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叶廷阑的别墅,我用自己的美貌很快在小区搭了个便车。
司机先生不但十分客气的把我载出别墅区,甚至直到分开很久还在回头冲我微笑。
跟这个陌生人分开,站在春意盎然的凌晨街头,我感觉自己像一只真真正正出了牢笼的鸟儿。
没有亲情的约束,没有爱情的约束,没有责任的约束,没有对未来的担忧。
天大地大,我孑然一身,无忧无虑。
离别的伤感被巨大的自由感掩盖住了。
呼吸着新鲜空气,我的心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个路段,这个时间段,不好打出租车。
但是我不介意。
我站在那里,平静的回顾我这一生短短二十六年的生活。
无非就是每天准时醒来,跟家人问好,吃早餐,乘车上学或上班。
对着电脑,工作一天,考虑考虑业绩,关掉电脑,然后又是乘车回家,吃饭,睡觉,偶尔吵架。
日子过得疲疲软软又*高效,难怪当初封筱雨的突然出现能给我掀起那么大惊涛飓浪。
我决定换个活法。
在出租车到达面前之前。我决定给自己寻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悠闲惬意的活。
每天看看景,品品风,不想业绩和男人,好好的,无忧无虑独自走完最后一程。
等了半个小时左右,最终被我拦到一辆车。
司机师傅问我去哪里。我反问他,“如果我想出趟远门,但是身份证却没有该怎么办?”
师傅告诉我,“那你坐不了飞机和火车啊,得坐汽车。我知道一个汽车站,外面可以买黄牛票。你要去吗?”
“去哪里的汽车都有吗?”
“全国范围内,去哪里的都有。”
为了不让叶廷阑找到我的踪迹,我毫不犹豫答应了,“好。我去。”
出租车飞驰了快一个小时,我们来到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长途汽车站。
师傅把车停到外面,跟我说,“黄牛票要比一般车票稍微贵一点点,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你肯定也不会买。要不我去帮你买?”
明知道其中有诈,我还是给了师傅一千块钱,“行。谢谢您了。”
师傅丢下车跑进去,十几分钟后,捏着一张车票回来,“现在是旅游旺季,票不好买,我费了老鼻子劲才替你抢到这张。拿好了,千万别弄丢了啊。”
我没有说自己要去哪里,他已然帮我买了票。
把票拿到眼前一看,丽江的。
也罢。
听说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去看看也行。
汽车比飞机慢得多。
上城到那里,足足坐了我两天时间。
但是我不着急。
每天窝在座位上看一望无际的地平线,看周围平静混沌的人,与我而言也是最后路途中一抹别样的风景线。
为了防止叶廷阑定位我,给我打电话发消息,手机走的时候没带。
到丽江的时候是即将天黑的傍晚,我没有用身份证住酒店和漂亮民宿,而是选择了一位什么身份都不需要验证的老阿妈家。
阿妈的家在古城里。虽然房子旧,地段在偏僻的后面,但好歹方便白天游玩。
住了一晚上,刚到一个新地方的新鲜感趋驶着我,让我早早醒来。不过早上九点就出门活动去了。
传说中神秘的古城,早就成了一座打着民俗幌子的购物集中地。
一栋栋木质的建筑,用最古朴的外貌,装载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物品。
我一个人在一排排店铺间闲逛,由于实在太无聊,买了一大堆没用的物品。
银茶壶,银首饰,扎染布,各种小玩意儿,非常重。步行拖回去,第一天就累了个下午呼呼大睡。
精神上的空虚被物质填满,导致我没有时间多思考被我丢掉的人。
昏睡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第二天我又重新投入到买买买的狂热当中。
一连九天,我每天上午出去,下午带一堆东西回来。吃饭睡觉,跟阿妈聊天,收拾我的房间,自我感觉充实的不行。
阿妈问我,“你一个人过来旅游啊?打算在这里玩上多久?”
“不知道。没打算。玩腻了就走了。”
“你结婚了没有?没有可以在我们这边找。我们这里的小伙子长的可精神了。”
我这才突然想起叶廷阑来。
精神的小伙子。我的老公。
不知道我走了以后他在做什么。
此时此刻我在惬意的聊天,他呢?
