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在大殿里面弥散开,所有前来观礼的神官的目光全部都不受控制地看向门口,那抹身影虽然羸弱,可是全身散发的却是不容忽视的杀气。
在那个时候,所有神官的脑子里面都不合时宜的浮现起了天河之畔血染红云的模样,全部都下意识的后退避开。
玄冥的目光却不屑于在他们任何人身上多做停留,从她进来的那一刻,眼睛就紧紧的锁在大殿中央那对新人身上。
只看了一眼,玄冥的心就蓦的凉了,那被重黎护在身后的姑娘只是一个面貌普通的仙子,与她没有任何可比性。她美得张扬跋扈,那个仙子却顶多算是小家碧玉。可是现在重黎却就是护在她的身前,那样的小心翼翼,看向她的目光,原本有一抹震惊,而后便全是冷色。
那样陌生!
“应龙神尊平定叛乱有功,是我神族的功臣,今日宴会忘了请神尊,实在是本座考虑不周。”重黎神色淡然的说出这番话。
那样陌生又疏远,仿佛两个人就是简简单单的君臣关系。
“云海做媒,天地为聘,才足够迎娶这八荒六合最尊贵的女子。”
虚虚实实,当年诉说的誓言言犹在耳,玄冥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她也终于明白了,重黎封她神尊之位,执掌五方天将,给她无上尊崇。是因为他把她当做他手下最得力的将领,在他的眼里,他是君,她是臣。
他承认她是他的功臣,却不承认她是他许诺娶的妻。
玄冥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样撕心裂肺,闻者皆颤,让人胆寒。一时间仿佛吞云吐日,天地变色,九霄云殿上空原本霞光大放,听了这撕心裂肺的笑声,四周的云头便铺天盖地的压来。滚滚残云,变了颜色。
笑声忽然止住,几乎是瞬间,玄冥的骨鞭猛然向前挥去,这一击她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只消被抽上一鞭,那瑶山帝姬顷刻间便会灰飞烟灭。可是那鞭子却在半空被人堪堪截住,重黎用手拽住了骨鞭,鲜血瞬间溢了出来,他眉头微微一蹙,眼睛里面似乎闪过一抹痛色。
玄冥愣愣看着,也是她在最后一个刻看到挡在面前的人是谁才撤去了大半力道,这一招收得太急,她瞬间感觉喉头腥甜,可是面对着面前的这些人她还是把即将喷涌而出的鲜血咽了回去。
她最后还是心软了,真是没用,忍不住唾弃自己,明明看到这一幕就该死心了,应该用熊熊烈火把面前这些肮脏的东西都焚毁。可是却还是不死心的想要再听他说一句话,想要听他告诉她他是迫不得已的,他是有苦衷的。那么,她会原谅他的,她真的会原谅他的。
无形之中,玄冥眼睛里面的杀意渐渐敛去,甚至于是出现了一抹本不会出现在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像是乞求。
重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她若是想闹,早就杀得这九重天片甲不留。
可是现在,她却还是站到了他的跟前,只是想听他的一句解释。
“你当真要娶她?”玄冥抽回骨鞭,狠狠地指向瑶山帝姬的方向。
重黎看着她然后移向了她手上的染血长鞭,沉默了许久,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我不喜血腥杀伐。”
血腥杀伐?她也本是一个双手不染鲜血的姑娘,可到底是为了谁才背负了这嗜血杀戮的骂名,到底是为了谁她才满手鲜血!可是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居然告诉她,他厌恶她的满身血腥。这真是天地间最大的笑话,讽刺,讽刺至极!
似乎是见到了玄冥嘴角扯起的冷笑,重黎复又开口:“本座是整个天地的主宰,我要娶的是一个身世清白的仙子。”
他的前半句冰冰冷冷,是他位于高位上惯有的语气,可是后半句话却柔和了不少,就像是他往常同她说话的语气。
可是就是这样的语气,才能够把她伤到体无完肤。身世清白,仙子?呵,到底都只是些借口罢了,都是借口!
“那你爱她吗?”玄冥微微合上了眸子,问出了自己觉得这一辈子都不会向他问出的问题。
沉默了半晌,便听到重黎笃定的声音:“是的,我很爱她。”
好像是瞬间听到了心脏碎裂的声音,玄冥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后退了半步,她依旧闭着双眼,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后被润湿,压抑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滚落。
那我呢?
