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冷风销魂夜,往事断肝肠(上)
煮酒2021-11-04 16:212,991

  每次闭上眼睛,准备入睡之前,这个男人总会用身边的什么东西护住自己的头。

  有被子的时候就用被子,没有被子的时候就用衣服,总之见不得一点风,或者空气。

  此时,他的身边没有被子。因为这里不是旅馆,也不是家,这里甚至不是一个棚屋,这里只不过是一座横跨河水的拱桥下的桥洞中。

  后半夜里的风很冷,他却把自己的夹克上衣脱下来,包住了自己的头,上身只剩下一件肮脏且袖口开撕的白色衬衫,露着半拉油腻结实的腰。

  他的头,似乎比身体的其余任何部分都要畏惧寒冷。

  这大概是因为每次入睡前,他的脑袋里总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乱冲乱撞,好不容易睡着后,又感觉有人用一双大手死死地掐住了他脑袋两边的太阳穴。

  他想动弹,却动弹不了,因为浑身上下都好像被一个看不到的幽魂压制,每次都会用尽歇斯底里的气力,首先是一根手指吃力地动了点,然后是一只手隐约颤抖一下,再然后是脑袋,最后才是整个身体。

  每次他在这样的状况下翻身醒来,心脏都会像地震一样的剧烈跳动着。

  满头大汗。

  冷汗。

  或许只有被衣服或者被子把整个脑袋护的密不透风以后,他才能减少这种噩梦的频率。

  噩梦?

  不,这不是噩梦。

  和真正的噩梦相比,这种“梦魇”的入侵,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一个出差很久后归来的男人,和久别重逢的妻女团聚,他高兴的开车带着她们去某处倾慕已久的地方去旅游。

  然而汽车在山路行驶的时候,男人忽然发现刹车失灵,前方道路九十度的弯路让男人无从招架,汽车撞断了路边的栏杆,他们一家人连人带车翻进了深不见底的山沟里……

  这个曾经在现实世界中发生过的事情,几乎每天晚上都会以身临其境的方式出现在他的噩梦中。

  失去头颅的妻子,满面鲜血的女儿,荒草漫漫的山涧中,像是被巨人的手掌狠狠攥过的废弃汽车,以及一息尚存,半张脸被玻璃碎片扎得像臃肿的气球一样的他……

  这夜,他再次从噩梦中醒来,用衣服胡乱擦去额头的冷汗,从坚硬而冰凉的地面上,似乎废了好大的力气 翻身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用手摸向一旁的酒瓶,却发现酒瓶早已空空如也。

  他用手掌拍了拍瓶底,仰头喝光了最后的酒滴。

  这个男人叫张建明。

  那年,他三十五岁,因为一次街头斗殴事件,把一个膀大腰圆到几乎可以把他这个人装进去的壮汉打成了重伤,之后被关进了监狱。

  监狱中有一个大哥,因为有些手段,所有的犯人都对他毕恭毕敬,马首是瞻,就连监狱中的贪污犯平时见到这个人都礼让三分。

  据说在未入狱前,大哥曾是内地某市一霸,此人心黑手辣,拦路抢劫,坑蒙拐骗无恶不作,数罪并罚被判终身服刑。

  张建明来的那天,大哥便打起了他的主意,就自己的地位而言,大哥当然认为所有入狱的犯人都必须臣服于他。只有这样,才能树立自己的威望。

  所以,当天晚上,张建明正在监狱宿舍的上铺睡觉,有两个狱友便把他强行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张建明强忍着酸痛从地上站起来,问那两个狱友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两个狱友却说只是给他一点教训,谁让他见到大哥后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从大哥身边走过去呢?

  张建明简直觉得这些人是在无理取闹,不但可恨而且可笑,然而他的拳头并不可笑。起初那两个狱友被他揍得爬都爬不起来,再后来整个宿舍的狱友一起上,一番鸡飞狗跳过后,还是没能团灭张建明,反而被张建明打了个皮青脸肿。

  隔日,在犯人活动的操场上,张建明便找到了那位大哥,提出要和他单挑。

  此时的大哥已经知道自己的“小弟”们被打,也明白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不简单,所以他事先准备好了一把匕首,准备找机会给这个狂妄自大的小子放点血。

  可是,大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两人打斗的过程中,自己还没用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手中的那把匕首竟然插进了自己的小腹。

