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琉璃牵着秦洛的手，走在出站的人群中。她看着身边不断变换的人影，突然觉得每一个人都像是长河里的一条小鱼而已。即使每一条小鱼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自己的追求，可他们都要走向同一条道路，谁都躲不过。
“怎么了？”秦洛晃了晃莫琉璃的手，轻声问了一句。
莫琉璃一怔，回过头看向秦洛。
他和当年自己看到的一样光芒万丈，让人忍不住要靠近，可是他现在已经在自己身边了。
“没什么，有点怀念。”莫琉璃笑了笑，脸有些苍白，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
秦洛捏紧了她的手，也笑了笑，放下心不再说什么。
“琉璃！”楚淼站在接机口朝着莫琉璃挥手。
莫琉璃闻声看过去，脸上的笑意霎时变得更真切了一些。
楚淼身边站着顾长风，在看到他们的第一眼也笑着朝他们俩挥手示意。
“老秦！琉璃！”
“淼淼！”莫琉璃撒开秦洛的手，一路跑着冲向了楚淼。
两个姑娘顿时就抱在了一起，看见的时候是兴奋和激动，等抱在一起后，却又有悲伤和难过在心头萦绕。
“琉璃，我好想你啊。”楚淼哽咽着。
莫琉璃放开楚淼，也红了眼眶：“淼淼，我也想你了。”
“嘿，你这小丫头又无视我！”顾长风不满地斜了眼莫琉璃。
莫琉璃笑了起来，看向顾长风：“顾大神，别来无恙啊。”
顾长风冷笑了一声，看向走近的秦洛。
“顾长风，你怎么来了。”秦洛拍了拍顾长风的肩。
顾长风将秦洛的手抖掉，低声道：“我都知道你回来了，我还能不来一趟么。”
“怎么样？”顾长风朝一边的莫琉璃努努嘴。
秦洛看过去，莫琉璃正和楚淼两个人挽着手低声说着话，两个人脸上又是开心又是难过，神情复杂的让他费解。
“什么怎么样？”秦洛又看向顾长风。
顾长风长叹了一口气：“我是真没想到会出那样的事情，她当时也没跟我透露一句口风。你后来见到她，状态怎么样？”
秦洛垂下眼：“应该是还行，我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算了，都过去了，别提了。”
顾长风也点点头。
莫琉璃看了眼楚淼的腹部，又担忧的看向她：“淼淼，你现在过得好吗？”
楚淼眼神一黯，抿了抿嘴，又笑着看向莫琉璃：“琉璃，我们先不说这些了吧。”说罢又转头看向后面的两个男人：“顾大神，我们去哪儿给秦大神和琉璃接风洗尘啊？”
顾长风一摊手：“看你们咯。”
楚淼又转过头看向莫琉璃：“琉璃，你想去哪里吃饭？”
莫琉璃问道：“你今天有时间吗？”
楚淼挑了挑眉：“当然，我今天一整天可都为你空出来了。”
“原来我对你有这么大魅力啊？”莫琉璃笑着低声问。
楚淼“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完又有些落寞的看向她：“琉璃，你现在这样真好。”
莫琉璃一怔，反问道：“我什么时候不好了吗？”
楚淼怔怔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笑了笑：“算了，都过去了。”
莫琉璃眨了眨眼，没再说什么。她知道楚淼一定是想到了当初她结婚的时候，她在人生最幸福的时刻，而自己却身处地狱，无人可以救援。
“两辆车，怎么坐？”顾长风抛了抛手里的钥匙，看向秦洛。
楚淼拉着莫琉璃不放：“琉璃当然跟我啦！”
莫琉璃看着楚淼笑了笑，又看向秦洛不说话。
秦洛勾了勾嘴角：“行。”说罢就拉着两个人的行李箱跟着顾长风去了另一边。
楚淼看着两人的背影走远，又看向莫琉璃感叹道：“琉璃，秦大神好听你的话啊。”
莫琉璃抿了抿嘴：“我什么都没说啊。”
楚淼睨了她一眼：“你压根就不用说啊，他看你脸色就够了。”说完摇摇头，“驭夫有道啊。”
莫琉璃红了脸：“别瞎说。”然后快步走到副驾驶，拉开了车门。
“你开车行不行啊？”莫琉璃系好安全带，看着坐进车里的楚淼问了一句。
楚淼怪声怪气的笑了一下，回道：“我可是老司机了，开个车有什么不行的。”
莫琉璃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哎，小璃璃，你跟秦洛处的怎么样啊？”楚淼看着前方，但心思却显然不在开车上。
“挺好的啊。”莫琉璃不明所以，淡淡说道。
“好就好啊。”楚淼又感叹了一声，语气无端显得苍凉。
莫琉璃心里“咯噔”一下，又转过头看向楚淼。
刚开始因为久别未见，只顾着激动了。现在细细看过去，楚淼看上去竟然显得有些疲惫，她们才满二十三岁，才要踏向二十四岁啊，为什么会显得这样憔悴呢。
莫琉璃不知道说些什么，说什么好像都是多余的。幸福不幸福并不是她一句话就能改变的。
“对了，你怎么会跟顾长风一起来啊？”莫琉璃问道。
楚淼勾了勾嘴角：“当面叫人家顾大神，背地里就直接顾长风了啊。”
莫琉璃尴尬地笑了一下，又解释道：“我真没办法把他当成大神看，一看见我就怼我，你刚才不是看见了嘛。”
“哈哈哈哈，真的，你们俩一碰到一起就这样，太好笑了。”楚淼又笑起来。
