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仿佛自天边而来，寂静又火辣的划过众人脸庞。
叶廷阑说完，陈冲跟顾远姝又是面面相觑，仿佛在思考他的话可不可信，以及，自己真的决定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吗？
对视两秒，陈冲拉住顾远姝手腕把她拽到一边。
两人背对我们，我听见陈冲严肃问顾远姝，“你就真的那么不想回家？”
顾远姝低头，马尾翘的高高的，不肯说话。
陈冲叹气，“如果谎言被发现，你自己可要想好回去以后有什么后果。”
“……”顾远姝抬头看他。
陈冲说，“我不是让你自己一个人独立面对的意思，而是……我一个外人，有时候就算想帮你些什么，只恐怕资格不够，心有余而力不足。”
顾远姝定定看了他几秒，没有说话，突然转身走到我们这边来，语气坚定，“安心姐，我打电话回去给我妈，今天麻烦你了。”
陈冲晚餐喝了酒，车不能开，众人去叶廷阑车上。
陈冲坐副驾驶，我跟顾远姝坐后排，叶廷阑在前面开车。
好在我平时不怎么爱化妆，穿衣也比较休闲，头发披下来，勉强能跟顾远姝假装同学。
叶廷阑让我们放松，不要紧张，按他说的说，保证一切都没问题。
顾远姝深呼吸几口，总算打了视频电话过去。
视频声音响起来，她紧张的手都开始抖了。
我紧紧在膝盖上握着她手，很快，不足十秒，视频接通。
那边传来一个严厉的女声，“囡囡！”
顾远姝勉强笑了一下，“妈。”
“饭吃完了没有？你们几个小同学怎么吃这么久？女孩子家家，这么晚还在外面多不安全。快点跟你同学说回家吧，我让你爸去接你。你现在在哪儿啊？待会儿挂了视频就把地址发过来，站着别动啊，你爸他马上就过去。”
“妈……”顾妈妈一接通视频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顾远姝几乎没有插嘴的余地。只能等她说完她才弱弱开口，“不用让我爸过来了，我现在正在车上呢。”
“嗯？你在车上？自己打车回来了？”
“我……妈，我同学她爸妈都出国旅游去了，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她想让我陪陪她。妈，我今天
能不能……”
话没说完，那边顾妈妈马上又严厉起来，“你这孩子，怎么就跟你说不通呢？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你是女孩，单独一个人在外过夜不安全。妈妈不是不同意你在外面，而是担心你的安危你知道吗？你同学一个人在家？她爸妈心还真是大……要不这样吧。她要是一个人害怕，不敢在家待着，你让她到我们家来。你们俩一起住你房间，我让你爸过去接你。”
“……妈……”顾远姝在顾妈妈面前压根儿没有还嘴的余地。
我看得着急，再这么下去她肯定得马上回家了。趁结论还没下，赶紧把手机抢过去。
“阿姨您好！”
镜头里是一张贴着面膜的中年女人的脸，我突然切过去，她惊了一下。
不过马上给面子的笑了笑，“你好你好，那个，你是远姝同学是吧？”
“是的阿姨，您好。对不起这么晚了还让您担心，实在是打扰您了。那个，我把手机拿过来就是想替远姝跟您请个假。她这么大了，还没有独立参与过同学聚会，大家在背地里都叫她小娇娇呢。阿姨，我们也不乱跑，就在家里吃吃饭聊聊天，明天就回去。您就准远姝一晚上假好吗？我保证，我们只在我家玩，别的地方一概不去。明天中午之前肯定让她回去。您可以随时打电话过来检查，行吗阿姨？”
“……”
顾妈妈大约是没想到有个同学会突然冒出来替顾远姝请假，毕竟女儿是大学生了，同学开口，不答应她好像没有面子。
但是答应，看她的表情，明显不情愿。
“这位同学，你们，你家住哪儿啊？家里还有谁？今天晚上都谁跟你们一起？不是阿姨古板，不给远姝自由，实在她太天真，没有社会经验，阿姨怕她吃亏。”
我拿着手机看了叶廷阑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住址。
