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廷阑没有想象中的心软,马上跑来救我。我晕倒了,没有去医院,没有去房间休息。
迎面而来的,居然是一盆凉水。
朦朦胧胧中,呼啦一股水呛进鼻子嘴巴,伴随着呛人的煤灰钻入五脏六腑,让我一下子呛的咳嗽不止。
肺里又疼又辣,气管也火辣辣的,我趴在地上咳,喘出的气喷在地面上,迎面又呛起一股灰尘。
在这样恶性循环的空气里,我咳的肝胆俱裂,差点呕吐出来。
然而旁边的人就像看一条狗在发病一样,一点反应没有,根本不做理睬。
非但不理睬,在我好容易缓过一些之后,他马上又扬着鞭子冲我吼起来。
“快点起来!装够了没有?当这是拍戏呢?演起来没完没了的。快点!今天干不完活明天翻倍,想死在这煤堆里老子成全你!以后每天都不用吃饭了,天天给我在这里干活加演戏!”
说完,他扯着胳膊把我拉起来,踉踉跄跄往煤堆旁推。
我真是累得要死,手疼腿疼全身疼。又饿又困。
在这么强大的精神折磨下还要干活,天知道此刻我有多想叶廷阑。
多想让他来带我出去,多想让他过来说,跟我回家,你还是我的叶太太。
相信如果他此刻出现的话,我会感激涕零趴到他脚底对他俯首称臣的。
但是,这一切都是幻想。
他没来。他不会来的。
万般皆苦,唯有自渡。
生活里很多非人的磨难只有自己可以扛过去,除了自己,谁都指望不上。
我咬咬牙,在极度痛苦中还是重新挥起了锄头。
我像一个没有感情没有知觉的机器,只机械的挥锄头,推车子,挥锄头,推车子。直到黎明来临。大家又重新回到我身边。
每个人的手洗干净了,手里拿着咸菜馒头在边走边吃。
那么粗糙无聊的馒头,平时我死都不会想起来吃一口的东西,现在对我来说就是人间美食。
别人有我没有,看的简直百爪挠心。
三吨已经完成了两吨。我想我作为一个劳累了一晚上的人应该有资格跟看守的人要点东西吃了。
我放下锄头,小心翼翼回头。“你好……”
“干嘛?”那人眼睛盯在我身上,看我回头,立刻凶神恶煞瞪着眼睛。“才刚刚老实了几分钟?又想出幺蛾子了?”
“……”
跟这种没有感情没有同情心没有正常人性的人无话可说。
我索性铁了心。
听天由命吧。
就这样待吧。不问他讨吃讨喝了,也不用祈求着可以休息休息了。
是死是活,就看叶廷阑心情了。
真的是没有力气挣扎了。真的是把生死看成一种没有意义的活动了。
我随时做好了结束的准备。
只求真正结束的不要太狼狈,免得封筱雨太过开心。
就这样,一天不吃不喝不睡的我,跟别人一样又重新投入了劳动。
锄头的柄已经被我手上的血染的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身上的衣服也是随着我的劳动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我机械的忙碌着,忙碌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脑袋越来越晕,四肢越来越软,眼皮越来越沉。
然后再次不受控的,咕咚一声倒在了煤灰里。
这次晕倒不同昨天夜里,没有迎面而来的水扑过。相反,我好像被人抬起来了。
整个人朦朦胧胧中腾空,先是落到一张硬板床上,而后又落入一个*的垫子上。
再后来好像坐了车,一路摇摇晃晃,鼻子里呼吸起来干净顺畅,好像脱离了那个恐怖的地方。
再然后我就彻底没了知觉。
舒服的垫子让我贪恋睡眠,一直沉睡到一点知觉都不曾有。
感觉仿佛睡了一个世纪,我朦朦胧胧觉得口干舌燥,渐渐又恢复了些意识。
但也是仅仅意识而已。我想起来,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在这样朦朦胧胧中,我听见身边的椅子被人拉开,一个人脚步轻盈的在我面前坐了下来。
手被他抬起来,轻轻拂了一下。
他动作很轻,但是我仍旧觉得疼。钻心的疼,疼到他碰了一下,我在睡梦中还忍不住发抖。
然后手又被放了回去。
他的手转而到我肩膀和手臂上。
我似乎被人洗干净了,脏衣服也脱了。
他轻轻把手拂上去,我就感觉到自己的皮肤接触到了他的手指。
一点清凉的药从他手指到我皮肤上。他轻轻打圈,帮我把又疼又肿的鞭伤轻轻抹了又抹。
然后是腿。
他全程很温柔很认真。抹完药之后还配合呼吸在我伤口上轻轻呼了几下。
我觉得非常舒服。
从一个没完没了干活,时不时还要挨打的地方突然落入这里,舒服的让我几分想哭。
事实上我也哭出来了。
现在的我好像灵魂出窍,灵魂可以感知一切,身体就不受控了。
那双手发现我哭了,轻轻捏了纸巾过来在我眼角擦了两下。
然后很贴心的,他把嘴角也凑过来在我脸上碰了一下。
我很晕,很受用,全身*,于是不争气的又昏睡过去。
就这样反反复复,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再又一次那双手帮我抹药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
视野里一片明亮清洁,鼻腔里有淡淡的甜味。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干净的病房,和比病房还要干净可人的叶廷阑。
他穿一件白衬衫,袖子挽起来一半,头发软绵绵没有打发蜡,整齐贴在额头上。
温柔又认真的拿着一管药膏在给我涂手臂。
那模样看起来跟前几天穿的禁玉威严,咄咄逼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像个不谙世事的男朋友,大学生,好看的让人能一瞬间忘记他的可恨。
我睁着眼睛盯了他好一瞬他才发现。
愣了一下,他把我手放回被子里盖好。“醒了?”
语气冷冰冰的,跟这个温柔的模样很不般配。
我非常渴,感觉嘴巴都干裂了,说不出来话,只能眨眨眼睛。
他面无表情看着我:“说好两天后跟你谈条件的。结果这都第几天了?你可真能睡。为了逃避干活,故意想这么个办法糊弄我是吧?”
前后环境相差太大,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去过那个煤场。
好像根本就是一场噩梦,我只是自己幻想过度自导自演而已。
所以他话说完,我赶紧把手拿起来看,想确认一下真假。
看到手跟个熊掌一样缠的都是纱布,才失望的发现原来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