“不过，”莫琉璃又说道，“他这样好像也挺好的，心态总是挺年轻的，压根不像比我们大六岁的样子。”
楚淼也点点头：“对，我有时候都觉得我比他成熟。”
“哈哈哈哈哈……”莫琉璃也笑起来，笑完了却有些难过。楚淼曾经也是一个无忧无虑，欢脱爱笑的小姑娘啊，可是现在却不是了。
“对了，你还没说你们怎么会一起来的呢？”莫琉璃又问道。
“哦，你不是说跟秦洛一起回来嘛，我就问了下顾大神，然后就约着一起来接机了。”
莫琉璃点点头。
顾长风的车就开在楚淼的后面，楚淼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他还挺老实的，一直跟在我后面都没超车。”
“他不知道你要去哪儿吧。”莫琉璃替他解释道。
“怎么可能？”楚淼撇撇嘴，“我这个方向一看就是去云城大学的。”
“你要去云城大学？”莫琉璃惊讶地问。
“嗯，我经常去学校的，那附近新开了一家饭店，挺好吃的，你肯定没尝过，可以去试试，而且我们可以回母校逛逛。”
莫琉璃听着她的话瞬间回忆起了过去，在云城大学的那些日子，虽然有很多让人不开心的事情，可现在想来，值得怀念的还是有很多。
尤其是离开的那一天，她爱的所有人都在她身边。
“嗯，好久都没有回母校了，是该去看看了。”莫琉璃点点头，又看向窗外。窗外的街景渐渐变得熟悉起来。
快到饭点门口的时候，莫琉璃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看着楚淼欲言又止。
楚淼回头看了眼莫琉璃，笑着问：“怎么了？你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莫琉璃垂下眼：“没什么。”
楚淼也眨了下眼，淡淡道：“我们找个时间再好好聊。”
“嗯。”莫琉璃也点了点头。
两人才从车上下来，顾长风的车也停在了车位上。
“哟！这家店我还真没来过。”顾长风走过来，看着店门口的招牌说道。
楚淼骄傲的抬起下巴：“顾大神，今天可得让你长长见识。”
顾长风挑了挑眉，率先走了进去。
四个人其实都熟悉，饭桌上也没什么讲究和客套的，很快就吃完了一顿饭。
“秦大神，”楚淼一只手搂着莫琉璃的肩膀，“小璃璃借我一天啊？”
“阿洛哥哥，我想陪陪淼淼。”莫琉璃不等秦洛说话，也开了口。
秦洛看着楚淼叹了一口气，故作大方道：“行吧，你们也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就给你这个机会吧。”
楚淼得寸进尺：“那晚上？”
“晚上不行。”秦洛正色，“琉璃晚上得回家。”
顾长风嗤笑一声，添油加醋：“哎呀，让人家小姑娘一起玩玩嘛，你跟我走好了。”
秦洛瞥了顾长风一眼：“谁要跟你这个单身狗走，楚淼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楚淼一顿，笑了笑：“这我倒是忘了。”
莫琉璃看向楚淼一瞬间低落的脸色，动了动嘴，正要说话又被楚淼打断了。
“行吧，晚上保准给你送回去，”楚淼又看向莫琉璃，“琉璃，我们走吧。”
莫琉璃点点头，又看向秦洛：“阿洛哥哥，我们走了。”
秦洛站起身，朝着莫琉璃伸出两只手，莫琉璃乖乖地走过去让他抱了一下，然后才挽着楚淼离开了。
“别看了，都没影儿了。”顾长风鄙视地看着秦洛，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洛瞪了他一眼，又说道：“我们也走吧。”
“行，走吧。”顾长风无所谓地点点头。
楚淼拉着莫琉璃，出门就往云城大学里走了。
这座校园跟以往没什么不同，还是一样的景色一样的氛围，但偏偏，所有的人都不是过去的人了。
“淼淼，”莫琉璃看向楚淼，“你的戒指呢？”
吃饭的时候莫琉璃就坐在楚淼左边，一眼就看到了她光秃秃的无名指。那个地方，明明应该戴着她的结婚戒指的，婚礼上，广敛亲手给她戴上的结婚戒指。
楚淼一怔，左手手指不自在地蹭了蹭彼此，抬起手看了眼，波澜不惊地说道：“出门太急，忘了吧。”
“淼淼，你过得不开心。”莫琉璃拉着楚淼的手，笃定地说道。
楚淼笑了一下，脸色变得苍白起来：“琉璃，你说人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呢？”
莫琉璃呼吸一窒，闭了闭眼：“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人为什么会变，也不知道人为什么会一夕之间就不见了。
楚淼拉着莫琉璃，走到了她们曾走过无数次的教学楼下：“你看这里，我们曾经走过那么多次的地方，现在还是有那么多人都在走。你看这些人的脸，像不像过去的我们？”
莫琉璃顺着楚淼的视线看过去，那都是一张张笑容洋溢的年轻的脸，充满生机和希望，好像这个世界都是他们的舞台，只要他们登场，就会有无限光明的未来。
可事实上呢，并不是这样的。
“淼淼，你还记得暮哥哥吗？”莫琉璃看着教学楼的大门，好像看见了穿着白衬衣，抱着书缓步走来的暮白。
楚淼一怔，眼前也变得模糊起来。
“琉璃，你想他了吗？”楚淼眨了眨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我想他了，我想过去的一切了。”