叶廷阑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手伸过来，“手机给我。”
我怀着跟顾远姝一样忐忑的心情把手机递了过去。
叶廷阑把手机接过去，单手扶方向盘，“顾太。”
那头愣了一瞬，许是在辨认叶廷阑的脸。
片刻，传来一声惊喜的声音，“你是？叶先生？”
“顾太好记性。”叶廷阑减速，把车缓缓停到路边。“之前在令尊画展上匆匆见过一面，阔别数年，没想到顾太还记得我，实在是荣幸。”
顾妈妈在那头笑的又惊喜又客套，“哎哟，叶先生哪里的话。确实好几年不见了，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应该是我感到荣幸才对……那个，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小女是跟您在一起吗？”
“是的。”叶廷阑毫不避讳。“她跟我表妹现在正在我的车上。几个同学聚了一下，回去稍微有些晚，我过来接她们。”
“真是麻烦叶先生了，这么晚了，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应该的。顾小姐是我表妹同学，按理应该跟她一起叫我一声哥哥。哥哥送妹妹回去一趟，天经地义。顾太不用客气。”
“呵呵。是叶先生客气了。承蒙您不嫌弃，让小女叫您一声哥哥，那是她的福分。现在还让您送她回来……叶先生对令妹也真是有心了。”
叶廷阑意味深长，“可不是。我这个表妹，脾气乖张的很，从小被惯坏了，无法无天。她的要求我向来只有遵从不敢违背，不然以她的脾气，接下去几天我肯定不能消停。今天又闹着爸妈不在，心情不好，非让顾小姐陪她聊天解闷。真是让顾太见笑了，小孩子不懂事，让你跟着担心了。”
顾妈妈，“……哪里哪里。有叶先生亲自接送，我自然是不担心的。”
“顾太，既然话到这里，我干脆也替顾小姐跟你讨个假。小孩子，喜欢热闹。尤其她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逢年过节跟长辈一起待着无聊，想找朋友沟通沟通是正常的。既然你觉得有我亲自接送看管还算放心，那么，今天晚上索性答应她们算了。让顾小姐在我们家住一晚。明天，中午之前，我亲自把她送回府上你看如何？”
有叶廷阑冠冕堂皇一通美言，顾妈妈既客套又爽快的很快答应了。
片刻，视频被挂断，叶廷阑把手机递回来。
车厢里安安静静，他扫陈冲一眼，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自说自话，“不用客气。”
“……”
为了防止顾妈妈中途检查，谎言被揭穿。
最终，叶廷阑把车开到了我之前住的房子。
那个自从叶奶奶出事以后我就再没回去过的别墅。
别墅定期有人过来打扫，除了冷清，其他都一如既往。
我跟叶廷阑到现在还没吃饭，把他们俩安顿进去，说了几句让他们自便的话，然后再次开车出门。
这次换我开。叶廷阑累了一天，实在没有精力了。
我把着方向盘，他歪在副驾驶座上，两人正商量着就近找个餐馆随便吃点算了，我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脑袋晕了一下。
车子随着我的晃动晃了一下，叶廷阑马上扭头过来看我，“你怎么了？”
“没事。”短暂的晕了一下而已。我用手揉额头。“可能饿太久了，有些低血糖，刚刚方向没把稳。”
叶廷阑半信半疑看着我，好像正要说些什么话讥讽讥讽。突然，我又觉得一阵眩晕，然后鼻子一热，一股什么东西顺着鼻子吧嗒吧嗒流到了衣服上。
我下意识拿手背去擦，结果越擦越急。
叶廷阑在旁边皱着眉毛急吼吼瞪着我，“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流这么多鼻血？停车。陈安心，快靠边停车！”
手忙脚乱，我把车停到了路边。