当天晚上,我失眠了。
到这里来以后的头一回失眠。
窗外乌黑乌黑的,天公作美,知道我心情不好,配合的淅沥沥下雨。
我坐在床上,听着雨声看着窗外,无比期待天明。
天明以后我可以出去走动。混在人来人往的洪流中,感觉没那么孤独。
终于,天到底还是被我盼亮了。
雨后的小城,气温比较低,我出门又早,阿妈给了一把油纸伞让我撑着。
我穿了条最近在这里淘的浅灰色麻布长裙,用五彩的绳子给头发编了辫子,背上自己的大包,在阿妈的叮嘱声中出门。
在在闲逛的时间过得很快。吃吃喝喝,走走看看,我很快又把心里的忧愁排解到了脑外。
因为有雨,街上行人不是很多。
走着走着,我累了,看见一个针织小铺,忍不住走进店里。
店老板是一个中等年纪的纳西族摩梭女,黑黑胖胖,模样纯朴。
她正在用最原始的木梭子和手工棉线织一条披肩。看起来十分有趣。
雨越下越大,不知道接下去要去哪里,我在店里跟她聊天,顺便买了三条披肩。
老板说她跟她的老公是举行的走婚,她说起来可笑,我却觉得浪漫,跟城里大家都白纱牧师的婚姻比,简直有趣多了。
说到最后,她还感慨,“还是你们汉人好,可以跟自己的阿黑哥每天一起。”
我笑而不语,只觉得这老板的话讽刺。
让我莫名想起去年在乌克阑碰到的那个吉普赛女人。
老板问我跟阿妈一样的问题,“你结婚了没有?”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换着花样说,“你们这里的阿哥挺好的。”
“这倒是。如果你没有结婚,可以到我们这里来找一个啊。”老板边忙边劝我。“我们这里的阿哥踏实,基本上一辈子只一个女人。跟了他受不了多大委屈的。”
“是吗。”我想说,这里民风这么淳朴?
结果话没说出来,有个男声抢先替我把话接了过去。
“是吗?”
这声音,这音色,这力道,我仿佛一瞬间被电击了。
愣了一瞬,急急地回头张望。发现我的身后,老板的正门口,站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男人。
他穿一套黑色休闲装,白球鞋,背黑色旅行包,难得的途客模样。
十几天未见,造型变了,人却还是一如既然的干净,帅气。
他背对着行人站在门口,稀稀拉拉的人或行色匆匆或不急不缓地从他背后擦肩而过。像电影里被刻意虚化的背景。
为了突出他的优秀,其他人都被我自动模糊掉了。
不知道他来了多久。见我终于发现他,叶廷阑脸上渐渐浮出笑容。
唇角微扬,眉峰柔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些终于找到我的得意,又有几分淘气。
他真是笑得十分好看。也许是因为他太少笑得这样纯粹可爱了。我被他迷的神魂颠倒。
瞬间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看到他张开双臂,我迫不及待站起来朝他冲了过去。
叶廷阑没有质问我那个俗到爆炸的问题,你为什么不辞而别?知不知道走了以后我多担心?
反之,抱了一阵,他温柔的问我,“想出来玩怎么不让我陪你?一个人多无聊。来了多久了?玩够没有?玩够了我陪你去其他地方。”
我们撑着油纸伞回去,到门口的时候正好阿妈出门。
看到我带了个男人回来,她不免好奇,“安心,这位是谁啊?”
叶廷阑看着我,不说话,等着我自己解释。
我跟阿妈说,“这位是我老公,过来找我回家的。阿妈,今天晚上我们给您两个人的房钱。”
叶廷阑不吃午餐。
告别了阿妈,我们回房,他看了一圈我摆放的满屋子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求两人一起洗漱。
知道他要做什么,我说我现在不想洗。
确实不想。
最近腹部时不时疼的厉害,我怕自己在他面前丢人现眼。
叶廷阑不放过我,自己去洗,洗完了直接把我推到。
我躲他的吻,“身上都是潮的。脏。”
“我不嫌弃你。”
“不嫌弃也脏。”
“那我抱你去洗。”
“我最近好像长胖了。”
叶廷阑动手在我身上试了试,“你怕我抱不动你?”
“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长胖了。”
“嗯。我知道了。接下来你还有话要说吗?”
我们俩眼睛对着眼睛,房间昏暗,安安静静。
“没有了。但是我不想跟你运动。”
叶廷阑也不恼,居高临下只看着我,“看上这里的哪个阿哥了?”
“谁也没有。”
“那都不想我的?”
“不想。”
“你说反话。”
我摇头,“没有。”
“那你说说为什么。”
“因为我要死了。是真的要死了。你还得好好活下去。我不想再跟你纠缠了。不然我们俩又要不清不楚。”
叶廷阑没有说话,盯着我看。看了一阵,他突然打开床头的灯。
平时微弱的灯光此刻却分外耀眼。
尤其伴随他的动作,耀眼的让我难堪。
我们坦诚相对,他动作毫不含糊,我知道我拗不过他,只能认了。
“关灯,把灯关掉。”这是我现在唯一的请求。
“你不是怕黑?”他的声音听起来破碎而姓敢。
也许就是太过姓敢,带了些惩罚的意味,我觉得更加难以直视。
“请关掉。叶廷阑。你这样我看了难受。”
叶廷阑就是故意等这一刻来惩罚我的。
我的要求始终未没有被他获准。
好在他没有坏太彻底,闹了一阵,他拉开我遮眼皮的手臂,用自己的一只手盖住我眼睛。
很用力,我尝试扭头挣了一下,挣脱不开。
他的唇同样用力压下来,动作坚决而激烈,他用含糊的声音跟我说,“陈安心,以后你再敢跑,我保证让你后悔信不信?”