她想要这样问,最终却全部都咽回了肚子里,来到这里,她已经丢失了她所有的尊严骄傲,不该再让别人看不起。
“重黎,你知不知道,我不是刀剑不入,我也会受伤,我也会…疼的。”玄冥哑着嗓子,最后两个字像是叹息,几不可闻。
泪水滚落之后,玄冥的眼睛猛然睁开,只是现在这双眼睛里面没有半点痛楚,反而涌动着血腥杀伐,像是凝结着层层寒冰与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人。
灵力瞬间被注满鞭身,玄冥嘴角扯上一个冷厉的弧度:“神帝大婚,普天同庆,本尊无以为贺,便用这九天红云献礼。”
语毕,转身,杀意尽现。
长鞭舞动,鲜血四溅,哀嚎四起,离她最近的神官直接被抽得神魂分离,四下逃窜。
玄冥却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骨鞭扬起,当即要补上下一鞭。但是那挥出的鞭子堪堪停在半空,所有的灵流好像全部都凝结堵塞,心口一痛,她低头便看到冰蓝色的剑尖从她心口穿透出来。
这是噬神,重黎的法器。
那一剑来得又快又准,玄冥到底是不相信他当真如此绝情,所以没有对他有任何防备。谁知这灌注了灵力的一剑,直接贯穿了他的胸口,瞬间将那修补好的丹元劈裂成两半。
她的丹元曾因他而毁,他知晓她的命门所在。
弑神剑,屠杀神灵,撕裂魂魄,他果真恨不得她死。
玄冥刚刚咽下去的鲜血随着重黎抽剑的攻势瞬间喷涌而出,洒在白玉地砖上。与此同时,丹元碎裂,再也无力握起骨鞭,她整个人也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最终被从半空闯入的一道红影拢在怀里。
那是帝江,他化了一个人形,紧紧搂住玄冥。
“阿姐,阿姐…”帝江不停唤着,脸上流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似乎是听到了帝江沙哑,哽咽的声音,玄冥咳了一口鲜血出来,那合上的眼睛才重新睁开。
“阿姐,没事的没事的,没事了,阿姐。”帝江不停重复,语气哽咽,脸上悲痛的神色宛如一个孩子,他用手捂住玄冥的伤口,好像是要阻止更多的鲜血流出来,另外一只手把玄冥抱得更紧。
帝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然抬头,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狰狞可怖,他额头青筋暴起,声音沙哑冷厉:“你们敢伤她,我要你们的命!”
杀意波动,周身瞬间弥散起灵流。
他伸出手,厉声道:“天乾,招来——”
语毕,一阵红光泛起,帝江反手握住出现在他面前的一云戟。此时外面的天兵早就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现在已经把他们团团围住。
就在这蓄势待发的时候,玄冥却忽然抬手握住了帝江拿着天乾的手,帝江低头,玄冥却虚弱的朝他摇了摇头:“阿江,我们走。”
她知道,以帝江之力,尤其是现在还带着重伤的她,这样火拼下去一定是两败俱伤。
帝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撤了天乾,双手抱起玄冥,而后回头狠狠的瞪了重黎一眼,便一步步朝着门口走去。对于玄冥的话,他不会有半句违逆,甚至是不会多嘴问缘由是什么。
他们一步步往外走,围着的天兵面面相觑似乎要等一个命令,最后却是神帝挥了挥手,撤下了他们,重黎并没有阻止他们离开的意思。
“继续。”重黎沉声道。
七彩神鸟飞入殿中,围绕着巨大的天柱不停的盘旋飞舞,司乐府的乐声重新奏响。神帝和未来的天后,正在举行着还未完成的典礼。
帝江抱着玄冥一步步往回走,玄冥把头埋在帝江怀里,听着这些闹腾的乐曲声,有一滴清泪顺着她的眼尾滑下而后埋入了鬓角,她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身后霞光大绽,九霄云殿,好不热闹。
话音落后,两个人间是久久的沉默。
半晌,还是符婴先开口。
“我父帝,他说要娶一个身世清白的仙子?”
符婴有些诧异,在苍穹所说的这个故事里面,完全是把他父帝说成了一个阴谋算计野心勃勃的阴谋家,想起那个居于高位不染一尘的尊神,他实在是很难把这两个人联系起来。
“他应该毕生谨记这句话。”苍穹声音蓦然低沉。
符婴一愣,觉得苍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然后他又想起在九重天听到的一些传闻,疑问道:“传闻中应龙神尊是死于诛仙台,那么她当年丹元碎裂是被何人救了?总不至于就死了吧?”
“我倒希望她当时就死了。”苍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符婴听了觉得不明所以,他觉得这些事情一定还有后续,便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苍穹刚要继续说,却眸子猛然锁紧,“谁!”脱口而出的同时,右手早已团起一团灵流打出。
只听到面前的黑暗中传出一声惨叫,苍穹瞬间警觉起身,符婴也站了起来,苍穹招出沉渊,下意识地护在符婴面前,眸子死死地锁着前面的黑雾。
灵流灌满剑身,苍穹蓄力就要劈出那绝杀一剑,那黑暗中却忽然传来声音:“别别别,等会儿等会儿等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