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总自以为是。
从叶廷阑出事进去开始到现在，我以为自己改了这个毛病，结果还是自以为是。
我以为自己洞察了一切，把所有事情都了解的彻彻底底，把叶廷阑的心意也了解的八成透彻。
但是此刻，看到他背对着我坐在他口口声声不爱的女人面前，坐在他的仇人表弟身边。
三人态度和谐，场面美好，我觉得自己又傻比了。
我不懂。
我发现自己是真的不懂叶廷阑。
我以为他现在被我害得很惨，众叛亲离，一无所有，斗志全无，平庸无能。
我很愧疚。
结果呢？
他背着我，仍旧有红粉有亲人。有受人尊敬的地位和体面的待遇。
我算个什么东西？
太拿自己当回事，太把自己看得重，太天真，太心软，太没脑子了。
看着他好看笔挺的背影坐在那里，背影有我喜欢的宽厚的肩膀和发际线优美的后脑勺，我觉得胸闷气短，脑袋发蒙，难受的无法呼吸。
推门进去吗？问问他们在商量什么，在背着我搞什么鬼吗？
我很想这么做。
但是，心里还有另一个强烈的声音告诉我，陈安心，不许这么做。别傻缺了。你进去又如何？别人有意瞒着你，即使你现在进去，又能问到什么让你满意的答案呢？
即使叶廷阑真的对你还有一点残念，即使叶廷阑会对你做出解释，那又怎么样呢？
封筱雨是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是事实。叶廷阑明知道这个事实却还跟她不清不楚，从这点来讲，不管他平时对你有多少爱意，这都是无话可说的背叛。
都怪你自己蠢，心太软。放着大把的机会不用，一次又一次把对封筱雨的复仇计划放到脑后。
看到她现在光鲜亮丽，风采依旧，甚至比之前更加明艳动人，傻比了吧？难受了吧？后悔了吧？
活该。
真的。我生平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好溅。把自我感觉和良心看得太重，活成现在这个失败的样子，真是溅到令人发指。
我好恨自己，厌恶自己，此时此刻，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巴掌才觉得解恨。
但是，时机不对。
我哪怕现在恨到想杀了自己，都不能在敌人面前动手。
我得回去。偷偷溜回去。好好反思反思自己，顺便再一次部署一下自己的复仇计划。
真可怜，真可悲，到现在才重新想起来复仇计划，作为旁观者的你很想骂我两句对不对？
骂吧。不要吝啬你的文字。帮帮我，狠狠地骂我，把我骂醒，骂哭，骂到尘埃里才好。
我都是咎由自取。都是活该。被骂一骂理所当然的。
……
几分钟后，我只身一人回到了楼下。
保安岗亭外面，三辆车一前一后停着。
一群男人正焦急又期盼的看着这里。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只知道自己尽量加快了脚步，飞速走到刚刚带我进去的保安面前，然后掏了一把现金给他。
“这么冷的天，麻烦你们了。这点小钱拿着，就当我请各位喝茶。刚刚进去的事不用跟叶总说。他现在正忙，我不想打扰他，也不想让他觉得心烦。麻烦各位了。”
保安觉得莫名其妙，但架不住我给的钱多。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懂事的点点头，“您太客气了。应该的。放心吧，我们都懂。这事你不提我们绝对不提。”
再次感谢了他们，我走向陈冲面前，“叶天野不在里面，没有我们要找的人，都回去吧。”
大家明显一愣，“不在里面？那他们说两个叶总……”
“姓叶的人太多，我们弄错了。”我疲惫的拉开车门坐上后座，抱住小宝。“陈冲，走吧。叶天野真不在里面。”
既然我都这么说了，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纷纷各自上了车，打道回府。
陈冲帮我开车，开出去一段，发现我脸色不对，从后视镜看我，“你怎么了？怎么进去一趟出来怪怪的？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我闭上眼睛，点点头，“是。”
“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饭然后去医院？”
我说好。
大家在街上随便找了个餐馆进去，点了一桌子菜。虽然心情不好，但因为饿过头了，都吃的十分粗鲁。
若搁平时，我肯定不会跟他们一样这么吃的。
