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琉璃为难地看向秦洛，她一步都不想离开秦洛，可她同样不想伤害萧晚嫣。
萧晚嫣大概是对不起她的，可她也无法指责萧晚嫣，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曾想要用尽一切办法逃离莫慎辉，逃离那个在墨城的家，她没有立场去指责萧晚嫣。更何况，此时此刻，萧晚嫣对她没有一点私心，她对她，是全然的爱护和照顾，她没有办法拒绝这样一片赤诚的母爱。
秦洛看着莫琉璃眼里的为难，心里不知为何有了一丝丝失望。他能感觉到莫琉璃对自己的需要和依赖，但她却又无法坚定地在萧晚嫣和自己之间做出选择。
“如果你想再等等，我可以以后再来接你。”秦洛摸了摸莫琉璃的头发，安慰道。
莫琉璃咬了咬嘴唇，又看向萧晚嫣：“妈妈，那我周末去阿洛哥哥那里，可以吗？”
萧晚嫣立刻欣慰地笑了，抱着莫琉璃拍了拍她的背：“好。”
秦洛没有在萧晚嫣家里呆太久，Frank没有回来，他和萧晚嫣又聊了几句之后就打算告辞了。
莫琉璃将他送到门口，心里又开始升起浓浓的不舍之情。
“阿洛哥哥，你周五晚上就来接我。”莫琉璃抱着秦洛的腰，恳切地看着他。
秦洛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好，我周五晚上就来接你。”
莫琉璃又咬了咬嘴：“不，你明天早上就来接我吧，我答应妈妈在家里住，可是白天我还是可以跟你在一起的。”
秦洛忍不住笑出了声，捏着莫琉璃的下巴就吻了上去，直到莫琉璃快要喘不过气才放开她，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好，我明天一早就来接我的小姑娘。”
莫琉璃这才开心地笑起来，这是她来法国这么久，第一次真正的开心的笑。
萧晚嫣站在窗口，看着灯光下莫琉璃的笑容，第一次发现原来莫琉璃开心的笑是这个样子的，天真纯洁的像个孩子。可是这样的笑容，她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见过。
她不知道莫琉璃过去十几年是怎么生活的，她不知道她过去经历过什么。萧桐见自己的时候什么都没跟自己说，只要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地址，说会让莫琉璃回到自己身边，其他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莫琉璃呢，莫琉璃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到自己身边的？她到底是因为她需要一个母亲，还是仅仅因为自己的恳求？
莫琉璃站在门口看着秦洛的车离开，一直到看不见踪影才回去。
萧晚嫣坐在沙发上，看见她进来招了招手。
“过来孩子，跟妈妈讲讲你们的故事。”
莫琉璃突然有些羞赧，摸着自己发热的脸抿着嘴坐了过去。
“你们不是在工作中认识的吗？”萧晚嫣握着莫琉璃的手问道。
“不是，”莫琉璃摇摇头，“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了。不过，我们第一次遇见，是在大学的时候，他来我们学校开讲座。然后我去支教的时候也遇到他了，他还是我们学校一个老师的同学，还来给我们社团做过指导。再后来我在出版社工作，我们又遇到了，然后后来就在一起了。”
莫琉璃说着，又想起了暮白，心里又难过起来。
萧晚嫣看她陷入沉思，以为她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她内心隐隐感到了不安，担忧着看着莫琉璃。她能想象莫琉璃在莫慎辉身边一定不会自由和快乐，那么她能接触到的也只能是书而已，而一个女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秦洛这个人，那么她长大以后又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跟这个男人在一起的？
“琉璃，你是很小就喜欢他了吗？”萧晚嫣轻轻蹙着眉头，探寻道。
莫琉璃一怔，但还是坦诚地点了点头：“是，我很小就喜欢他了。”
“真的是爱吗？”萧晚嫣又小心翼翼地问。
莫琉璃看向萧晚嫣，一瞬间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妈妈，你是在担心我分不清爱和崇拜吗？”莫琉璃问。
萧晚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担心的起止是这些呢？她还担心，莫琉璃将秦洛看作了自己命运的救赎，她担心莫琉璃将整个人生的意义都投射在了秦洛身上，然后失去自我，她还担心莫琉璃如果离开秦洛，将会无法生存。
她觉得自己不能让莫琉璃那么依赖秦洛，她应该要有自己生活的重心和追求。
萧晚嫣笑了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转移了话题：“琉璃，你之前想要去出版社工作，妈妈担心你还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就没让你去，你现在想去试试吗？”
莫琉璃一愣，然后拒绝了：“不用了妈妈，我想过一段时间再说。”
萧晚嫣微不可察的捏紧了手里的杯子，又笑道：“是想跟秦洛再多一点相处的时间吗？”
莫琉璃点点头。
