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廷阑这次死心了,真的死心了。
他不想追究奶奶出事的具体过程,但也不会再跟一个两次害死他家人的女人生活下去。
他从外地回来,照顾了封筱雨几天,痛下决心,这次必须要跟陈安心说清楚,两人彻底分开。
里面一直不方便安排他和陈安心见面,因为出事以后陈安心畏罪自鲨了。
他又等了好久,心力交瘁了好几天,终于传来消息两人可以见面。
但是这次见面,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陈安心没有他想象中的可恶惹人厌,相反的,她割了自己喉咙,现在变成了一个哑巴,非常可怜。
她情绪很激动,尤其看到叶廷阑要跟自己离婚,激动的不可抑制。
叶廷阑终究还是心软。
为了防止她悲痛过度,一时间再闹什么人命,他暂时又把离婚的事压了下去。
陈安心被他宽容放过,安排进了一家高级疗养院修养。
他过了二十几年里,最灰暗最无奈最痛苦的一个冬天。
好在痛苦的同时,封筱雨一直在身边陪伴他。
不管他是狂躁的,压抑的,神经质的还是癫狂的,任何时候,只要他需要陪伴,她总是及时出现。
叶廷阑有些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两人要分手了。
在那段日子,他常常想,如果当初没有跟封筱雨分手就好了。
如果没有分手,他就不会爱上陈安心。如果没有爱上陈安心,他永远不会把自己生活搞这么糟糕。
糟糕的陈安心,在疗养院住的也不太平。
她疯了一样,三天两头找事,不是打人就是破坏东西,简直坏到让人忍无可忍。
叶廷阑不想再面对她的蛮不讲理了,他安排陈母去跟陈安心见面。
结果这次见面以后,陈母居然也被陈安心传染了,疯了一样去找封筱雨理论,然后,在她痛打封筱雨,封筱雨四处乱躲的时候,她失足从楼上摔了下去。
当然,这件事也是警局最终给的定论。
叶廷阑不在现场,但是他知道,以封筱雨的文弱,肯定干不出来把人推下楼这件事。
陈安心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就是封筱雨亲手推了她母亲。
她在疗养院作的住不下去。
没辙,叶廷阑只好咬牙把她丢给封筱雨,随便她怎么折腾去吧。管不了,他懒得管了。
陈安心现在好像精神已经有些失常了,他跟她无法沟通,不想再沟通了。
封筱雨做事果然有自己一套,自从她出手,陈安心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从冬天到来年春天,两个月里,不但把离婚手续办了,而且叶廷阑再没有听见疗养院那边发过来一句投诉。
时间太长了,陈安心最近太安静了,他反而还有些隐隐的担心。
担心她是不是已经傻了,疯了,出事了……
他想去看看她,但是找不到借口。
犹豫再三,没有找到借口,但是他还是去了。
陈安心换了病房,被人从高级病房换到了疗养院后面的一个小破房间,这倒是让他没有想到。
本来还担心她在这里会不会过的很苦。
但是看到她人,气色竟比之前好了许多,连硬气的脾气一点都没改,他知道自己多想了。
陈安心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担心她?有空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叶廷阑去看了她一次,被她气的拂袖而去。
可是他就是键,去了一次以后,仿佛有瘾,回去再也忘不掉她那哀怨的眼神,过了一阵,又忍不住想偷偷过去。
这次还好他去了。
春天到了,柳絮开始飘飞,陈安心对柳絮过敏。
他去的时候她的脸已经很肿了,再晚一点,恐怕就要跟之前一样休克过去。还好他去了。
陈安心对他的突然示好一点感激没有,虽然人已经哑了,但仍旧不妨碍她冷嘲热讽。
两人在医院耽搁了一阵,叶廷阑发现她连换洗衣服都没有,压着火,磕磕绊绊带她去买衣服。
买完衣服,想着她回去这么晚应该也没晚餐吃了,又带她去吃点东西。
结果这天晚上,封筱雨再次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他要当爹了。
叶廷阑非常震惊自己的能力,他清醒的时候从来没碰过封筱雨,但是就那么一两次喝醉以后,次次都能传来好消息。
相比于封筱雨的开心,他的反应又过于冷淡了些。
但是封筱雨不在意,她每天沉浸在自己要当妈妈的喜悦里,看得叶廷阑对自己的冷漠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他告诉自己,热起来,忘掉陈安心,珍惜眼前人,对封筱雨好一点。
他告诉自己无数次,但是事到临头,他总是做不到。
