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白在跟莫琉璃一吐衷肠的时候，两人都没注意到外面有人经过，还仔细观察了一阵，他们都深陷在目前的困境中，迷茫又难过。
莫琉璃想到当初萧桐对自己的态度，他要是不留情面的话，说出来的话都是非常伤人的。莫琉璃突然有点不忍问下去。
暮白也沉默着，莫琉璃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他跟你说什么了？”
暮白哽咽了一下，难过地回答：“你哥说我如果不是真的想要装修房子就不要拿他寻开心，他没有兴趣陪我玩这种无聊的爱情游戏。”
莫琉璃心里有点苦涩，这话确实像是他能说出口的，但莫琉璃瞬间又觉得有点奇怪。
萧桐冷漠，但也不是都谁都能这么无情。当初会那么对自己是因为对自己有误会，心底也怨恨着自己，可是暮白跟他并没有什么纠葛，他为什么要对暮白说这么难听的话？
莫琉璃皱着眉，直觉不对，却又不知道不对在哪里。她想，难道是因为萧桐讨厌**恋？可是他也曾试探过自己对**恋的态度啊，还问自己如果他喜欢男生自己会怎么办。
百思不得其解，莫琉璃也只能闭着嘴安静呆着。
“你说，我要是不这么快摊牌，要是真的花尽心思用尽心机给你哥编织一张温柔网，是不是会更容易点？”暮白突然想到。
莫琉璃一愣，爱情可以这样吗？不对吧，爱情怎么可以拿来算计呢？真心不该比什么都珍贵吗？更何况，真正深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怎么还会有心思去算计他，又怎么会舍得去算计他？
可是，莫琉璃又想到总有人说“自古真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好像又是有几分道理的样子。莫琉璃内心怀疑，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没有什么会比一片真心被怀疑更让人难过的了，更何况，这岂止是用一片真心就可以概括的。
就像暮白自己所说，他心心念念了萧桐四年，那么那四年，就都是属于萧桐的。这样的满腹深情受到当事人的质疑，该是多让人难过和绝望。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暮白低声说着，“我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辜负自己这些年来的坚持，我不能一时意气用事毁了我们能走下去的任何可能，我应该算无遗漏，我应该万事俱备，我应该设计好每一步做什么，每一步说什么，可是你知道吗，看到你哥的那一瞬间，我就什么都忘了。人怎么可以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这么愚蠢呢？一见到你哥，我就不是我了，所有的攻心计都被那个可笑又可悲的自己抛在了脑后。”
莫琉璃恍惚觉得暮白是真的被打击到了，仅仅因为萧桐的一次质疑。可情爱好像向来如此，仅仅因为爱人的一个冷眼，就能让人如同寒日饮冰。可是如果这情意真的熬过了生死不知的四年漫长岁月，又怎么会就此止步呢？
“所以呢？”莫琉璃问道：“你要放弃了吗？”
暮白一顿，苦笑着叹了口气说道：“这颗心要是我说了算的话，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莫琉璃了然的点点头：“暮老师，其实我哥，是一个很缺爱的人。人一旦太缺什么，就会开始质疑这件事物的存在，你只要让他一直看得到这份爱的存在，我想总有一天他会相信的。只不过，我觉得，未来的路，真的不容易。你还能走下去吗？”
暮白看着她：“那么艰难的日子我都过来了，还怕什么呢？更何况，你哥还好好的活着，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而且，你并没觉得我对你哥的感情恶心，对吗？”
莫琉璃一愣，不管是**恋这个点还是长达四年的暗恋，确实都没有让她觉得反感，反而只有心疼，他还真的是一眼就看穿了。
莫琉璃想起了泷皓越和司空，她不知道流言对他们来说可不可怕，只不过她作为旁观者，却难免觉得难过。她不想让她的哥哥再被人诋毁和谩骂，即使他不在乎，莫琉璃依然会觉得心疼。
“我是没觉得你们有什么不好，可是暮老师，你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待吗？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我哥所在的身份和地位，你有想过你的一意孤行会造成什么后果吗？你知道一旦你的感情大白于天下你跟我哥会受到什么样的议论和评价吗？”
“你觉得我会在乎吗？”暮白看着莫琉璃，一脸无畏，“你觉得你哥会在乎吗？”
莫琉璃一噎，暮白太懂她了，所以也能看穿她。
“我知道你在担心你哥，也在担心我，可是琉璃，就像你不能代替你哥去承担一切一样，你也不能为了保护他而去替他拒绝一切。”
莫琉璃无言以对，暮白说的每一句都是对的，她无法反驳，她也的确没有打算过反驳。道理她都知道，但她却忍不住担心。站在萧桐的立场上，在知道过往的一切之后，她没办法看着任何可能会伤害到萧桐的因素存在。但站在暮白的角度上，就像站在自己的角度上一样，她也是另一个“暮白”。
