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被雪覆盖的白色的森林里,坐落着一座通体黑色的小小山峰,山峰之上有一个小小的山洞,一个身披黑袍的人盘膝坐在洞口,他歪着脑袋静静的看着膝上放着的一本古旧的羊皮书。
“初天地混乱,人为刍狗,北有妖兽,南有海祸,东有鲛人,西有蛮族,天下四分,众生苦矣。”
“太祖萧氏,拜地神为尊,北逐妖兽至银叶之森,南平海祸于深海之滨,东逐鲛人至东海,西挞蛮族于西岐,定都建康,号大梁。”
“北逐妖兽至银叶之森,哼!”念到这里,这黑袍人冷哼一声,放下手里的羊皮书,缓缓站了起来,黑山之下,无数的妖兽跪伏在地,顶礼膜拜!
一片雪花从高高的云层上缓缓飘落,下方是一片连绵的山,峰顶雪白,成片的看上去煞是好看,而群山簇拥着一个小小的方城,雪花朝城中落去,飘过檐角,绕过红柱,轻轻的落在一张小小的、圆圆的脸上。
似是感受到雪花,那小小的圆脸抬了起来,却是一个清秀的男童,约莫五六岁,穿着厚厚的冬衣,头上戴着顶大大的裘皮帽子,煞是可爱。少年抬起头看着走在前面的宽阔背影,似是心里有些忐忑,轻声叫了声“父亲”。
在廉承泽看来,父亲总是很忙,能像今天这样陪在自己身边是非常难得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今天父亲似乎有些心事,也不曾多跟自己说话,只是看着自己,想些事情。
廉崇林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只以为是怕生,不以为意,轻声道:“过了这条回廊,就是蒙馆了,承泽,你要记住,你是风之城的少主,你哥哥他无心学习管理风城的要务,一心扑在修炼上,这以后风城的未来多半是要落在你肩上的,你可要好好听先生的话,多多努力才好。”圆脸少年赶忙应了声是。于是廉崇林不再言语,转过身朝回廊里边走去。
程昱是这程锦书院的山长,这程家办此书院已有百年历史了,“程锦”二字,便是取自程昱的祖上的名字,程锦据说曾位至礼部侍郎,辞官回乡后,便建了这所书院,子孙蒙其荫,虽学识有高低深浅,却总算保得书院不曾破败。但这风城中,光书院就有四所之多,程锦书院并不算最佳之所,却为何能让这城主亲自带着孩子来呢?却只是因为这书院里有一位大大有名的人物。
徐巍是这程锦书院的一名教习,虽是教习,擅长的却是相术,学问嘛也就马马虎虎,曾是一名童生,连秀才也不曾考得,却是声名在外,只因此人,真的当得起“伯乐”二字!
他自二十七年前开始任教,曾教出过几个响当当的人物!若说考取状元的却是一个都没有,但是既出过富甲天下的豪商,也出过威震四方的大将军!他自知所长非是学问,于是把精力放在识人上,倒是另辟蹊径。
书院讲究的是有教无类,且主要学的乃是六艺,既礼、乐、射、御、书、数,他所教的学生,无论家世,生性顽劣抑或乖巧,跟他学习一段时间,他总能看透孩子的脾性,指出一条合适的路来,适合举业的那就请另拜名师,不适合的却不含糊直接指出。适合习武的那就指点些基本的武艺,打好基础,并告之以后可考武举;适合经商的那就教些平常的商道,告之以后可做商贾。
他所学不精却颇杂,倒也确实学以致用,这个年代因材施教确实不容易做到的,教习大多都是中庸之才,像他这样能做到因材施教的真是少之又少,但效果确实很明显。
于是渐渐的“徐伯乐”这个名头也就被人常常提起了,不管是谁家的孩子都愿让他来识上一识。只是不知为何,这些年却懒散了,不愿再在经馆任教,反倒跑来蒙馆做了一名教习,倒是日子过得更逍遥自在了些。
这“徐伯乐”早早就得到了山长的传讯,说这风城的城主晚些时候要到学院来,按理说城主大人要来,自是应当夹道欢迎,只是这徐伯乐出名的不只是这识人之能,更是他的脾气!这不,程昱带着十几个经馆的教习在外面迎着廉城主,他却兀自待在自己的蒙馆里,呷着自己煮的茶,竟是不理不问。
这却是让程昱好生为难,但他虽是子承父业做了几年山长,却也是有些精明的,这“徐伯乐”是自己书院的一个招牌,那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听说前些日子大名鼎鼎白鹿书院的副山长都曾来找过许巍,希望去白鹿书院一唔,却被许巍拒绝了,这可是赤裸裸的挖墙脚了!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白鹿书院!