叶廷阑来不及多说什么，抓了一把纸过来捂住我鼻子，一边捂一边伸手去放低座椅，“压着，头往后扬。”
我用纸压住自己鼻子，他从副驾驶下来，拉开我这边车门。
一瓶矿泉水被他打开，冷嗖嗖的浇在自己手上，然后他把冰凉的手放到我额头拍了几下，“怎么样？还在流吗？”
我感觉不到，随便摇了摇头，“好像没有了。”
“什么叫好像？到底有没有在流？”
“不知道。”
“……”他把我手拿开。“我看看。”
纸巾一离开，温热的血顺着鼻孔火速流到脸上。
叶廷阑赶紧又拿纸给我压住，“怎么突然流这么多血？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摇头。“可能最近太干燥了，喝水太少，有些上火。我以前也会这样。”
他不信，“以前？什么时候？”
“就……时不时地。没有具体的时候。”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你忙啊。白天不见面，晚上见面的时候我都处理好了，你自然没见过。”
叶廷阑过来摸我额头，好像不发烧。然后又摸摸我脸，“真的吗？你确定只是上火，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还有些地方不舒服。”
“哪里？”
“胃。”我皱着眉头。“好饿。”
“……活该！”他气的捏我耳朵。“踏吗为了别人那点破事把自己饿到现在，你不难受谁难受？该，饿死你活该！”
“……”
“下来！”他骂着，又伸手替我把座椅升了起来。“滚去后边坐着去。我来开车！踏吗你才开几分钟就差点撞车，不想开也不是你这么耍心机的！”
我被他拉起来抱到后座，又抓了把纸压在鼻子上，然后他火速发动车子开了不到五分钟，找了个湘菜馆。
“就去这里吧。你得赶紧下来洗洗，不能再跑了。”他过来拉我下来。“还在流吗？头晕不晕？”
我把纸拿开看了看，“没有了。不晕。”
手背上一手背干了的血迹，他看看我手，把手装进自己大衣口袋，“那走吧。慢点。晕了随时跟我说。”
两人牵着手进了菜馆。
这个点，因为是过年，聚会的亲人朋友比较多，人流量还是很大。
叶廷阑拉着脸上花里胡哨的我去收银台定座，收银员告诉我们，“包间没有了。大厅可以拼桌，二位介意吗？”
若搁以前，叶廷阑肯定介意，不，不能说介意。这种档次的菜馆，打死他应该都不会想进来。
但是今天，面前在大厅跟五花八门的人拼桌，他居然也同意了，“可以。你安排座位吧。我们去上个洗手间，马上回来。”
收银员指了卫生间位置，叶廷阑拉我进去。
问都不问直接把我拉进男卫生间，让我闭着眼睛站在镜子前，“闭上眼睛，别动。脸花的跟怎么样了一样。我给你洗洗。”
“……里面没人吗？你把我拉这里来，人家看见岂不是很尴尬？”
“所以让你闭上眼睛啊。”叶廷阑没好气的用温水在我脸上擦。“一天到晚那么多事，跟你一起老子除了丢人就是在去丢人的路上，真踏吗也是服了你了。”
说话不及，门口一下子进来两个男人。
看到我跟叶廷阑诡异的样子，二人一脸吃惊，“这……卧嘈，走错了走错了。”
二人转身要走，叶廷阑用手捂住我眼睛，“没走错。进来吧兄弟。她什么都看不见，你们用你们的。”
“……”二人到底还是跑了。
两分钟，脸都被搓疼了，叶廷阑松开我眼睛，用纸巾在我脸上擦了擦，“走吧。”
我们回到大厅，服务员带了个四人座的餐桌给我们。
另外一边面对面坐着一对年轻男女，我跟叶廷阑在这边坐下。
服务员递上菜单，叶廷阑眼皮都不抬的直接点，“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再来个这个，不加麻辣，要清淡，全部来一份，再给她来一个清热祛火的百合绿豆汤。”
服务员在小本本上飞速写字，“请问先生几位？确定这些菜全部都上吗？”
叶廷阑把菜单推给她，“放心，吃不完也付你们钱。只管上吧。”
“好的。”她飞速把菜名写完拿着本本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