  这件事惊动了狱警,狱警急忙把这位大哥送进了医院,然后把张建明关进了禁闭室。

  空荡黑暗的禁闭室里只有一个蹲便,一个人吃喝拉撒睡全部呆在里面,个中滋味单凭想象无法体会。

  张建明在这里被关了七天。

  七天后,张建明回到了原来的监狱宿舍,发现这里多了一张新面孔。

  那人四十岁出头,带着一副近视镜,长得单薄秀气,非常斯文,看上去非富即贵,很多犯人猜测他不是贪污犯就是经济犯,因为普通的凡人,绝不会像他那样保养的那么好。

  尤其是他的双手,手指修长,白皙如玉。

  这个中年男人叫王常超。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他并非贪污犯或者经济犯,他只不过是一个从香港来内地做生意的商人,在本地包了一家店面不大的旅店,做起了小老板,又因为私自开设小赌场聚众赌博,被判入狱半年。

  那位大哥再次把欺负的对象对准了新来的王常超。

  于是在王常超入狱的当夜,他同样和张建明一样,被两个狱友从床上拉下来教训了一番,和张建明有所不同的是,他没有张建明那一身过硬的功夫,所以直接被狱友揍了个鼻青脸肿,爬不起来。

  后来王常超好汉不吃眼前亏,果断臣服在大哥的脚下。

  但这不算完,柿子专挑软的捏,新兵蛋子总是最容易受欺负的那一个。所以在日后的监狱中,张建明经常见到一些狱友围着王常超插科打诨,王常超稍有令他们不满意的地方,便会成为这些人的出气筒。

  直到有一次,有个狱友非常过份的让王常超擦皮鞋,王常超没有答应,狱友刚抡起手掌,想要打王常超耳光,张建明出手了,他走过去一脚将狱友打人的那只手掌踢向一旁,警告那些狱友,别他妈一个一个的欺人太甚!

  当时在监狱里,已经没有人惹得起张建明,就连他们的大哥自从被张建明捅伤后,也不敢再招惹这个人。所以张建明要保护一个人,大哥也会卖他这个面子。

  就这样,张建明和王常超成了好朋友。

  王常超很好奇张建明这个人如此好的身手,为何却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张建明告诉王常超,以前他在部队当过兵,退伍后本想做一些买卖,却赔了个底朝天,只好推着一辆早餐车卖早餐,其实卖早餐挺赚钱的,不出五年就可以在这座城市中挣出买房子的首付钱,只是……不是太有面子而已。

  不料有个愣头愣脑的蠢货,居然想吃霸王餐不给钱,非逼他动手。这些年来的积压下来的所有懊悔和不甘,便都化作了愤怒的拳头。

  王常超哀叹道,真是可惜了这好身手……

  张建明也有对王常超存在疑惑的地方,因为王常超此人好像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他经常被一些陌生面孔的警察叫出去提审,时间不长就又会被放回来。

  有一次张建明问王常超,那些警察找你来干什么?

  王常超苦笑,没有回答。但是他告诉张建明,有朝一日,他们兄弟二人在高墙外的世界相遇,他定会保证张建明此生荣华富贵。

  不久后,王常超提前出狱了。不过他出狱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到牢里,看一看自己当初的这位好朋友。

  又过了三个月,张建明也出狱了。

  他回到了自己租住的老旧居民楼小区里,找物业要了钥匙,回到住处收拾了一番,然后从一排青砖平房尽头的那个储藏间里,又推出了那辆布满灰尘的早餐车,找到一个宽敞的地方,端来了一盆水,用一块布满油垢的毛巾擦拭起来。

  然而在擦拭的过程中,他总是感觉身后有人在看他,可每当他回过头来,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张建明重新摆摊卖起了早餐。

  直到一个月后,一个西装革履,头戴墨镜的中年男人忽然出现在他的早餐车面前。

  起初他没有抬头,只是问了一句,大哥,买早餐吗?

  那中间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对着他笑。

  他茫然抬头,看到对面的男人文质彬彬,似曾相识,但就是想不起从哪里见过。

  此时的中年男人微笑着,缓缓摘下了墨镜,“还记得我吗?那个曾经在监牢中,要保证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的人。”

  张建明解下围巾,兴奋地绕过早餐车,想要抱住王常超。然而他看到王常超那身一尘不染的黑色西装,还是尴尬地用围巾擦了擦手……

  王常超一把抱过张建明,淡定的面容难掩激动,“好兄弟!哥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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