叹了口气，莫琉璃还是忍不住追问：“暮老师，再怎么不在乎，遇到的时候还是会难免受到影响，你的工作，你的家人，甚至还有许多我们现在无法预料的，那时候——”
暮白很坚定：“我会替他承担！是我要把他拉到这条路上，我会替他承担一切。”
莫琉璃心里震动，也不见得是你把他拉到这条路上，莫琉璃心想。她钦佩暮白的坦荡和无畏，她不知道在秦洛面前她是否也能像暮白一样。
“你告诉过我哥，你四年前见过他的事吗？”
暮白点头：“我有说过的，不过我没说我喜欢他四年，没来得及，而且，我不想让你哥有负担。”
“上次，我想多向你了解萧桐的过去，可是你说你们分别数年你也不清楚，那么现在呢？”暮白看着莫琉璃问道。
莫琉璃叹了口气，低着头看着眼前杯中的水热气散尽。即使是夏天，这热腾腾的咖啡也会失去温度，那么萧桐那颗充满期待和热切的心又是怎么一点点变凉的呢？
从墨城回来后，他们两再没提过曾经的事了，但她知道萧桐没有放下，反而心里的负担更重了。她也是，她甚至不敢问萧桐，有没有恨过萧晚嫣。这个女人给了他生命，却又忽视他，抛下他，最后留给他一个扑朔迷离的身份。
谁都想要爱，可是怀着恨的时候，人反而好像更有活着的动力。萧桐眼中的恨意好像消失了，却变成了一股更为深重的黯淡。她有时候看着萧桐，宁愿他还是知道真相前的样子。可是后悔却也晚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莫琉璃惆怅地叹气：“我没有资格去谈论我哥哥的过去，但是如果我不说，他自己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可是伤口不露出来，怎么能得到治疗呢？”
“暮老师，你不会伤害他的对吗？”莫琉璃看着暮白，眼里尽是恳求。
这世间，能伤人最深的，往往便是至亲至爱。原本需要小心对待的伤痕，更多时候却成为了亲近之人伤害自己的利器。不管是无心还是有意，口不择言还是深思熟虑，话一旦说出口的时候，伤害便造成了，那是更深更痛的二次伤害，永远无法愈合。
暮白不知道莫琉璃会告诉自己什么，但他却能看出她的挣扎和无助。
这是需要被拯救的一颗破碎的心脏，需要格外小心，格外谨慎，它需要爱，但爱却不一定能拯救它。
“我发誓，我伤害我自己我也不会伤害他。”暮白很郑重。
“我告诉你，但你不要跟他提起，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要主动告诉他，你知道他身上发生过什么。”
莫琉璃深吸了一口气，将从前到现在的一切托盘而出，尽可能地不煽情，不偏颇，只把她所了解到的过去的一切都讲述给暮白听。
那是一段不能再三提起的故事，每一次讲述都是一场折磨，对萧桐是，对她自己更是。她哽咽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才能避免眼泪落下来。
暮白也是一阵难过，他不知道该为谁难过，为萧桐，还是为莫琉璃。
他们都是无辜的，可是这罪孽却不知道该由谁来赎。
暮白伸出手摸了摸莫琉璃的头，温热的掌心覆盖，她想起萧桐的手也是这样的力道，可是他却没有暮白的温热，这大概是因为，他自己的心里也是一片寒冬吧。
二人无话许久，莫琉璃突然想到：“对了，暮老师，那后来你说的那个房子装修的事情，我哥后来就没做了吗？”
暮白点点头：“你哥认定我是在逗他玩，我解释过多次他也不信。”
莫琉璃皱了皱眉：“我再去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吧。”
暮白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还是算了，如果我是你哥，我大概也不希望会有人借你来靠近自己，我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来。”
莫琉璃看着暮白，心里不忍：“可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哥啊。”
“我知道，但正如你担心你哥一样，你哥也会担心你，”暮白吐出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放弃你哥的。”
莫琉璃看着暮白坚定的态度没再说什么，但她确实下定了决心，至少这一次，要再试试看。
那天中午饭桌上，莫琉璃忍不住问：“哥哥，你现在还有精力接私活吗？”
“嗯？为什么这么问？”萧桐夹着菜，毫无防备。
“就是，”莫琉璃纠结了一下，又开口道：“就是我认识的一个人，想把家里的格局再改一下，然后在找合适的室内设计师，我想你要是有空的话就接了呗。”
萧桐一顿，问道：“你说的是暮白？”
“额，这么明显吗？”莫琉璃一下子被戳穿，顿时有点尴尬。
萧桐突然觉得有点糟心，他总算知道养孩子是什么感受了，操不完的心啊！
萧桐放下筷子，质问：“暮白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莫琉璃突然心虚，闪烁着眼神瞄着眼前的几盘菜，控制不住的用筷子扒拉来扒拉去，支支吾吾：“他能跟我说什么啊，就是在我们开会的时候提过有没有人认识靠谱的室内设计，说他之前的设计师干到一半不干了。”