当时我不知道他的让我后悔是什么意思。
直到运动结束,两人要休息一会儿,他怕我再次跑了似的从包里拿出一盒药丸。
“你敢走,我敢随时结束在你前面。不信试试。”
我觉得他现在傻的可怜。
曾经那么骄傲自负的人,现在居然愿意跟我一起,躺在一个破败的老房子小房间里共许生死。
女儿情常,英雄气短。
爱情,果然是摧毁英雄的最好利器。
……
次日,觉得街道索然无味的我们去爬雪山。
叶廷阑上不得高海拔的地方,我坚决不去,他却偏偏要去。
而且不但要去,他不坐索道,死活非拉着我一起爬山。
以我现在的体格,爬山简直要我的命。
我全程死死地抱着他的胳膊,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他的身上,每登十几个台阶就要赖在原地休息一阵子。
赖到最后,我仍旧是埋怨他,“为什么不坐索道?”
“你身体太弱,需要加强锻炼。”
我搡他,“放皮。说实话。为什么不坐索道上山?”
他被我问的没辙,“真相太有损我形象了。既然你非要问,好吧,我恐高。”
“那待会下山坐索道。”
“不要。”
我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了,“那你求我。求我我就不把这个秘密宣传出去。”
……
第二天下了很大的雨,哗啦哗啦半日,到下午也不见消停。
哪儿也去不了,没辙,两人窝在酒店里下跳棋。
不是这个游戏好玩,而是这是我唯一会下的棋。
叶廷阑选择下榻的酒店环境极好,有宽敞的套间,有远山近水。
此刻雨意喧哗,一切都氤氲都朦胧在一团团水汽之中,如淡淡的油墨画。
雨水滴落在窗外的栏杆上,发出叮叮咚咚好听的响声。
叶廷阑也是无聊至极,不得不陪着我下期。状态不佳,以至于我这种智商都赢了他好多回。
我记得以前刚认识,偶尔玩过一两次,他让我三步是我输,让我十步仍是我输的。
“咦,”再次败给了我,我忍不住质问叶廷阑,“是我进步了,还是你退步了?怎么今天这么奇怪?”
“我昨晚没睡好。”叶廷阑哈欠连连。“而且,跑到几千里之外的地方大白天睡懒觉下棋实在太过奢侈。要不我们玩刺,,激一点的游戏吧。”
想到上次打牌,他突如其来的认输,我知道自己又要中圈套,抵死不从。
叶廷阑笑话我,“胆小鬼。我的衣服比你少那么多,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而且我每局开局先让你五步如何?”
结果当然是我一败涂地。
他先前的输原来都是刻意的。
我先是耍赖要最后一起赔赌注,然后输到后面无可再输时,干脆就扔了棋局跳起来逃掉。
酒店的套间再大,捉起迷藏来也一共那么点地方。
我跳上沙发,又爬上桌子,绕着房间逃跑了好几圈,最后仍是免不了被逮住。
叶廷阑把我压到在沙发上,笑道,“陈安心,你耍赖。你恶意毁约,偷奸耍滑,我要求双倍赔偿。”
我累得不行,又被他挠得全身痒,连笑带求,直喊“救命”。
“嘿嘿,今天你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叶廷阑学着电影里恶人的样子对我邪恶笑,露出一排莹白的牙齿。
我们真是一对臭味相投的夫妻。我想。
窗外的雨仍滴答滴答地落着,空气里处处泛着湿气,如同屋内这两具八爪鱼一样的人儿,同样的湿哒哒,潮乎乎。
平静很久以后,叶廷阑仍然伏在我的脖子里,将脸埋进我得头发,一遍又一遍的嗅我的味道。
我微合着眼睛,一手揽着他肩,另一只手在脑后揉他的头发。
揉乱,用手指梳理整齐,再揉乱。
很久很久以后,叶廷阑把脸从我脖子里抬起来,“我们回家吧。陈安心,你总不会想最终一刻还身在异乡。”
……
一周以后,我们回家。
我的病情比想象中更严重,因为没有吃药,没有做任何治疗,我每天都在疼痛和浑浑噩噩中度过。
叶廷阑每天心无旁骛的陪在我身边,除了给我端茶倒水,就是陪我看各种想要看的电影电视。
时间一晃来到一个月后。
某天,他要出门买菜,本来决定跟他一起的我,突然七窍流血,晕的站都站不起来。
叶廷阑抱着我去沙发上坐下,手指颤抖托着我脸,“你想做什么?已经做好准备了,决定彻底离我而去了是吗?”
我眼前虚晃的看着他,虽然无限留恋,但也不得不跟他道别,“太疼了。阿阑。我的生命到此,已经彻底没有遗憾了。不要哭。不要为我难过。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趁我现在还能感知快乐,你抱着我,不要悲伤,让我快乐的走好吗?”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我们俩已经说的足够多。
所以我说完,他也没有很惊讶。
只是紧紧抱着我,温柔告诉我,“所有的遗产我都整理好了。小宝的事也安排好了。想睡就睡吧。我陪你,不要有压力,想睡多久睡多久。”
说完他抱着我,去厨房,打开了燃气灶,关上门窗,然后跟我一起躺到床上,“睡吧。睡吧。安心的睡吧。老公会一直陪你。我跟你承诺,我们俩以后,永永远远都不会再分开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