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校门口，楚淼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说广敛还没来得及黑掉帖子，帖子就被撤掉了，应该是学校介入了。
“学校介入的意思，就是说他们已经知道了？”莫琉璃心里一阵担心。
经过楚淼的分析后，她已经不敢盲目相信学校会宽容对待了，更何况，如果真如楚淼所说，是有人刻意针对暮白，而仅仅为了一个副教授的名额，那暮白可能真的会遇上大麻烦。
楚淼叹了口气：“闹得这么大，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这段时间很少在学校不了解，其实我知道的时候都已经算晚了。而且，琉璃——”
楚淼突然顿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你别说一半啊！”莫琉璃被她弄得更紧张了。
“现在的问题是，帖子虽然已经被撤掉了，但是被人截图保存的就没有办法了。”
莫琉璃被气得直想哭，但是她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我们再怎么着急都没办法的，得让暮老师去跟学校解释清楚，最好能给出证据，但问题是这要怎么证明呢？”楚淼也很茫然。
莫琉璃抿了抿嘴：“我跟暮老师是清楚的，压根就不需要什么证明，但我进云翰我也不敢说暮老师没有帮忙，但是，但是——”莫琉璃也气结，暮白应该也是看在萧桐的面子上啊。
可她不能这么说，她不能把暮白的心意拿出来任由别人猜测和指责。
“琉璃，你还是先联系暮老师吧，他才是当事人，我们不能越过他去跟学校说什么，只能是他需要什么我们才能去做什么。”
莫琉璃听到楚淼的话没说什么，她知道楚淼说得都是对的。可是对的，并不一定就是让人愿意接受的。
她内心隐隐有些不敢联系暮白，她明知自己不该这么想，可还是忍不住。她会想，暮白有没有后悔过，如果从一开始她和萧桐就没有出现在他生活里，他现在一定会过得很好，光风霁月，受人景仰。
“嗯，我再想想办法吧。”莫琉璃简单回答了一句，然后挂了电话。
她已经想好了，这是她跟萧桐给暮白带来的灾难，他们理应承担起来。
她打算去找萧桐，让萧桐跟自己亲自来学校给学校领导解释，一切都是他们的责任，不应该让暮白为此遭受流言蜚语和诋毁。
临出校门前，莫琉璃看着手机上暮白电话的那一页，还是没有拨过去。
在校门口等车时，萧桐的车正好出现在眼前。
萧桐从车里下来，看着莫琉璃，两人对视着，眼睛里都是对方看不懂的复杂。
莫琉璃抿了抿嘴，她不知道该不该跟萧桐解释她和暮白见面以及拥抱的那几张照片，她不知道萧桐会怎么想。
动了动嘴，莫琉璃正要说话，萧桐却轻轻按了按她的头顶，嗓音低沉：“别担心，有哥在，我都会处理好的。”
萧桐一开口，莫琉璃的眼泪突如其来，像不受控制一样从眼眶里滑落。
莫琉璃哽咽着：“哥，要是我当初不去找暮老师就好了，他现在都是被我害的。”
她现在无比后悔她当初做的一切，无论是为了秦洛接近暮白，还是为了萧桐接近暮白，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肆意妄为的一切会给暮白带去什么。
萧桐心里也很不好受，他看着莫琉璃哭得肝肠寸断自己也心如刀绞。
“你们院长办公室在哪里你知道吗？”萧桐给她擦掉眼泪，然后问道。
莫琉璃吸吸鼻子点点头：“我知道，我带你过去。”
萧桐拦住她：“不用，你告诉我就行，不用你出面。”
“可是——”莫琉璃有些不放心，她也是当事人之一啊，怎么能让萧桐一个人去面对呢。
“信我，我都会处理好的。”萧桐把她推进车里，“乖乖在这儿等我，别乱跑。”
莫琉璃眼睁睁看着萧桐独自走进了学校大门，周围似乎有人认出了萧桐，对他指指点点的。
一路走来其实也有不少人看见了莫琉璃，但她自己当时沉浸在自己的担忧中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看着周围有人不住的打量和议论萧桐，她心里又觉得难受无比起来。
萧桐曾经也是这所校园的学子之一，即使已经离开了数年，再回到这里还是觉得很熟悉，更何况他也曾经陪着莫琉璃在夜色里逛过许多次。
莫琉璃在车里惶惶不安的等了许久，她不知道萧桐会如何解释这件事，她也不知道这一切会给他带来什么。
萧桐出来的时候脸色其实不太好看，即使他已经尽力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了，但莫琉璃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心情很糟糕。
“哥，怎么样了？”莫琉璃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萧桐笑了笑，安慰道：“放心，没事的。”
莫琉璃还是觉得不安心，可她也不敢再多问，她不像让萧桐在这种时候还需要想尽办法哄自己开心。她什么都做不了，至少也不该再添乱了。
“这几天先比去学校，就去云翰呆着，好好上班，其他的都不用多想。”
莫琉璃点点头：“好。”
车里安静下来，莫琉璃看着窗外飞逝的街道，又忍不住小声问：“哥，去看看暮老师吗？”
萧桐握着方向盘的手微不可察的僵硬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状。
