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魂?”谢悯诧异的开口。
冥府有规定,鬼魂不得祸乱人间,同样的生魂亦不得入阴司。
在黄泉这方小小的衙狱里,鬼差居然瞒着泰山府君关押一生魂,或者,并不是瞒着泰山府君,那么这背后一定隐藏着很多密辛。
“我认识她。”谢清钰复又开口。
谢悯一愣,谢清钰从来没有离开过黄泉,怎么可能会认识生魂,他追问道:“那她是谁?”
谢清钰却摇了摇头,平日里冷静深邃的眸子,此时却闪过一抹迷惘,似乎是在努力思索。他应该没有见过她的印象,可是他就是觉得他应该认识这个人。
“莫非,她是阳差?”谢悯觉得,只有这个推断似乎合理些,能够在阴司行动自如的生魂只有阳差,若是谢清钰真的见过的话,那应该只是见过阳差。
谢清钰不置可否。
如果真的要查下去的话,便是只能从那个女人身上入手。
看刚才的那个架势,那些鬼差似乎是有要把那个女人带到哪里的意思。谢清钰和谢悯就藏在衙狱外面,路两边有很多自然形成的怪石,嶙峋不平,恰好能够将他们两个的身形遮住。
此时天刚微明,周围的一切都还有些昏暗。阴风刮来,瑟瑟的冷,谢悯扒着石头打了个啰嗦,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往谢清钰身上缩去。
谢清钰原本是冷静地盯着前方的路面,冷不凡的,怀里多了个东西。他愣了愣,而后便顺其自然地把手放在了谢悯肩膀上。冥府阴气极重,对于鬼族不算什么,可对于他们却是极其要命的。幸而,谢清钰从小有同南方鬼帝杜子仁修行,所以这些东西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虽然后来谢悯也被谢清钰带去了罗浮山,拜于南方鬼帝门下,可他天性胡闹爱玩,那修为术法连个半吊子都算不上。
再加之,他师尊说起过,谢悯丹元固火,所以最是怕冷受不得寒气侵袭,其实是不适合留在阴司的。
“阿悯,你可以再过来些。”谢清钰嘴角含笑。
谢悯果然动了动身子,更往后缩。谢清钰腾出一只手来,微微汇聚暖流而后搭在了谢悯身上,谢悯顿时感觉暖和了不少,他们两个之间的相处似乎早就习惯这样了。
就在谢悯困得快要睡过去的时候,谢清钰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一沉,将他压了个清醒,谢悯微愠,回头看着谢清钰刚要说什么,却见谢清钰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看前方。
衙狱门口大开,可却不是出来,而是有人从外面进去。
谢悯定睛一看,瞬间也就明白了谢清钰让他看的意图,因为那些进去的五六个鬼差,其中两个就是刚刚压着那个女人的。
他们什么时候出去的?
谢悯压低声音,蹙了蹙眉,试探性地开口:“你,也睡着了?”
他这当然也就是玩闹的问,谢清钰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最清楚不过,做事小心谨慎,思虑周全,从来没有让旁人失望过。
谢清钰垂着眸子看着他,淡声道:“你说呢?”
谢悯连忙小幅度又快速的摆了摆手,而后正经起来:“如若他们没从正门出去,那定是有后门。”
这么大一间牢狱,分属冥府直辖,管理着一整个黄泉,有些后门暗道并不奇怪。只是如果说,那个女人真的是被他们从后门带走的话,那事情必定不单纯。
可是,牢狱这么大,那些后门暗道到底在哪里呢?
谢悯揉了揉眼尾,觉得有点苦恼。
谢清钰眸子一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把他拎起,然后提步离开,谢悯连忙惊呼:“等会儿等会儿 ,我腰带快掉了,撒手撒手!”
谢悯边整理着腰带,边问谢清钰:“你怎么突然那么着急,平日里看你冷静得要命,你刚是怎么了?”