没有陈安心的日子,他清心剐玉,每天除了工作就是昏睡,一点其他想法没有。
直到有一天,他跟封筱雨一起去她家拿落下的资料,再次遇见了一个像极了陈安心的女人。
真的,*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他都惊呆了。
像,太像了,如果不是声线差了一大截,而且女人跟封筱雨的父亲许安强有不明不白的关系,他几乎当场就认定那个女人就是陈安心了。
叶廷阑虽然震惊,但通过仔细确认发现,女人也就单纯长的跟她像而已。
她的行为举止,言语态度,跟许安强的关系都明确证明了她不可能是陈安心。
这个念头只短暂持续了几秒就被叶廷阑否定了。
他本以为这个插曲很快就可以过去。
不曾想,接下去的某天,他居然单独再次遇见了她。
那天叶廷阑心情很差,非常差,差极了。
因为他的姑妈,一个很久不插手公司业务的女人,在奶奶和母亲双双离世,没有人再对她说三道四后,又强势要求回公司参与管理。
不但她回来,她还带了她儿子一起回来。
两人对公司没有半毛钱贡献,仅凭自己叶家人的地位,愣是通过董事会决议,生生进了高层管理。
当晚叶廷阑下班就到会所去了。
没吃晚饭,苦闷的喝了很多杂酒。
红的白的啤的,能倒进胃里让自己醉倒的,他一杯杯倒了许多。
直到醉眼朦胧的时候,那个女人再次走了进来。
她是进来卖酒的。
可笑。
这样一个女人,*见她的时候,自己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她像陈安心。自己一定是想陈安心想疯了才会觉得这女人像她。
看看她这通身的气质,说话的神态,目的分明的算计模样……分明跟陈安心相去万里。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陈安心。固执倔强,不撞南墙不回头,视自己如草芥,她已经跟自己彻底划清界限了,怎么可能还有一个人像她?
叶廷阑自嘲,也嘲笑别人,跟女人聊了几句,他决定回去休息。
然而临走之前,看着笑意盈盈的女人,他突然又改变了想法。
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待着,既然这女人眼巴巴看着自己,不如就索性成全她一次,陪她玩玩。
他倒想看看,这个雷同陈安心的女人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跟陈安心相似。
不叫司机过来接了,他把钥匙抛给她让她送自己回酒店。
不出意外,她很爽快就答应了,而且车开的非常有趣。
怎么个有趣法呢。
由于车子常年是自己和司机两个人开,两人都身高腿长,座椅调的比较靠后。
陈安心如果要开自己的车,通常上车之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座椅。
这个女人身材很陈安心很像,所以上车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也是调座椅。
叶廷阑看着她熟练的调了座椅,试了油门刹车,突然又开始怀疑起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不管其他方面像不像,不得不说,刚刚她调座椅的神态跟陈安心实在太像了。
鬼使神差,他又不想立刻回酒店了。
他要求女人把车开到一家商场楼下,他要女人帮他选衣服。
陈安心对衣服有自己独特的品味和见解,尤其乏善可陈的男装,她总能搭配出自己独特的味道。
可惜,事实证明叶廷阑想多了。
这女人终究不是陈安心。
她的眼光很一般,选的衣服跟她身上的职业套装一样无聊。
她没有陈安心那般对时尚的敏感度。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
一晚上平静过去,他以为自己会很快忘记那个女人。以为自己现在已经决心接受封筱雨了,他以为自己不会再为陈安心心动。
可是,第二天醒来,不管在公司还是在路上,他居然满脑子都是那个卖酒的女人和对自己爱搭不理,已经没有关系了的陈安心。
煎熬等到晚上,他不由自主又去了会所。
他以为女人会迫不及待迎上来讨好自己,结果,等了半天,服务员居然告诉自己,那女人今天没空上来……
叶廷阑不知道什么心态支撑自己又等了下去。
也许就是这种出其不意的没有扑上来讨好自己让他觉得失落,总之那天晚上他没有立刻走。
他等了很久,到底还是把那个有些莫名惹人发笑的女人等了过来。
很久以前定下的行程,他要去桂州考察市场。
本来后天才要出发。但是那天,想到自己出差以后要好久看不到她,他就没来由的觉得少了点什么。
所以他破例了,头一次决定要带一个女人跟自己一起出差。
出差的过程总体来说是快乐的。