“我会找时间联系他的，你什么都别做，也别去见他。”
莫琉璃知道他是担心还有人在关注着自己和暮白，他们俩要是再见面，指不定还要传出什么流言来。
“嗯。”莫琉璃依然看着车窗外，什么也没说了。
一连几天，莫琉璃都刻意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关注，老老实实地在云翰打杂。
正巧许青灵交给她的工作她还没完成，索性一门心思地想着签售会的方案，直到一个星期后才回学校上课。
也不知道萧桐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学校里尽管还有人看见她的时候脸色有异，但到底没人去她面前说什么，连辅导员都没有找她谈过话。她除了上课，连饭都不在学校食堂吃了，只要下课了就会回萧桐的公寓。
那天上课，她刚走进教室，楚淼就冲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扯出了教室。
“哎哎哎，你又怎么了？”
“你哥哥跟暮老师到底怎么商量的对策？暮老师怎么会主动辞职了？”楚淼有点气愤，怎么莫琉璃什么都不告诉自己呢。
“辞职？！”莫琉璃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吗？”
楚淼有点恨铁不成钢：“为什么你比我知道的还要少？”
莫琉璃激动地一把抓住楚淼：“到底怎么回事？你都知道什么？”
楚淼其实搬出寝室的比她早，所以呆在学校的时间也很少，两人从大三以后就很少聚在一起了，这次因为暮白的事情，楚淼才额外多关注了一下学校里的消息，从在辅导员办公室做学生工作的朋友那里知道暮白辞职的事后，她第一时间就来找莫琉璃了。
“唉——”楚淼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知道的也不多，反正辅导员办公室里都在议论，好像说虽然已经解释清楚了，但这次副教授的职称暮老师是肯定评不上了。学校还说过，暮老师是他们非常看好的青年教师，未来一片光明，只要以后注意自己的作风，跟你哥哥划清界限保持距离，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暮老师没有答应是不是？”莫琉璃抖着声音问。
“嗯，”楚淼一脸无奈，“暮老师主动承认了自己的性向，学校不能接受一个**恋老师，尤其还是跟自己的学生的哥哥谈恋爱，否则就辞掉暮老师，然后他就主动请辞了。”
莫琉璃完全傻了眼，他当初说，他会替萧桐承担一切。她以为那不过是一句承诺而已，可是现在看来，那哪里只是一句承诺呢，所有摆在他面前阻拦他靠近萧桐的，他都毫不犹豫地舍弃了。
楚淼还很痛心：“暮老师也真是的，为什么要这么倔呢，学校也不可能成天到晚盯着他啊，等风头过去了，他再跟你哥哥怎么样谁会注意得到！”
“他不会的，”莫琉璃看向楚淼，脸上又是难过又是骄傲，“他不会让我哥哥不明不白的躲在黑暗里，他想光明正大的爱我哥哥，要是可以，他估计会迫不及待地跟全世界宣告呢。”
楚淼听见莫琉璃的话，瞳孔里充满了震惊，差点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值得吗？”楚淼问，她记得那张照片里，萧桐看着暮白的眼神分明是清醒又冷漠的。
值得吗？莫琉璃也想亲自去问问暮白。
她咬了咬嘴唇，忍不住扪心自问，如果易地而处，她能像暮白这样吗？
再深的爱，也禁不住总是一个人唱独角戏，爱是要靠两个人才能成就的。
“我得告诉我哥。”莫琉璃说着给萧桐打通了电话。
楚淼看着她，表情复杂。
“哥，暮老师辞职了。”莫琉璃的声音充满着无奈。
萧桐一时愣住了，问了句：“为什么？”
莫琉璃叹了口气：“你说呢。”
萧桐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
莫琉璃被他冷淡的态度又是弄得一懵。
回过神来看见楚淼的眼神，莫琉璃心里也是一阵虚。
“你哥不喜欢暮老师，对吧？”楚淼问。
莫琉璃不知道怎么回答，喜不喜欢一个人，外人都看得出来，怎么暮白就是一头栽进去了呢。
“我想去看看暮老师。”莫琉璃说道。
楚淼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脸：“去吧，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去了能有什么用。但你想去就去吧，暮老师现在估计谁都不见也不会不见你的。”
莫琉璃点点头，眼里又差点开始泛起水雾。
楚淼拍拍她的肩膀，挥了挥手走了。
莫琉璃看着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想起她要上的课已经开始了。
莫琉璃回头看了眼教学楼，决定这节课逃掉算了。
坐着出租车到达暮白家楼下的时候，莫琉璃突然心里又有点后悔，事情发生以后，她都没有跟暮白联系过，现在找上门来，他会愿意见自己吗？
他应该想见的是萧桐吧？
莫琉璃坐电梯到达暮白那一楼层的时候，心里还惴惴不安，直到走到门口，发现暮白家的大门没有锁上，还漏着一条缝隙。