况且,他曾听说这大名鼎鼎的徐伯乐曾是廉城主的老师,为此程锦书院可说是多多受益,这就给程昱好好提了个醒,得好好保护好自己书院的这块招牌。为此还去探过许巍的话,许巍的回复很简单,这是自己的老家,自己老了哪也不去,这才让程昱老怀大慰,为此加薪鼓励自不可少,许巍却不吃这一套,一直都是冷冷淡淡,这又让他有些担心。
廉承泽跟着父亲绕过回廊,便看到一群人站在路边,为首的是一位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长相嘛只算一般,且肥头大耳,腆着一个大肚子,看起来竟似是商贾不似教书先生。这位胖先生大老远看见自己二人就疾步走了过来,边走边笑:“廉城主,许久不见了,想必这位就是府上小少爷了,果然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来日,必是位响当当的大才啊!”
廉崇林只是轻嗯了一声,说道:“承泽,来见过山长。”廉承泽却是看着他一走一甩的大肚子嘻嘻笑着,又看到父亲一眼,心想,这位难道就是自己以后的老师?不太可能吧,却依言乖乖行了个礼。
程昱引着二人来到蒙馆门口,向里边喊了一声“徐教习,廉城主来了。”不时,就有一个精瘦的老人,端着一个小小的木质茶壶走了出来。
廉崇林看到老人,深鞠一躬,轻声说了声:“老师。”徐巍却道:“我一不曾教你学问,二来不曾为你解惑,当不得你的老师。”廉崇林一脸尴尬,却也只能道:“老师客气了。”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廉承泽,“这是次子。”
徐巍深深看了廉承泽一眼,这一眼饱含深意竟似有些惋惜,轻叹一口气,说道:“城主大人这是决定了么?”
廉崇林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儿子,说道:“我想请老师看看。”
“看又如何,不看又如何?规矩就是规矩,你还能破了祖宗规矩不成?”
“现在形势不比以前了,若他有此才能,便依了规矩,若是没有,便另想他法。”
廉承泽怔怔的看着父亲和这位老先生说话,说的什么是听不懂的,只觉得这个话题好像非常沉重,父亲国字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些。
良久,徐老先生说了句,“那就留下吧,待到年前,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算是为这个话题结了个尾。
晚间,廉承泽跟随父亲乘着马车回了家,刚进院子,便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夫人,小少爷回来了。”
不多时便见到一个身段娇小的女子带着一脸柔和的笑意朝他走来,小承泽轻声叫了声:“娘亲!”
龚楚婧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心里透着欢喜,轻轻为他拂去身上的雪花,又看到自己的丈夫一脸的沉重表情,轻声问道:“不是去书院见徐先生么,何事让你忧愁?”廉崇林意识到自己想事情太过入迷了,讪讪一笑,说道:“没什么,只是今日政务上的一些琐事,无妨的。”说着抱起自己的小儿子,向内院走去。
接下来,廉承泽就跟所有的小孩子一样,早早的随家里仆人乘马车去书院,,到的晚些时候,告别徐先生,再乘马车回家。蒙馆里学得无非就是像着衣、叉手、作揖、行路、视听等的礼节和基本的识字,记忆一些简单的诗文,不像经馆的学生大多忙于举业。这些小承泽都已经随家里的教书先生学过的,于是课堂上就觉得有些无聊。
徐先生每日就是教一些日常的东西,并无不同,还常常把玩着自己的小茶壶看着孩子们嬉闹,甚至一些课堂上不规矩的小动作,也全当做没看见,但是课时结束时,完不成的是要挨罚的,于是过了几日,爱打闹的孩子也规矩了些,至少是在课堂上。
父亲似乎更忙了些,每日忙于政务,陪自己的时间更少了,只是小孩子心性是很容易忘记忧愁的,尤其是在有一些其他同龄小孩子作伴的时候,小承泽很快就跟蒙馆里的小孩子打成一片,课余时间一起做做游戏,嬉笑一番。
小孩子没有阶级观念,比家里唯唯诺诺的仆人有趣的多,再加上小承泽性子随和,大家也喜欢结交,这过了没几日就认识了好几个小伙伴。
坐在右边的这个黑黑瘦瘦的是城南李铁匠家的孩子,叫做李大壮,小名唤作李二狗的,听说起个贱名好养活,自己是不是也琢磨着起个呢?
再往前那个胖胖的,个子不高的叫做焦南新,是城南粮商焦家的四子,很爱吃零食,而且很大方,常带来学堂里分着吃,他家的米糕做的真好吃,以后要让小翠姐多去买些才是。
左边那个长的很是可爱喜欢嘟着嘴的小姑娘,是城里富商邓家的千金,大名唤做邓芊芊,家里是做木材生意的,听说跟自己家是世交,而且她的哥哥在经馆是很有名气的,只是很可惜自己不认识。
坐在最后面那个个子高高,脸膛黑黑,身体壮壮的是城里范将军的孩子,叫做范冲,因为识字慢,常被叫做饭桶的,听说已经开始练武了,他的父亲自己倒是有一次跟母亲去逛街的时候见过,高高壮壮的,一样黑黑的脸膛,穿着一身盔甲,看起来很是威武,而且看他闲时练拳,好厉害的样子,自己是不是也跟着学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