她之前想去出版社，也不过是想试试能不能在遇到秦洛，现在秦洛已经回到她身边了，那自然是不用了。更何况，她知道秦洛习惯于在不同的城市生活一段时间，如果她去工作了，她要怎么时时刻刻地呆在秦洛身边呢？
萧晚嫣放下杯子，又看向莫琉璃笑着说道：“孩子，再热烈的爱情也不能将两个人时时刻刻绑在一起，你得有自己的生活。”
莫琉璃不解地看向萧晚嫣：“妈妈，你不喜欢秦洛吗？”
萧晚嫣被她问得一愣，反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莫琉璃站起身：“我觉得你好像想要拆散我和阿洛哥哥，我不会跟他分开的。”
萧晚嫣慌忙站起身拉住莫琉璃的手：“孩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莫琉璃咄咄逼人起来，“你根本就不知道阿洛哥哥对我有多重要，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你知道吗！”
萧晚嫣被莫琉璃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得大惊失色，即使当初在云城的时候，她对自己也没有这样不满过。
“孩子妈妈错了，是妈妈错了，”萧晚嫣含着眼泪看向莫琉璃，一脸哀伤，“妈妈只是害怕你太重视秦洛，然后想要离开妈妈，妈妈只是太害怕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莫琉璃原本被萧晚嫣的话气得发抖，现在看见萧晚嫣哭泣的样子，心里又有些不忍。
恰好Frank回到家里，看着母女二人站在沙发旁气氛不对劲，一个伤心不已，一个愤怒不已，心里立刻不平衡起来。
“亲爱的，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Frank立刻走向萧晚嫣，将她搂进怀里坐在沙发上。
萧晚嫣大概是有了依靠，一分委屈立刻化为了十分，抱着Frank小声哭起来：“Frank，我让琉璃不开心了，我不是一个好妈妈，我做不好怎么办？”
Frank看向莫琉璃，眼神有些无奈，也有些不满：“璃，我亲爱的孩子，你妈妈失去你太多年，好不容易找回你，你就已经这么大了，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你再多给她一点时间好吗？”
莫琉璃有些怔愣，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就像萧晚嫣不知道怎么当一个母亲一样，她其实也并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女儿。她在跟莫慎辉在一起的时候，每一天都在想怎么让自己不激怒他，每一天都在想怎么在以后离开他。她没有经历过亲密的亲子关系，她跟萧桐和暮白的相处也大多都是彼此互相体谅和互相纵容，她想，她对萧晚嫣大概还是太苛刻了些吧。
“妈妈，我也有错，你别哭了。”莫琉璃坐下，看向萧晚嫣小声说道。
萧晚嫣擦了擦眼泪，从Frank怀里坐起来，又转向莫琉璃抱着她：“对不起我的孩子，妈妈真的只是想让你过得更好一点，妈妈没有想要拆散你们的，你别这么想好吗，你指责我的时候我好难过。”
“对不起妈妈，”莫琉璃也抱着萧晚嫣摸了摸她的背，“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母女两人抱在一起，可心里却都难过着。Frank没有再说什么，他从来就不需要莫琉璃，需要莫琉璃的只是萧晚嫣而已。
第二天早晨，莫琉璃开开心心地出门的时候，萧晚嫣一句都没敢多问，只是要她早点回来，别在外面呆的太晚。
莫琉璃讪讪地点了点头，也没敢多说什么，生怕多说一句两人又要闹得不愉快，只是笑了笑，就拿着包往外跑了。
坐上秦洛的车时，莫琉璃情绪还有点低落。
秦洛看了看她，捏着她的下巴转向自己，笑着问：“小姑娘，你怎么不给你的男朋友打招呼？”
莫琉璃看着秦洛，一脸茫然。
秦洛勾了勾嘴角，凑过去深吻了一下莫琉璃，然后才放开她。
“以后看到我，都要这样打招呼，记住了吗？”秦洛笑着问。
莫琉璃低落的情绪瞬间被他一扫而空，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不敢再看他了。
秦洛看着她又变得害羞的样子，又忍不住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轻声问：“吃早饭了吗？”
“没有。”莫琉璃摇摇头，看向秦洛问道，“你呢？”
“我也没有。”秦洛启动车，转了转方向盘往路口开去。
“我们先去吃早饭，然后带你玩儿。”
“好。”莫琉璃点头，心里开始充满了期待。
“来巴黎这段时间又去外面逛过吗？”秦洛看着前面的路，侧着头问莫琉璃。
莫琉璃咬了咬嘴，其实萧晚嫣几乎每天都有带她出去玩，但她自己兴致缺缺，看哪里都是一群群人而已。
“没怎么逛过。”莫琉璃看着秦洛回答。
秦洛笑了笑：“没怎么逛过的意思是，要再去好好逛一遍对吗？”
莫琉璃也笑了起来，又认真说道：“其实哪里都不去也可以的，我只要跟着你就行了。”
秦洛忍不住看了眼莫琉璃，一只手伸向莫琉璃，莫琉璃自觉地将手递了进去，让他紧紧握住自己。
“怎么这么乖？”秦洛又问。
莫琉璃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听见他这么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秦洛也并不需要他回答，他开着车将莫琉璃带向了他常去的那家店。