但是今天，我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把身体养好，所以不顾形象的跟着他们吃了很多很多。
苏楠实在担心叶天野，坐在我旁边难以下咽，我甚至劝她，“吃吧。多吃点。吃饱才有力气找人。你这样不吃不喝于事无补。”
大家不到一个小时，风卷残云般的卷完了一桌子菜，大胖提议，要不再给野哥打个电话，说不定他已经暗自办完了事情，现在自己回去了呢。
苏楠拿手机出来，大家看着她打。
结果非常让人失望，不但没有人接，反而还关机了。
沉重再次席卷我们这个团队。
傻坐了一会儿，我问他们，“你们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话说了一半，会所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但有对于你们来说很重要的东西。那是什么？被没收了还是丢了？为什么野哥不让人说？”
大胖看土豆，土豆看小毛，小毛低着头，都不肯说。
我问陈冲，“你知道吗？”
陈冲说，“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个。如果是，确实挺麻烦的。”
“什么？事到如今，你们还都不肯说么？”
小毛叹口气，总算抬起头，“野哥，野哥不让说……唉，管他呢，事到如今也不怕你们知道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力量，我，我说出来了？”
大胖他们没有反对，小毛看着我，“我们被人算计了。不但会所里被人诬陷有不干净东西，连图纸也被偷了。野哥在会所有个办公室，我们改装车的设计图纸都在里面。全部被拿走了。”
我不明白，“你们改装车的图纸？为什么会放在那里？”
“这个修理厂是租的，安保环境不好，野哥怕出事，所以一直把图纸放在那里。”
“图纸是谁设计的？没了重新设计不行吗？为什么会有大麻烦？”
小毛说，“图纸一般是野哥亲自设计，然后再在装的过程中测试性能，边试边改。这个东西不是一次成，边改边记，图纸也是改了又改。丢了，一时很难复原。但这些都不是最让野哥担心的，野哥最担心的是，万一有人别有用心，我们的图纸被人泄露，单丢了不说，恐怕还要赔偿，损失名誉。”
大胖接过去插了一嘴，“那野哥以后在这块就混不下去了。这些爱玩改装的大爷，本来就眼高于顶，瞧不起人。现在如果出事，野哥指不定要被他们怎么笑话呢。”
虽然大家说的很有道理，我也很能理解叶天野的心情，但我还是不太明白叶天野为何把这个修理厂看得这么重。
他现在已经得到了恒达31%的股权，比叶家媚还要多出一点，妥妥的恒达集团老大。
有了这个摇钱树，正经又体面的上市公司，他还在意那些小虾小贝做什么？
没人能回答我的问题，在座的虽然都是叶天野肝胆相照的兄弟，但是他心里究竟如何想，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们讨论到这里，暂时只多出来一个思路。
叶天野有可能找改装车车主去了。
也许是谈推辞交期的事，也许是谈其他东西，反正很有可能，如果他在意修理厂的话，就是去找车主去了。
这么一想，大家心里总算轻松一点。
毕竟是去找别人谈事，他不可能太过嚣张跋扈。只要他不嚣张跋扈，就不会跟人打起来。不跟人打起来，这是我们现在对他唯一的要求了。
大家决定回去找找车主的联系方式，试着打电话问问叶天野在不在那边。
一群人离开餐馆，哗哗啦啦又上车往家赶。
我坐上车，陈冲没有着急发动车子，先是缓缓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然后跟我说，“陈安心。”
“怎么了？”
“野哥这件事……会不会跟叶廷阑有关？”
我刚吃饱喝足，把这个恼人的东西忘记一会儿，没想到又被陈冲提起来。
心里闷的不行，我假装态度公正，“哪件事跟叶廷阑有关？是会所被诬陷，还是图纸凭空消失？”
陈冲通过后视镜跟我对视，“这根本就是一回事，不可分开。”
“你为什么会觉得跟他有关？有什么依据吗？”
陈冲抽一口烟，摇摇头，过了好一阵子才说，“我只是猜测……如果这件事真的跟他有关，那我就太对不起野哥了。”
我一愣，探过脑袋到他后面，“什么意思？”
陈冲说，“还记得顾远姝没有回家那天晚上吗？”
“记得。你说。”
“你们俩吃完晚饭回来，叶廷阑要跟我喝酒。”
“然后呢？”
“我们俩那天晚上聊了一会儿。”
“我跟顾远姝也听了一会儿。”