“我们要是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啊。”莫琉璃轻轻地说了一句。
“是啊，要是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呢。每个人都在，每个人都是原来的样子。”
莫琉璃转过身，看向楚淼。
“我想去看我哥哥跟暮哥哥了，你去吗？”
楚淼擦掉眼角的泪：“去。”
莫琉璃点点头：“好。我们先去一趟花店。”
云城大学的商业街就有一家花店，莫琉璃跟楚淼一起走进去，在满眼的缤纷色彩中一眼就看到了勿忘我。
店员给她包好了一大束，两个人付好钱就抱着花离开了。
永思墓园还是那么安静，好像没有人来过。
莫琉璃抱着花走在前面，楚淼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每走进一步，莫琉璃的心就痛一分。那片血色已经不在了，可是它永远都铭刻在她心上，永远也忘不了。
“淼淼，”莫琉璃看着墓碑上萧桐的照片，轻轻问，“我从来没告诉你我哥哥是怎么走的，你想知道吗？”
楚淼看着莫琉璃，她的脸苍白的想纸，仿佛轻轻一戳就会破掉。
“你想说吗？”
“他就在这里，”莫琉璃一只手指着墓碑，“靠在这里，割了腕。”
楚淼的心一空，像是瞬间不会跳了一样。
“我来的时候，一地的血都快干了。他就那样靠在暮哥哥的墓碑上，像睡着了一样。我后来总是忍不住想，许多话如果我早早地就说了，他会不会舍不得我一点，再多陪我久一点。可是后来我又想，暮哥哥在的时候，他没有好好的爱他，所以他是不是去弥补他了。
你说，如果我一定要挽留我哥哥，他会陪着我，还是依然会跟着暮哥哥离开？”
莫琉璃转过身，看着楚淼，眼神空洞。
楚淼不知道她到底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这坟墓里的人。
可是结果都是一样的，什么可能都不会有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琉璃。”楚淼哭着抱住莫琉璃，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莫琉璃眼睛一眨，两行泪从眼里滑落。
“我其实不敢来的，可是我又真的好想他们。除了这里，我想不出还能去哪里见他们。”
勿忘我在两人中间散发着浅淡的香味，提醒了莫琉璃它的存在。
莫琉璃将手里的花放在墓碑旁，突然手又一顿。
“也许我该买红玫瑰的，现在的颜色不对。”
楚淼看着蓝紫色的勿忘我，心里的不安变得更深了。
“琉璃，你是不是忘不了那一幕？”
莫琉璃摸了摸墓碑上两人的照片，点点头：“怎么可能忘记呢。暮哥哥死的时候，也是一身的血。你看他们俩多残忍，活着的时候对我笑得那么温柔，死的时候留给我的都是一片血色。”
莫琉璃起身看了眼天空，又看了眼四周。
天空晴朗，风也温柔和煦，像是郊游踏青的好时节。
“今天的天气不对，花也不对。”莫琉璃笑着看向楚淼，“我们走吧，我下次再来。”
楚淼轻轻问道：“琉璃，你回来不是看他们的吗？”
“是啊，我还要给他们拍照呢，但是现在的场景不是我要的。”莫琉璃笑了笑，然后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楚淼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身影问：“琉璃，你为什么要拍他们？”
“嗯？我没跟你说吗？”莫琉璃回头看向楚淼，“我打算参加哈姆丹国际摄影大赛，所以特意回云城来的。”
楚淼一顿，惊讶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学摄影了？”
莫琉璃比她更惊讶：“我没告诉你吗？”
楚淼摇摇头，回答她：“你从来没说过。”
莫琉璃脸上一片茫然，自言自语道：“我竟然连这个都忘了。”
“所以你为什么会突然学摄影？”楚淼又追问，“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的啊，当初在学校有人拉你进社团你都拒绝了。”
莫琉璃看着远处的风景有些茫然，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因为，我想站到能跟阿洛哥哥比肩的位置吧。”
楚淼内心疑虑更重：“为什么你会这么说？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两人走到车边，楚淼打开车门，莫琉璃也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淼淼，你不是都说了人会变得吗，如果某一天，阿洛哥哥觉得我配不上他了呢。”莫琉璃轻蹙着眉头，看着车前的位置，眼神晦涩不明。
楚淼系安全带的手一顿，和她青梅竹马的广敛都可以变，为什么秦洛不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