女人小聪明很多,懂得如何讨好异性,也懂得什么时候该收该放,拿捏尺度,不惹人讨厌。
比起封筱雨的粘人,她黏而不腻。
比起陈安心的骄傲,她又足够给自己台阶。
所以叶廷阑没想到,自己会跟她相处的越来越开心,越来越开心。直到后来,一个人回酒店的时候,竟有些开始舍不得她。
但是他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正常的,完全就是因为孤单驱使,这不是爱,不是喜欢,而是一种习惯。
这种习惯,陈安心可以带来,她可以带来,别人也可以带来。
叶廷阑不会当真,不会让自己跟她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时刻在敲打自己。
然而,他在敲打自己,女人却没有。
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对自己越来越依恋,越来越有要求。
终于,担心着担心着,到底还是等来了那天。
女人不请自来,居然越过众多眼光跑到了他办公室。
她说她会所把工作辞了,想要到自己身边谋个工作。
叶廷阑很失望。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在玩一个游戏,因为女人足够聪明和理智,他才愿意跟她玩。
但是现在看来,他高看她了。
她也是众多乏味女人中平凡的一员。玩着玩着就当真,玩着玩着就开始贪得无厌。
他想让她出去,跟她说清楚,但是不巧,那天叶文博居然恰好也在。
叶文博胆大半天,当着自己的面居然就和女人搭讪起来了。
女人也不拒绝他,笑脸相迎。二人当着自己的面居然就打算相识起来。
叶廷阑很愤怒。
虽然他并没有打算跟女人有什么未来,但是他就是很自私,很霸道,很不可理喻的反感她跟别人有交集。
一时怒火攻心,叶廷阑信口胡说,如果女人可以帮忙把叶文博从公司赶出去,他就让她到自己身边留下。
真的只是顺口胡说,表达气愤而已,结果女人竟当真了。
不但当真,她居然还真的做到了。
那天,两人几天未见,女人也不主动打电话给他。他主动拨了过去,让她到自己房间来。
本以为女人会一如既往跟自己开心交流,谁知她一进门,二话不说,居然丢了一叠资料过来给自己。
叶文博转移和挥霍公司资产的证据……
叶廷阑很吃惊,这个女人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她难道听不出来自己话里的意思就是个托词而已吗。她这么认真的计划这件事,看来是真的很想去自己公司呢。
他没有立即点头答应她的要求,相反,他觉得这个女人认真起来有点可怕。
所以他打算用一场温热把它再次搪塞过去,然而,即使温热过完,女人还在念叨这件事。
叶廷阑就不得不给她个答复了。
他默认了她可以去公司,第二天,女人就真的去了。
跟她同事的日子,过起来可以说还算有趣。
因为她总是不请自来闯进自己办公室,有时候还会意味深长带着目的主动去靠近自己。
身为一个男人,没有人会排斥这样有意思的靠近。
于是跟她逗着逗着,叶廷阑有些搞不清自己了。
他以为自从妈妈和奶奶去世,这个世界上恐怕再难有人值得他去不顾一切舍身想要保护。
可是,那天,当他在地下停车场看到她被坏人带走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竟然就是不舍。
他几乎想都没想就把自己送了出去。
事后,身负重伤的时候,看到大家都后怕的不行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当时的行为是有多荒唐。
偌大一个公司,偌大一群人,都要靠他养活。爷爷辛苦打下来的江山,自己怎么当时想都没想就甘愿放弃了呢。
如果有什么不测,如果真的回不来,他简直不敢想象后果是什么样子。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恶的。
可恶的是,自己受伤住院了,女人居然不主动来看他。
他等了几天,被封筱雨唠叨的不胜其烦。最后,他发了一场火,把封筱雨斥出去了,给女人打了电话,她这才勉为其难过来看自己。
叶廷阑有时候真是服气自己。
人生中遇到过那么多女人,有学识的,极度漂亮的,有能力的,极度会讨好他的。太多太多。
为什么自己眼睛那么拙,偏偏就看上这么一个陈安心,而且还翻来覆去对她念念不忘呢。
他常常提醒自己,封筱雨还在等自己,封筱雨还在等着问自己要一个说法。
她聪明,漂亮,有能力,爱自己。她比那个像陈安心的女人好太多太多倍。没必要真对她动心思。
可是,当答应了跟封筱雨订婚,看到那女人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心如刀绞。