“我知道。估计他也知道。后来你们走了，我们俩又聊了一会儿。”
这倒是让我没想到，我问陈冲，“他跟你说什么了？”
“当时觉得没说什么，但是现在想想……”陈冲揉揉额头，“我实在是太蠢了。他段位太高，我好像不知不觉被他绕进去了。”
我看着苦恼后悔的陈冲，心想，用不着这么懊悔。世界上蠢的人远不止你一个。看我，明知道他不简单，还不是心甘情愿被他绕了一次又一次？
“能跟我说说吗？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陈冲叹气，把烟灭了，缓缓说，“当时只是闲聊，聊你，他随口一问，我也就随口一答。他问了你之前的工作，跟野哥的关系，我现在的工作。看起来漫不经心，谁知道事后都被他串起来了……我觉得应该是他。现在这种情况，野哥抢了他的一切，他不可能轻易乖乖认输。所以他在蛰伏，在计划，在利用我们。陈安心，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真的太可怕了。我们俩太天真，被他利用了还差点帮他数钱。”
是啊。我们俩太天真。叶廷阑太可怕了。
没听陈冲说这个之前，也许我心里对他还残存一丝幻想，但是现在……我真的彻彻底底服了他了。
没有再接陈冲的话，我们陷入了各自的思索。
半个小时，车子回到修理厂，大胖去楼上找车主电话。
最近交期比较近的有两个车主，一个是那个BMW的车主，听说是上城年轻上流圈子里的上城跑爷，名唤顾昀。
一个是一辆科尼塞格的车主，身价很高贵，但姓名保密，除了野哥，谁也不知道他是谁。
大胖给顾昀打电话，打了一次，被人掐了。
很正常。他们这种要青春有青春，要身份有身份，要什么有什么的年轻少爷，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接一个陌生人的电话？
但是大胖不肯放弃，尝试着又打了一次，这次被接了，不过还没等到他说话，劈头盖脸先被对方一顿臭骂，“谁呀？哪个不长眼睛的踏吗这时候非得给爷打电话？不知道爷忙着呢吗？嘈！坏爷兴致，你踏吗到底是谁？”
那头有不一般的呼吸声，有年轻女孩不加遮掩的撒娇声，除了小宝，任何人都能听出来怎么回事，大胖一尴尬，吓得把电话立刻挂了。
大家面面相觑，心想，打了也是白打。人家现在正忙着哄女朋友呢，野哥肯定不在他旁边啊。
那真是奇了怪了，他到底去哪儿了！
苏楠看这边电话也没进展，伤心的垂头丧气坐在沙发上发愣。
愣了一阵，大家都不知道如何劝她的时候，她自己却又突然缓缓站了起来。
“我想先回去了。”她脸色苍白无力的说。
我赶紧拉住她手，“苏楠……”
“我没事，姐。就是有点累。反正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我想先回去休息一下。”
生怕她担心叶天野过度，瞒着我们私自无头苍蝇似的胡乱找他。我不放她走，“既然累了就在这里休息吧。说不定野哥一会儿就回来了。他回来肯定乐意看到你的。你来来回回的跑多不方便。”
苏楠冲我无力笑了一下，“没关系，如果他回来，你们打电话给我，我再立刻过来不迟。早上走得急，只请了半天假，现在耽误这么久……总之我回去请假。顺便把晚上住宿的事也安排一下。要不我谁都没说，今天晚上要被记下来的。”
“给同学们打个电话说一声不行吗？”我仍旧抓着她。
“我们宿舍的几个人是拼着住的，都不是一个专业，平时我也不怎么跟人说话，突然让人帮忙请假恐怕突兀。”她说，“我还是自己回去一趟亲口说吧。等我请完假马上就回来。你们不要担心。”
既然她这么坚持，说得又有道理，我也不好再胡思乱想，“我让大胖送你回去。”
苏楠果断摇头，“不用了。你们跑了一天也挺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可以。你们也都坐下来休息休息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快去快回的。”
苏楠说完走了。
我们一群人歪七扭八在沙发上坐下，漫无目的的等叶天野自己回来。
时间过得很快，回来的时候下午三点多，在沙发上一愣神的功夫，天就黑了。
没等到叶天野回来，我倒是等来了叶廷阑的“关心”电话。
心里烦得很，本来就在胡思乱想，在脑子里各种编排他和封筱雨的事情。此时看到他打电话过来，我只觉得作秀，虚伪，恶心！
还嫌利用我没利用够吗？现在打电话给我做什么？企图从我这里听到些叶天野消失后的大家可怜反应？
太狠，太深奥，太变太了！
我看着他名字，脑子一热，心里一堵，果断选择挂了电话。
