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九点出发,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我们俩成功入住了我提前预定好的酒店。
旅途疲惫,两人也没有闲心吃吃喝喝趁着夜色闲逛一圈,匆匆吃了晚餐就倒头睡下倒时差去了。
第二天早上,叶廷阑早早起床,先去汽车租赁公司租了辆四驱越野车,然后回来跟我汇合。
我们带了行李,驱车一个多小时到了目的地,到了以后我才知道他租越野车这个决定有多英明。
雪场的缆车是前苏连五十年代留下的产品,早已破旧不堪。叶廷阑担心质量有问题,死活不肯坐缆车上山,只有越野车可以开上山顶。
雪场路况非常不好。
行到一半状况频发,山路陡峭,雪地湿滑难行,其他同行的车都开始四轮空转,发出吓人的焦糊味,只有我们这部欧宝四驱争气,动力充足,总算能往前走。
路边看热闹的山民看着一辆辆车爬上爬下状况百出,在路边笑得前仰后合。
路上遇见几个同行的国人,现在全部没了主意,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叶廷阑身上。
听到后面一声叠一声的叫“小叶,小叶……”,叶廷阑只好披上大衣,极不情愿地跳下车,站在车队前方观察后面的车队。
观察了一阵子,他去路边拉过一个山民,连说带比划半天,取出几张钞票塞他兜里,拍了拍那人肩膀,最后那人点点头走了。
大家叽叽喳喳问叶廷阑做什么,他假装深沉,一句话也不说,气得那帮人一片笑骂。
大家在原地等,二十分钟后,刚刚收钱那个山民带回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当地人,全是目测重量二百斤左右的胖子,在叶廷阑的指挥下,一辆车给分配两个胖子趴在车头上压车,场面一时颇为壮观。
我坐在车里,忍住笑,睁大眼睛要看看这家伙在弄什么玄虚。
结果叶廷阑坐回车里,引掣一响,第一辆车居然缓缓移动起来。
口哨声立刻四起,众人大惊,纷纷兴高采烈回自己车上效仿。
开出来的都是好车,马力足够强劲,短短一阵子功夫,纷纷一口气全到了山顶。
上了山坡,我觉得这场旅行还算有趣,忍不住坐在车里看着外面傻笑。
叶廷阑看我开心,拍着方向盘问我,“你以前不是滑过雪吗?现在手法还记得不?会刹车吗?会拐弯不?只要会这两样就行。来试试,跟着我,保证你没事儿。”
已经三四年没滑过雪了,我不知道哪来的胆子,莫名就信了他的话。两人穿上装备,就这么不要教练的冲了下去。
开始还能齐头并进,我勉强跟在他旁边,但几百米之后就不行了。
他越滑越快,远远把我抛在身后。我吓得在后面大叫,“慢点儿,叶廷阑,你等等我!”
他像没听见,远远甩开我,不管不顾,恣意前行。
冷风像刀子吹在脸上,吹得我眼泪都要下来了,一边要控制自己身体,一边在花花绿绿的人影里找他,稍微一走神,整个人忍不住就摔了一跟头。
人从山坡上跌下去,滑雪杖摔出去十几米远。
叶廷阑许是想着,我以前曾在上城南山滑过几次雪,我曾经告诉他,我第二次就拼上了中级道,运动细胞发达的不行。
可我哪里晓得,那是一马平川的人造雪场,没有障碍物,这里的天然雪场处处隐藏着陷阱,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没有他没有教练,我几乎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
好容易一路滚到了山下,满头满脸满脖子都是雪,我摔的哪哪都疼,又找不到叶廷阑,气的坐在地上,满腹委屈,真的开始抹眼泪起来。
哭了一阵子,叶廷阑一阵风一样的飞了过来,看着我的狼狈样,他抱着双臂站在一边,特没良心地冷嘲热讽,“运动细胞果然发达,比我还先滑下来了?不错!摔过这一回,以后你就彻底出师了。”
“去死!”此刻我摔的怒火中烧,看他不安慰我反而笑我,抢了他的滑雪杖就要抽他,“我就没见过你这号男的,一点情商同情心没有,你踏吗到底是不是人?”