谢清钰垂下了眸子,那双原本温柔上挑的丹凤眼此时却微微有些下垂,里面的神色有些犹疑、晦涩:“我感觉,很不好。”
谢清钰沉沉的说出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谢悯一怔,按照他的性子,他原本应该会问,怎么会?可是那个说这话的人是谢清钰,所以话到嘴边换了另外一句:“那我们现在去哪?”
“饯别小巷。”谢清钰道。
“鬼街?”谢悯愣了愣:“可是鬼街不是晚上才开放的吗?”
这回谢清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了另外一句话:“我们去找一个人。”
谢清钰说要去找的这个人,可他也是鬼族的人,鬼族的鬼民,阴司唯一一个能够以凡人之躯住在黄泉的人。他和谢悯是借着和冥河婆婆的关系,这个人却和他们完全不同。他的名字到底叫什么没人知道,只是听过他的人都称他为一声公子洵。他通晓阴阳,为人神秘莫测,善恶难辨。有人说他是凡界厉害的修士,也有人说他是堕落凡尘的散仙,关于他的说法众说纷纭,确谁都说不出一个准信。他住在鬼街街尾的一栋酒楼里面,可他做的却不是酒钱生意,而是利益买卖,可作活人,亦可作死人的买卖。只要有等价的利益交换,你可以从他那里买的任何想要知道的秘密。
到了酒楼面前,谢悯抬头从低往高看,这栋酒楼的装饰很陈旧,二楼的边上还插着一面硕大的酒旗,可是那旗子上面写的却不是“酒”字,而是“悔”,不知是什么意思。饶是如此,这装饰也并不显眼,仿佛就是鬼街里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酒楼,甚至更不入目些。
“谢清钰,你真确定是这?”谢悯有些怀疑。
谢清钰微微点了点头。
好吧,那不是有句话说,大隐隐于市吗?估计,那种世外高人都这样!
谢悯稍稍宽慰了一下自己,而后抬头看向谢清钰:“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谢清钰顿了顿,而后道:“我曾经来做过一次交易。”
谢悯诧异,还不待他追问,谢清钰已经上前推开了酒楼的门。
这酒楼虽然看着陈旧不堪,可里面却是格外的整洁,一粒灰尘都不见得,想来那主人是个极其爱干净的。里面很暖和,与外面时常吹着阵阵阴风的地儿不同,这里好像不属于阴司。而且冥府向来是个昏暗的地方,哪怕是在白日,都是昏黄的,光线好像被云层一层一层地笼住。
可是现在这个地方,这破旧酒楼,这一隅小小的角落,那主人却不知道从哪里借来光线,竟把这里照得如此通透。谢悯从来不知道,原来所有的光线可以这么亮,原来这世间还有这么通透的地方。
屋子里面摆着很多东西,除了挂在壁檐上的画之外,其余大多都是各种盆栽的兰花,什么奇形怪状的品种都有,摆满了整个屋子。谢悯不懂花,在他看来这些花都差不多,可是这样全部聚在一起,还是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他莫非是个娘娘腔?”谢悯撇了撇嘴。
男人怎么会爱花爱成这样。
想不通,谢悯耸了耸肩膀。
就在这时,一道慵懒冷清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俗人,俗不可耐。”
谢清钰和谢悯同时抬头,首先见到的是楼梯拐角的一个青色的衣摆,随着主人步子的移动,慢慢地露出整个身形来看。只见到那人身穿白色里衣,外面披着一件青色的外衫,头发没有束冠,全部都垂着下来,整个人偏纤瘦,面容若玉,清逸出尘。
“洵先生。”谢清钰作了个揖,礼貌温顺。
“呵。”公子洵嘴角勾起个弧度,然后打量了他们一眼,凉凉道:“怎么,所求的事有着落了?”
谢清钰一顿,而后道:“谢清钰此次来拜访公子,是有旁事相求。”
“哦?”公子洵挑了挑眉,然后目光落到谢悯身上,眼睛里面想过一抹异样,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常,微带讥讽冷落,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庞,可是眸子里面射出的光却那般冷落薄凉,甚至带着点刻薄讥讽。
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谢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