众人听到我手机响，纷纷把目光转到这里。看到我立马挂断，忍不住好奇，“谁啊？”
“促销电话。”我说。
大家把目光又别开，我趁叶廷阑再次打过来之前，迅速把他号码拉到黑名单，然后把手机丢到一边。
陈奶奶要给大家安排晚饭，没有一个人有胃口。于是晚餐免了。
大家保持刚刚的姿势不动，都看着门口，一直等到晚上八点，我手机突然再次响起。
这次应该不是叶廷阑，我赶紧把手机抓过来，看到屏幕上跳着一个陌生号码。
大家都看着我，“谁？”
“不知道。”
“会不会是野哥？赶紧接啊！”
我心里有一半害怕是叶廷阑，但是看着大家殷切的目光，咬牙接了。
电话接通，让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电话不是叶廷阑打来的，也不是叶天野打来的，而是，为苏楠而来。
苏楠出事了，严格的说，苏楠被人掳了。
那边有三四个粗犷的声音在告诉我，“赶紧筹钱，我们要一百万。拿钱来接人，越快越好，否则，呵呵！”
屋子里沉默的氛围因为这一句话一下炸了锅。
陈冲头一个冲过来抢了我的电话，厉声质问那边，“谁？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欺负一个女孩子？踏吗是不是男人？想要钱完全可以找个男人，为什么偏偏是她？我警告你们，她不是好欺负的，你们千万不要碰她！”
那边呵呵冷笑，“哟，还有男人呢。没想到这小妞还有靠山。这样我就放心了。有靠山就有钱拿。哥们儿也不多要，就一百万。既然那么在乎她，赶紧准备吧。早准备早接她回去，不然在这里住一晚上，长夜漫漫的，看着这么水灵的丫头，哥们儿也不敢保证自己会做点什么出来。嘿嘿。”
土豆大胖小毛都气坏了，纷纷跑过来对着话筒破口大吗，什么要撕了他们，宰了他们，不会放过他们的狠话接连往外冒。
那边不敢废话了，嘱咐我们不许抱井，不然后果自负，然后就匆匆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大家气的恨不得把厅里东西都砸完。
有人踹茶几，有人捶沙发，有人踢凳子，个个都觉得窝囊憋屈。
我也觉得窝囊。
叶天野离开家里才不足24小时，我们就乱七八糟慌成这样，现在还在眼皮子底下让他女朋友出了事，岂止是窝囊，我觉得我们蠢得简直可以去死了。
但是此情此景，苏楠正在一个人面对一帮陌生男人，后悔自责愧疚有用吗？
没有。
我没有时间跟他们一起泄愤，着急忙慌跑去小宝房间拿了卡，撒腿就要冲出去取钱回来。
陈冲叫住我，“你去哪儿？”
“我去取钱！”
“取什么钱？救苏楠的钱？”
“不然呢！！”
“你别傻了。现在都几点了？取一百万现金？银行怎么可能单独为你一个人服务！”
我被陈冲一句话骂醒，是哦。现在都几点了？我要去取一百万现金，真的是脑子有病。
“那怎么办……给他们把钱转过去？万一我们转了钱，他不肯放人或者……怎么办？”
陈冲烦躁揉头发，“先别说话，等等，让我好好想想。”
屋里人赶紧又安静下来，陈冲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不能转账，陈安心说的对，我们必须得现金交易，以防万一。可以现在，去哪里一下子找这么多现金呢？我这里只有两万，你们有多少？”
大胖骂，“现在谁特码还用现金？我兜里一毛钱没有。”
“我也没有。”小毛说。“而且就算有，一百万，你两万我两万的，得凑到什么时候？”
“野哥有。”陈冲拍拍脑门，努力让自己镇定。“会所每天有现金流水，再怎么样三五十万拿得出来。大胖，你知道财务电话吧？打给他，我们现在去拿钱。”
“可是那也不够啊！”大胖说。
“这不是还有我们嘛。都去取钱。你两万我两万，能凑多少凑多少！”
说着，大家哗哗啦啦往楼下走都去拿卡去了。
我跟陈冲也下去，一边走一边说，“就算我们都凑了钱，恐怕也还有几十万差池。这么晚了，去哪里能借到现金把这个漏洞补上？”
“我有办法，这个你不用担心。”陈冲大步流星跳下台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去会所拿钱。其他的，等我们全部聚到一起再说吧。”
大家兵分两路，大胖跟土豆小毛去接财务拿钱，我跟陈冲则拿了卡去替大家取钱。
每张卡每日最多取款数额仅限两万，大家都把密码写在了卡上，一共加起来也才六张。
十二万。九牛一毛。老天保佑会所那边尽量可以多拿点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