旁边有个同行过来的国人看我们俩打起来了,嘻嘻笑着在旁边起哄,“小叶,你完了,敢让媳妇儿摔着,还不赶紧的八了衣服跪下来负荆请罪?”
叶廷阑总算坐下来跟我说了几句好话。
所谓的好话无非也就是非常没诚意的,“好了好了,别哭了,哭得丑死了。来来来,快起来,对不起,让你摔着了,算我错了。”
我气得要死,“你错了?怎么可能?你才没有错。”
“不。我有错。我错了。”
“你没错。”
“我有错。”
“你没错。”
“好吧好吧,我没错。”他笑嘻嘻站起来,“既然我没错,那赶紧起来再比一比吧。”
我,“……比你妹。一点情商没有的臭男人,你跟别人比去吧。老娘不陪你玩了。”
说完我转身要走,叶廷阑拉住我,“真不玩了?预定的在这儿要呆三天,不滑雪你要做什么?”
我恃宠而骄的提要求,“我要去诺瓦瓦利斯卡。”
“……那是什么地方?没听过。行行行,去去去,三天以后去,现在你接着滑雪。”
我说,“那是个好地方,我早就听说那很浪漫,早就想去了。我等不及三天,我不管,谁让你让我摔着,现在我就要过去。”
叶廷阑不为所动,我跑过去,就着一身雪,吊在他脖子上耍赖。
闹了一阵,叶廷阑颇有些被我揉搓得无可奈何,只好退步,“行行行,去去去,别撒娇了。别人撒娇要钱,你踏吗撒娇起来要命。”
我们俩就这么回了大本营,在大本营窝了半天,第二天吃完中饭,他跟同行的国人打了招呼,带着我离开雪场。
临走前有人好心提醒我们,“天yī印得厉害,怕是又要下雪。那地方一路荒无人烟,你们路上小心。”
叶廷阑抬头看看天色,没有太在意,“没关系,昨天做好攻略了,如果顺利,最多三个小时到达,天黑前能进城就行了。”
但是事实证明,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我们走出不远,天空就开始飘下零星雪花,只半小时后就越下越大,大到能见度越来越低,雨刮器刷刷地不停划动,都赶不及雪花下落的速度。
沿途周围是一望无际的丘陵和平原,荒芜人烟,夏日里在图片上看起来枝叶繁茂的白桦林,此刻光秃秃,白茫茫一片,茫茫白雪中,只有我们一辆车在踽踽独行。
看着一望无际的白雪,我这才有点儿害怕,“还要走多久?”
叶廷阑把着方向盘,努力辨识前方的道路,“不知道,这雪看着真有点儿邪乎,路看着好像也不太对劲啊。”
我心里后悔这时候拉他出来了,但是嘴上不肯承认,甚至还挤兑他,“该不会迷路了吧。还吹牛说自己是个活地图,可以闭着眼睛带我去全世界呢,这才哪到哪儿就不行了。”
他扭过头,没好气瞥我一眼,“陈安心你就是这张嘴太惹人讨厌。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这人向来脸翻得比书快,我早知道的,懒得理他,我把头扭向窗外。
他把车速降下来,从工具箱中翻出地图,一边没好气地看一边指责我,“我发现自从认识你,就没断过倒霉事儿。踏吗也是见了规了,难得出来旅个游还能迷路。回去得去天桥底下找人合合八字,看咱俩是不是命里犯冲。如果是,早散早踏吗了。谁也别继续给对方添堵了。操。”
迷个路而已,分手都扯出来了。
臭男人,一点品没有。
我对着玻璃吹气,心想分就分,反正也不是*了。到时候谁踏吗不分谁是孙子。
不过他此刻显然是害怕导致的色厉内荏,骂完我,自己又把语气将下来了,对着地图看了一会儿,小声跟我嘀咕,“不应该啊,地图上只有一条道,怎么可能有错。”
就这样,硬着头皮又开出二十多公里,情况越发让人不安。
不过下午两三点钟,天色却暗得象黄昏,前方能见度只有三米左右。
积雪深的已经没过车轮,每走一下,耳边除了发动机嗡嗡的声音,甚至能听到卡在车辙里还能听到清晰的沙沙声。
我真是生平*见识到,雪花落地的声音。
之前看书,都说雪花沙沙的落了下来,从来没感觉到过。
此时,万籁俱寂,雪花密集的砸下来,竟像瓢泼大雨一样,沉重又大声,简直沉重到让人害怕。
天地浩渺,一时间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渺小可怜,蚂蚁一样爬行在这没头没脑无穷无尽的白色里。
“好像世界末日啊。”我压抑着恐惧跟叶廷阑开玩笑。