莫琉璃顿时楞住了，各种猜测和担忧在心头闪现，正要去拉开大门，里面却突然传来萧桐的声音。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暮白一身白色的家居服，两腿盘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深陷在沙发里的他显得愈发娇小和稚嫩了。
从当初第一眼开始，暮白在萧桐眼中就是这个样子，单纯稚嫩的像一只兔子，又干净美好的像一抹月光，可是这样美好的人不屈不挠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口口声声说爱自己。
他爱自己什么呢？萧桐不明白。
他从小被冷待，后来又被抛弃，又被嫌弃着长大，就连带大自己的唯一一个亲人离世前，说的也不是对自己的担忧和不舍，而是要自己用性命发誓不去见自己的家人，因为自己亏欠他们。
他从小就没有得到过爱，他也不知道爱是什么，可是现在有个人说他爱自己，爱自己什么呢？他有什么值得爱的？
又或者，他只是没见过像自己这样可怜的人，觉得有趣，所以想逗弄自己，等到自己深陷进去了，又毫不留情地抽身而去，跟自己说这只是个玩笑？
可是他经受不起了，他不想再被抛弃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萧桐站在沙发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窝在沙发里的暮白。
暮白低头看手，还是不说话。
“是因为我？”
“呵！多大脸呢！”暮白转头翻了个白眼。
萧桐嗤笑了一声，转过身：“行，跟我没关系那就最好了。”说罢就准备走。
暮白简直要气炸了，拿起抱枕就朝着他的背影砸了过去，萧桐被砸得一趔趄，黑着脸回头。
暮白恶狠狠地说道：“你别以为我现在丢了工作我就会放过你了，萧桐我告诉你，我迟早要把你追到手！”
萧桐没说话，看着沙发上那个攥着拳头，双眼通红的人，心里的铜墙铁壁刹那就瓦解了。他看着暮白的情绪一点点失控，然后一点点崩溃，最后冲上来紧紧抱着自己。
萧桐抬起他的下巴，暮白看着眼前的人，眼里一片赤诚和坦然，还夹杂着许多委屈。
他从一开始，就将全部的心思坦露给他看了，好的坏的，无心的，刻意算计的，他在萧桐面前无所遁形，为什么还要问为什么呢？一切不都是显而易见的吗？
其实他真的想过要从长计议步步为营好好筹谋，一点一点接近萧桐，了解他的喜恶，掌握他的动态，一点一点融入他的生活，让他一点一点发现自己的好，一点一点离不开自己。可是每当站在萧桐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暮白就无法克制自己，忍不住先把自己一点一点剖开，忍不住把这颗**裸的心拿给他看，再鲜血淋漓，再惨不忍睹，这都是他的心。
从前是怕他的情意让萧桐觉得有负担，最后却还是忍不住，想让他哪怕是为着感动为着可怜也稍微看看自己，抱抱自己。爱太难了，爱而不得也太苦了。
暮白低下头，心里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咬他，细细密密的疼慢慢扩散到全身，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还能说什么。
萧桐看着眼前的人，想起他抱着膝蹲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像只没人要的小狗。他不自觉地把手放在他黑漆漆的脑袋上问：“你到底要什么呢？”
暮白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打湿了萧桐的衣服，哽咽道：“你不是知道的吗？”
萧桐一阵心酸。他跟莫琉璃说会保护她一辈子，是因为他亏欠莫琉璃，可是现在，他又亏欠暮白了。这个人不屈不挠的靠近他，追随他，他用他拥有的全部去赌自己一个回头，到了后来，萧桐总归是有些动摇的，被一颗真心柔软包裹的感觉很奇妙，像砂砾被揽入蚌壳，日积月累，再锋利也能化成晶莹的珍珠。
“好。”萧桐低声答道。
暮白一怔，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他慢慢抬起头看着萧桐，眼里一片茫然。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萧桐把手放下，扶着他的肩膀，弯下腰注视着他的眼睛，重复道：“我说好。”
暮白霎时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只看见萧桐专注地看着自己，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纵容。
他情不自禁地踮起脚，伸出手紧紧环抱住萧桐的脖子，虚张声势道：“你要跟我在一起，不能离开我。”
“好。”萧桐也搂住他的腰，轻轻按着他的背。
“你要对我好，不能无视我。”暮白继续道。
“好。”萧桐也满口答应。
“你要每天抱我，吻我，像世间的每对情侣那样。”
“好。”
暮白提了很多要求，萧桐全都答应了。可是他唯独不敢要萧桐爱他，因为他不想让萧桐说违心的话，也害怕萧桐会说违心的话。
门外的莫琉璃听着门内的声音，一颗慌乱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她犹豫半晌，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