微动,他紧抿着唇瓣,依旧没有开口,只是双目灼灼的看着她。
“修凌……你一定不会知道为什么秦琛会想杀了秦二爷,你一定不会知道……”话至此处,沈随欢的目光忽然变得悲哀起来,她漆黑如玉的瞳孔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就像濒临绝望的人生,没有任何的希望。
“难道不是因为秦琛的妈妈?”季修凌瞳孔微缩,盯着她的目光猛的一紧。
沈随欢抿紧了唇,眉头紧蹙,眼神变得有些猩红,原本安静的沈随欢却是突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秦二爷强暴了她啊!秦二爷夺走了她最重要的东西……而让她经受此侮辱的人,是我!是我啊!”
沈随欢的声音有些尖锐,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却夹杂着最浓重的悲伤。
那个时候的韩薇薇,也不过是桃李年华的少女,明明是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刻,却活生生的被人掐断了对生命的一切渴望。
她亲眼看着韩薇薇眼底的光亮,一点又一点的晦暗。她也亲眼看着,韩薇薇生命的颜色一点一点的褪色,永远的变成了灰白色。
韩薇薇因为她而付出惨痛的代价,而她还怎么可以心安理得的呆在季修凌的身边?
“随欢……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季修凌见她情绪很是激动,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把将红着眼睛的沈随欢揽入他的怀中。
他黝黑的眼睛里却是泛着狠辣的光芒,眼神锐利却又阴狠。
那次蔷薇会所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当时的他还并不认识沈随欢,只是为了应酬。
当时还十七岁的沈随欢被秦二爷的人追,而她则阴差阳错的躲进他的包房里。
平时冷酷无情的他,明明可以见死不救的,却在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母亲的模样。
于是,他恻隐之心动了,做了平生第一件好事,便是从秦二爷的手上带走了沈随欢。
可是,纵然韩薇薇对于沈随欢有恩,他也不能破坏和秦琛的协议。
秦琛是他在秦二爷身边最好的内应,他不能为了韩薇薇一个人,而不去报多年的仇。
他要亲手,将秦二爷弄得一无所有,他要让秦二爷被自己的亲儿子推入地狱,那比任何的痛苦都要浓烈。
“所以……修凌……你是选择袖手旁观了?”沈随欢目光涟涟的盯着他完美的侧脸,心一点一点的沉到谷底。
他不愿意,他不愿意救赎韩薇薇……他本来就冷血无情,就算那个人是他的亲生弟弟,他也照样不会心痛……
“季修凌你就如此残忍吗?你为了修文进不了季氏集团,你为了打击季老爷,你竟然这样的狠!你明明知道修文没有了薇薇一定会生不如死,可你还是选择见死不救……”沈随欢整个人已经濒临奔溃,眼神锐利,就如同淬了剧毒的利刃,就连说话也是口不择言。
她也未曾知道,今日的一番言语,会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季修凌合上眼帘,身侧的大手紧握成拳,青筋暴露,片刻之后,只听得他低沉而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我见死不救又如何,他们又何尝给过我一点温暖?”
沈随欢浑身一个抖擞,她第一次看见强势霸道的季修凌露出如此受伤的目光。
那一瞬间,如果不是她清晰的看见过,她都几乎以为那是错觉。
须臾,他忽然低下头,嘴唇靠近了她的耳畔,他轻笑道:“怎么?我的季太太忘记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吗?我没有亲手害人就不错了,见死不救?笑话,那是他们该死!”
他的眼神之中刹那间,风云变色,犹如一把泛着冷光的刀刃,直逼她的心脏。
快、准、狠、一刀插入她心脏的深处,让她避无可避,若是挣扎一分,便是生不如死的剧痛。
反之,则是血流成河,麻木而死。
“怎么?你忘记了?他是如何处心积虑的想要得到你的心脏,来为修文续命!怎么,你这么快就原谅他们了?你不应该感谢我替你报仇么?我的季太太,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感谢我吗?”他邪魅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言罢,他还故意替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一副恩爱非常的模样。
须臾之间,沈随欢一把挥开了他的手臂,她扶着隆起的肚子,走到沙发的另一边。
目光凌厉的看着季修凌,忽然,她反唇一笑,讥讽道:“为了我?不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当初的季先生,不是也想用我的心脏来换这季氏集团的亿万家产吗?怎么现在看着我怀着你的孩子,你就心软了吗?”
言罢,沈随欢深呼吸了一口气,毫不惧怕的迎上了他的目光。
她和他,就算相爱那又如何?还不是在一直互相伤害,他不愿意退步,她又何曾甘愿弃恩人于不顾?
而季修凌原本平静的眸子,这一刻,变得莫名的寒冷,他唇角微挑,又朝她逼近一步,就像草原上奔驰的雄狮,看准了的猎物,等待时机便一口吞下猎物。
“嗬”他轻笑一声,似乎是在笑她的天真,他说:“季氏集团,季修凌还没放在眼里。若是我想要,还怕得不到?比起你的心脏,我还有更直接的方法。”他的眼神深沉,带着些许莫名的诡异。
“直接让季老爷子没有了修文这个希望不是更好吗?不是更直接吗?何须像你说的那般麻烦。”说话之间,他的唇角微沉,目光愈发的狠厉。
闻言,沈随欢的瞳孔一缩,她的心猛的一抽,这样的季修凌简直是个魔鬼,一个没有半点人性的魔鬼,一个来自地狱深处的魔鬼。
“修文可是你的弟弟啊,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你为什么就一定要这样对他?”沈随欢情绪有些激动,呼吸有些急促,额头上都冒出了些许的细汗。
“弟弟?连亲生父亲我都不放在眼里,弟弟算什么?你们都说他没错,我有错吗?沈随欢,你只看见了季儒宣和季修文父慈子孝,而我就是个孽子!”
这一刻,季修凌的忍耐显然已经达到了忍耐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