叶廷阑冷笑一声,张开嘴要回答我。结果尚未发出声音,车身猛地往前一震,就听得诡异的轰隆一声,发动机熄了火。
我的心再也忍不住地狂跳起来,不知所措地望向他。
叶廷阑也是一怔,怔完了用力捶着方向盘,怒骂一声,“我,靠,真是见了规了!”
他跳下车去察看情况,由于生气,没来得及穿大衣。
我抓了自己羽绒服跟下去,定睛一看,胸口顿时像喝了两桶冰水一样冰凉。
原来四个车轮都卷入雪堆,天寒地冻,彻底被冰块困住,就凭我们俩的力气和现在的情况,无论如何努力,恐怕都没办法挪动一步。
“手机。”叶廷阑踹了车子一脚,向我伸出手。
我摸出手机,屏幕上却没有一点信号,我们俩的都是,一点都没有。
完全的盲区。
雪依旧沙沙沙下个不停,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四周一片寂静无声。
我俩面面相觑,我*从他眼中看到了真真实实的恐惧。
因为我,他被困在这样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地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猜他心里此刻真的很想捏死我吧。
好在叶廷阑没有。
恐惧在他眼里持续了几秒,他耸耸肩过来捏了我一下,无声招呼我回车。
我们俩回去坐好。他只穿一件白衬衫加圆领薄羊绒衫,嘴唇冻得发紫。赶紧把外套拿过来穿上,然后两手哆嗦着给自己点一支烟。
“怎么办?”虽然这时候问这个很惹人讨厌。但是我顿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他。
他本来沉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但是听到我说话,突然眉眼舒展的冲我笑了一下。
然后他打开发动机,打开暖风,一副吊儿郎当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事儿,多大点事儿,下雪而已……今儿就是太寸了点,出门没看好天气。说不定一会儿有车路过,我们给俩钱儿搭别人车就是了。没事,别抖了,我又不骂你,瞧把你给吓得。”
他骂我两句还好,逆反心理作祟,我不觉得难过。
一温柔,我心里忍不住愧疚泛滥,鼻子又开始酸了,“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我不该发神经闹着要今天过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瞧你那点儿出息。”叶廷阑看我哭了,一脸无奈地按熄香烟,向我伸出手,“屁大点事,有什么可苦的?怕死了?嗯?你以前楼都敢跳的人怎么今天突然这么怕死了?”
“……”我心想。我才不怕。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让你跟我一起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我不忍心。
“过来过来,让我抱抱。”叶廷阑看我还哭,温柔的冲我伸出了手。
我挪过去,他挪过来,我们俩隔着扶手箱尽量靠近,我贴进他怀里,还在忍不住抽泣,“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个傻妞儿。”他语气很温柔的叹气,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我的背,“都被别放马后屁,净说这些没用的。事情都这样了,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放心,我好歹是个男的,跟着我总会有办法,不能活活让你冻死在这里。我再不济不还有你呢,你那么聪明,反过来救我也可以的。”
这话说的真是好听。我没心情哭了,挂着泪花儿忍不住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