没错,就是心如刀绞。
那天,找不到女人回家。打电话给她,她语气失落的说自己在某荒郊野岭看风景。
他难过死了。
脸和自尊都扔了九霄云外,就这么心心念念冲她奔了过去。
看到她一个人孤单消瘦落寞的坐在公路外的一颗大石头上,看到她如云般淡漠的神情,他真是恨不得把满腔柔情都拿出来好好安抚她。
女人恃宠而骄。对他做了很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甚至把自己吃剩的果核吐到他嘴里,他都生不起来气。
他觉得自己没出息极了,怎么就稀里糊涂被她拿捏的死死的。
他想要夺回主动权,他想拉下脸,他想示威。
可是看到女人倔强的跳进冰冷的水里,他又败了。
他管不住自己的腿,管不住自己的心,慌里慌张把她拉回来,然后稀里糊涂给她做了承诺。
接下去,他不管走到哪都想带着她。
他一刻也离不开她的笑脸,他一刻也不想看见她跟别人胡咧咧。
他迫不及待想为她正名,甚至想昭告天下,未来,我叶廷阑,我要结婚了,娶的不是别人,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女人。
可是就在他想要付出真心的时候,女人却兜脸抽了他那么响亮一个巴掌。
她跑了。失踪了。如论如何都找不到了。
电话关机,人不回家,公司不去。
叶廷阑简直不想回忆找不到她的那二十天,自己是如何狼狈不堪。
仿佛心被挖走了,精神也空虚了。
他每天像个空壳一样等着别人送来她的消息,他抓心挠肝一般的迫切想把她找回来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凭什么这么玩耍自己。
可是女人比他想象的狠心,他找不到,找了足足二十天,心力交瘁,结果却在叶文博家里意外看到了她。
二十天不见,沧海桑田。
唐甜甜从一个为他寻死觅活的人,变成了叶文博口中的未婚妻。
简直是晴天霹雳,滑天下之大稽。
除了认为唐甜甜从一开始就在联合叶文博耍自己,叶廷阑实在想不出来别的解释。
他好生气,好愤怒,他需要唐甜甜立刻给他个解释。
可是唐甜甜非但不解释,反而还联合叶文博对自己冷言冷语。
才二十天而已,叶廷阑真是无法想象,一个人居然能变心到如此程度,如此决绝。
当时他就有些失态,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狂躁。
他一刻也看不得唐甜甜站在叶文博身边。
哪怕那天不要命了,他也必须把她带走让她给自己解释清楚。
好在自己到底是赢了,唐甜甜跟他离开了叶家。
他原本要算账的想法,在两人再一次的温柔过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总觉得唐甜甜其实对他还有爱意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说,但是从她的眼里,他就是能看到希望。
他突然不想算账了。他坚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女人就是在赌气。不知道为了什么莫名的缘故,在故意跟自己对着干。
他想要开诚布公的跟她好好谈谈。他想要知道她的心意,他想要两人回到之前的状态。
所以他低三下四拉着她,不让她走,甚至陪着自己去见一个对自己而言很隐秘的人物。
然而到底是他多想了,一眨眼没看见的功夫,唐甜甜转身就溜了。
溜的那么彻底,自己去跟叶文博拼了半条命她都不肯出来相见。
叶廷阑的自信,自尊,在唐甜甜这里遭受了史无前例的打击。
看到她跟叶文博站在酒店花里胡哨的舞台上,两人金童玉女般的四目相对,他简直要得失心疯。
台下那么多人看着,明知道这样冲出去会闹出不可挽回的笑料,可是他还是不顾一切冲了出去。
他只是想要个解释,想要个说法而已。老天突然就对他这么严苛,这么无情了。
那个女人到底哪里有魔力让自己甘愿放下自尊,低入尘埃,到现在叶廷阑也弄不清楚。
此时此刻,他待在冰冷的铁房间里,回忆自己自从认识陈安心到认识那个女人以来的一幕幕,始终没弄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败给了唐甜甜。
败的这样惨。
丧失了理智,看着她成为别人的老婆。
声名狼藉,把自己亲手送入一个人人喊打的万劫不复之地。
他弄不明白。
而且他也深深的知道,最近一段时间,他是彻底无法弄明白了。
律师昨天来告诉他,叶文博脑伤严重,目前已成为植物人。叶家媚要以鲨人未遂起诉他。
可笑不可笑。
他曾经那么看不起的一个女人,居然有这般大的本事。有朝一日,竟把他弄到这样一个阶下囚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