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落从睡梦中醒来。
枕边早已濡湿了一块。
她抬手遮着自己红肿的双眼。
上一次梦见初二那年的事情，还是在五年前。
那天在萧霏霏的生日宴会上，她遥遥看着顾晨曦搂着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
那天晚上回了宿舍，她跟昨晚一样，一夜未曾深眠，梦里来来去去尽是他张扬夺目的笑脸…
遮在脸上的手动了动，她翻身坐起，拉开床旁的柜子抽屉。
浅灰色的本子，她小心地翻开，里面记载着她少年时的秘密。
本子当中夹了一张照片，是顾晨曦和他女朋友的合影，五年前，她从报纸上剪下来的。
他的女朋友可真美，萧落抚过照片上的顾晨曦，只有这样，高贵的女人，才配得上站他身边吧。
像她这样的丑小鸭，只配远远地看着他。
无论是十三年前，还是五年前，还是现在，顾晨曦，都是她萧落遥不可及的星辰。
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她看着他挽着他的女朋友，一步步从人群中走向高台。
他看着他女朋友时，眼中的柔情，让萧落浑身都开始发疼，一眼，只要一眼，只要他也能这样子看她一眼，余生哪怕是暗无天日，她萧落也能甘之如饴！
她的回忆被拉回了五年前。
……
萧落懊恼不已地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派出所民警。
父亲让她回国，她听话地回来了。
下了飞机，没有人来接她。
她拖着行李箱，出了机场。
因为晚上的机票便宜，所以她到达北城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
这个时间打车，确实不好打。
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辆出租车，萧落吃力地搬着行李箱，把箱子放上出租车后备箱里。
“等等！”她放完箱子，还没有来得及上车，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已经蛮不讲理地打开了车门，打算来个霸王硬上弓，抢了她好不容易等来的出租车。
萧落当然不愿意，天知道她坐了半天飞机，早已经累得不行了，她也想赶紧回家睡个觉。
“阿姨，这车是我先叫的…”她试图跟那位妇女讲道理。
“你这个小姑娘，明明是我先叫的车，你懂不懂先来后到，懂不懂的。”那中年妇女明显不是个善茬。
“我的行李箱都在车上了，这车，抱歉我不能让给你。”
“在哪呢，我看看。“那中年妇女绕到出租车后备箱跟前，因为里面放了萧落的箱子，所以并没有关严实。
只见那妇女伸手将后备箱一开，一把拖下萧落的箱子。
“阿姨！你不能这样蛮不讲理！”萧落的火气上来了，虽然她看着很好欺负，可是也不能任人这样宰割！
中年妇女推开了上前跟她抢夺行李箱的萧落，萧落气不过，也推了那中年妇女一把，但她发誓，她推的时候，没有使多大的劲…
“打人了！来人啊！出人命了！”
萧落一脸震惊地看着明明先动手推了她一下的中年妇女哭天抢地喊了起来。
最后围观群众报了警，萧落跟那名中年妇女一同被北城派出所带走了。
萧落懊恼不已，早知道会闹成这样，那妇女要抢她的出租车，她让给她便是了。
“萧落，有人保释。”
“爸爸…”“啪！”
萧落怯怯的声音和被对面的中年男子掴了一耳光的声音同时响起。
萧落捂住脸颊，死死咬牙，跟在男子身后出了派出所。
“先生，已经摆平了那些记者。”萧卫洲的秘书帮他打开了车门。
“明天滚去分公司。”隔着轿车座位，萧落却觉得她同父亲隔着千山万水。
…沉寂。
她还是憋回了那句，“我不想去。”
司机将她在萧家大宅门前放下，连同她的行李箱。
望着萧卫洲扬长而去的轿车，萧落硬着头皮按响了大门的门铃。
“是我。”萧落将脸对着大门上的安保系统，顺利让保安开了门。
她脚步沉重，终于还是又回到这个地方了…
“…妈妈。”
没想到这么晚了，客厅里还有人坐着。
萧落对着沙发上雍容华贵的中年妇女小声地唤道。
“小杂种。”面容姣好的贵妇抬起眼尾，声音不大却不甚刻薄地看着萧落。
萧落低下头，不让对方看清她的神情，“妈妈，我先上楼了，您早点休息。”
萧落上了楼，进了房间，紧紧抵着房门，强忍了一夜的泪水终于落下。
洗漱完毕，她从行李箱里翻出来了一个布偶，那只巴掌大的布偶公仔已经有些年岁了，看起来残旧不堪，布偶的身上有一处针线缝合过的痕迹。
萧落的脸颊紧紧贴着那只小老虎造型的布偶公仔，如同捧着无价巨宝。
感受着小老虎熟悉的触感，她这才卸下周身的疲惫，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早晨，萧落给自己化了个淡妆，准时站在萧氏集团其中一家小规模的公司楼下。