坐落在塞纳河畔的这家小店，已经经历了将近百年的历史。它看着无数情人走过，也看着无数孩童和老人走过，所有的一切在它眼里，都是塞纳河风景中的一部分。
秦洛牵着她坐在伞棚下的一张桌子旁边，给莫琉璃点了一份可颂，还有一杯鲜榨橙汁，然后给自己也点了相同的一份，加了一份维也纳面包，又把橙汁换成了咖啡。
“你为什么不给我也要一杯咖啡？”莫琉璃问。
秦洛摸了摸莫琉璃眼下的青色，心疼地说道：“你不是睡不好吗？”
莫琉璃一愣，心里又觉得甜蜜起来，于是说道：“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好。”
“做噩梦了吗？”秦洛握着莫琉璃的手，看着她轻声问。
莫琉璃转头看向塞纳河水，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光，像破碎的镜子。
“我总是想起我哥哥，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莫琉璃又看向秦洛，眼神哀伤，表情痛苦。
秦洛看着莫琉璃没说话，他去看望暮白的时候看到了萧桐的名字和照片，他们埋在一起。
“他在暮哥哥的暮白前割腕死了。我去的时候，他的血已经流了一地。他就坐在那片血地里，靠着暮哥哥的墓碑，脸色苍白，闭着眼睛，没有一点呼吸。你知道吗？暮哥哥也是这么死的，他死在我哥哥的怀里，也是一身的血。”
秦洛看着莫琉璃泛着眼泪的眼睛，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眼尾，将她按在自己肩膀上，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
“他们现在永远在一起了。”
“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莫琉璃闭上眼睛，小声哽咽道。
秦洛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努力安慰她：“别哭，还有我呢。”
莫琉璃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秦洛：“阿洛哥哥，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好，我再也不离开你了。”秦洛答应道。
如果莫琉璃需要无数次的确认才能安心，那么他可以每天都跟她强调一次。
两个人悠闲地吃完了早饭，手牵着手在河边漫步。埃菲尔铁塔就坐落在塞纳河南岸，他们步行过去，也就十几分钟的样子。
“漂亮吗？”秦洛看着莫琉璃抬头仰望艾尔菲铁塔的样子问。
莫琉璃点头：“漂亮，比我看过的所有埃菲尔铁塔的模型都要漂亮。”
秦洛笑了笑：“当然了，它总高324米，你这样看可是看不到顶的。我们上去顶层看看？”
“好。”莫琉璃笑了笑，突然有些期待，她还从来没有去过那么高的地方。
两个人买了票，搭乘着电梯直接上了顶层。
站在埃菲尔铁塔的顶层，热闹嘈杂的巴黎像是失去了声音一般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类制造出的声音都被隔离在了铁塔脚下，人间的欢乐与悲伤像是被留在了另一个世界。而整个巴黎尽在脚下，所有的景色一览无遗，它变成了一幅巨大的地图，条条大道条条小巷划出无数根宽窄不同的线，通往不同的人生。
“阿洛哥哥，”莫琉璃转过头，看向环绕着自己的秦洛问道，“为什么人们总爱去高的地方呢？”
秦洛亲了亲她的头顶，低声道：“因为他们都想靠近天堂。”
“天堂在最高的地方吗？”莫琉璃又问。
“不，天堂应该在我们心里。”秦洛笑了，“但不是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莫琉璃看着他没说话，又转过身，将视线投向了远方。
“这里好安静，我听不到巴黎的声音了。”莫琉璃轻声叹息了一句。
秦洛将她搂的更紧，头搁在她脑袋上问：“感觉到那些忧愁离你远一些了吗？”
莫琉璃一怔，又问道：“你是说置身事外就可以不难过了吗？”
秦洛笑了笑：“可是你能做到吗？”
莫琉璃垂下眼，叹了口气：“我做不到，我也忘不掉。”
秦洛又将她转过来，怀里的人泄气般的垮着脸，像是对自己无可奈何。
“那我们可以偶尔逃避一下，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莫琉璃伸出手搂着秦洛的腰，嘀咕道：“我可以试一试。”
秦洛笑了起来，抱着她摇了摇。
从埃菲尔铁塔离开，两人又去了巴黎圣母院。
“阿洛哥哥，你记得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吗？”莫琉璃问秦洛。
秦洛点点头：“记得。”
莫琉璃跟着点点头：“我都不记得了，我就只记得最后，地窖里有两具骨架，卡西莫多紧紧抱着爱丝梅拉达，人们试图把遗骸分开的时候，它们就同时化为了灰烬。”
秦洛点点头：“没错，这的确是《巴黎圣母院》的结局。”
“阿洛哥哥，”莫琉璃又看向秦洛，“你说卡西莫多是怎么死的？”
秦洛想了想，又看向莫琉璃：“我不知道。”
莫琉璃回过头，看着巴黎圣母院的塔尖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自己死在了他爱的人身边。”
“你说，如果爱丝梅拉达在死后见到了卡西莫多，她会愿意卡西莫多陪在自己身边吗？”
秦洛一时愣住，她是在说《巴黎圣母院》，还是在说暮白和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