萧桐没回答，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莫琉璃偷偷看了他一眼，故意谴责：“你说怎么会有这么职业道德的人呢？一点儿也不敬业。”
萧桐瞟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
莫琉璃看他没骂自己，壮着胆子问：“哥，你对暮老师这么有意见，他说的不会是你吧？你可不能这样啊，我都跟暮老师打包票了，说给他介绍一个审美好的设计师。”
“那还是真是让你抬举了，你哥我审美不怎么样。”萧桐仍旧无动于衷。
莫琉璃顿时急了：“怎么会呢？你看咱们家里，设计的多好看多有格调，你审美不好还有谁审美好啊。哥你不能让我食言啊！哥——”
萧桐看着莫琉璃一脸恳求卖惨的样子，顿时更气了，他在紧张是不是有人对自己妹妹不怀好意，结果她却在背后偷偷地把自己卖了，养妹妹原来这么坑的吗？
“你放心好了，我给他介绍我们公司的同事。”
“这怎么行呢？”莫琉璃顿时着急，“我都说给他介绍你了啊！”
萧桐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回答：“暮白这个人别有用心，你别上了他的当。我干到一半放手就是为了离他远一点，你现在往上凑什么热闹？”
“我都答应他了，你不给他设计方案我还怎么混啊，期刊社那么多人呢？”莫琉璃垂死挣扎，“再说你给他做到一半本来就不厚道，你的烂摊子怎么能丢给别人呢？”
看看看，她还来劲了。萧桐觉得自己血压有点高，非常想问，为了你的名誉你就快把你哥送出去了知道吗？
“哥你做人不能这样，暮白怎么说也是我老师，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有什么误会，反正现在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而且你之前还故意把人家灌醉了呢，最后我以后还想在期刊社好好学习工作的，所以，综上所述，你得给人家把这件事做完！”莫琉璃义正言辞地做出上述总结。
萧桐觉得糟心，真糟心，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投降。
“行吧，我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别说一个，一百个都行。”莫琉璃开起空头支票来毫无负担。
“这件事情我会跟暮白联系，你以后除了公事，私下不要再跟暮白接触，不管他跟你说什么你都要跟他保持距离。”萧桐很严肃。
“没问题！”莫琉璃也很严肃，她想暮白估计也不希望她掺和太多。
反正，等他们之间再有需要自己发挥的地方，那就再说好了。
几天以后，莫琉璃给暮白发消息问进度，暮白直接回了个哭脸。
什么意思？这怎么就哭了呢？莫琉璃震惊之余完全不能理解，于是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什么情况啊？”着急起来连称呼也不用了，她大概都没意识到暮白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一低再低。
“你哥他不理我。”
“……”莫琉璃有点无语，又是这一招，瞬间豪气冲天，“没事，我带你上门！”
暮白很感动，但又有点怕过犹不及：“还是算了吧，我觉得你在掺和进来你哥真的会更生气的，说不定对我印象也会更差了。”
“不行！他都答应我了！”莫琉璃想起来更气愤了。
对，萧桐答应过她会跟暮白联系的，她也答应了不再管这件事并离暮白远一点，但很显然两个人都失言了。
挂了电话，暮白突然觉得人真奇怪，得不到的时候觉得看一眼就好，看了一眼就想靠的更近，靠的更近了就想留在身边，留在身边了还觉得不够，还想要更长久，暮白啊暮白，什么时候，你也这么贪得无厌，不知餍足？暮白在内心拷问自己，可仍旧觉得，他还是舍不得萧桐，还是想要站在他身边，拥有这个独一无二的人。
萧桐并不知道暮白突如其来的告白背后有着怎样深厚绵长的执念，他以为那不过是一个不曾经历过挫折的贵公子在遇上另一个无法看透和捉摸的人后产生了好奇而已。他这一路走来，并没有被温柔的对待过，遇到的不平又太多，他的人生底色是晦暗无光的，他已经厌倦了被一次次抛弃，如果注定要失去的话，那不如在一开始就没有得到过好了。
萧桐正犹豫要不要找公司其他人去联系暮白的时候，莫琉璃竟然直接带着人找上门来了。
开门的刹那，萧桐看见并肩而立绽放着明显讨好笑容的两个人，心里忽然变得柔软了一点，但表情上仍然不显分毫。
“你怎么招呼不打就回来了？”话是对着莫琉璃说的。
“我不是经常不打招呼回来吗？”莫琉璃理所当然。
“那你怎么不自己开门？”萧桐没好气地问。
“忘带了。”莫琉璃继续理所当然。
“不上课吗？”萧桐语气平淡，仿佛依然没看见旁边还有一个人。
“我们两今天都没课。”暮白笑盈盈地插嘴回答，萧桐才意识到他最后那个问题指向性似乎并不强。
莫琉璃忍不住“噗嗤”一笑，气氛突然就变得轻松起来。
“进来吧。”萧桐无奈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