公司有专人替她安排了个不上不下的职位，萧落暗暗下决心，既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就认命了。
更何况，她苦笑一下，不认命又能怎样，她还有得选吗？
上班两天后，她实在是忍受不了萧家大宅里阴阳古怪的气氛。
萧落决定从萧家大宅搬出来。
那天，下着蒙蒙的细雨，饭桌上，萧落试探着说，“爸爸，我想搬出去住…”
害怕萧卫州放心不下，萧落紧接着道，“我就住在…”公司的员工宿舍，后半句没来得及说完，已经被萧卫州打断，“别给我丢人就行了。”
萧落咽下后半句，其实，在萧家，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存在，更没有人会在意她住在那里，只要不给萧家丢人，“我知道了。”
吃过晚饭，萧落上房间收拾完，拖着行李箱，属于她的，能带走的，真的不多，小小的一只箱子，拖起来毫不费劲。
去跟父亲道个别吧，萧落想。
“真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让那个贱种回来。”不大的声音，让萧落停住了脚步，站在萧卫州书房门前。
“你是想丢尽萧家的脸面吗？”萧卫州的声音传了出来，“她是贱种，你又是什么东西？”
“爸爸，我错了。”萧家小姐萧霏霏赶紧认错，平时喊习惯了，这会在父亲跟前没收住。“可我还是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让她回来。”
“蠢货！把你吃喝玩乐的心思多点用在正道上！”萧卫州明显动了怒，“下个月你订婚，她不在场的话那些媒体记者会怎样写！”
“好了，孩子才多大，你骂她有什么用。”萧夫人唐琳玥出言为自己的女儿开解。
“你也是，少点惹你爸爸生气，”唐琳玥替萧霏霏整理了一下长发，“一会给你哥哥打个电话，让他明天回家吃饭，我都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唐琳玥抱怨道，她就这么一双宝贝儿女，儿子成天只顾着工作，女儿也成天只知道跟在南煜屁股后面满世界跑，“一家人想一起坐下来吃顿饭，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闭嘴。”萧卫州双手揉着太阳穴，萧家原本世代经商，家世显赫。
不想，到了他这一代，明显没有从前那样风光了，他撑着场面，在公司里看那几个大股东的脸色，回到家里头也没有一个能让他省心。
“萧卫州，你现在倒是想把火撒在我们母子几个身上了，是谁在外面风流快活留下私生女，搞得满城风雨！”唐琳玥像被人揪了尾巴的小狗，“腾”地一下冲到书桌前，指着萧卫州的鼻子开始算旧账。
“我让你闭嘴！”萧卫州手握萧氏集团的生杀大权，从不矮于人前。
偏偏二十二年前没有收拾好手尾，留下了一个棘手的烂摊子，被自己的老婆抓住了把柄，“闭嘴！听到没有！”
“好了都别吵了，要不然把她赶走吧，每次她一回来，你们就吵架。那就是个扫把星。”萧霏霏将一切全部怪责到自己父亲的私生女身上。
“滚出去！”萧卫州将书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
见萧卫州真的动怒了，萧霏霏赶紧拉着唐琳玥出了书房。
……
萧落不愿意再听着书房里的一家三口如此激烈地讨论着她这个不受欢迎的外人，她离开了书房，下了楼。
萧落拖着行李箱，站在花园里，等着保安打开大门。
“二小姐，要不让司机送送你吧，这么晚了。”萧家的管家阿庆伯一脸担忧地看着萧落。
摇摇头，萧落挤出一抹强笑，“不用了庆伯，你回去休息吧，我叫了朋友来接我了。”到头来，关心她的，只有萧家的一个老管家。
大门缓缓打开，萧落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二小姐！”身后传来庆伯的喊声，“带把伞吧，下雨了。”
萧落伸手接过庆伯递上的藏青色雨伞，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地流出…
下了一天的细雨，此时的世界，早已经到处都是一片深色，她形单影只地踩在离开萧家大宅的路上，昏黄的路灯将她的背影拉得细长，投映在路面上。
握住伞柄的手微微抖动，她无声地哭泣了起来…
妈妈，为什么你当年不带走我，好让我不用一个人孤零零的，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儿般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