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队伍不算长,胜在真心实意。
郑综依旧跪在门口,管家愤懑到咬牙,说出毕生粗话:“要不要把这个挡路的王八蛋打出去?”
素白丧服衬得王太师苍老,佝偻的背是背了一辈子的文人风骨:“不用。”
拐杖掷地有声。
“直接撞!”
一声令下,王家人直接抬着王清嫣的棺材昂首阔步,仿佛前面跪着的郑综不存在,凄惨丧乐和满天纸钱让郑综头皮发麻。
王家人还真敢撞他不成?
事实证明王家不但敢,还蓄了力,棺材撞上头骨发出砰砰响声,棺材角划破皮肤鲜血直流,痛得郑综一张脸扭曲得像鬼。
要不是怕颠簸到大小姐下人会直接把郑综的头骨撞碎!
王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只对着撞倒在地的昔日女婿道:“王家已经为攀附权贵付出代价,接下来该你面对王家的怒火了。”
这句话,宣示着两家的不死不休。
一名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匆匆赶来,对着王太师拱手:“师弟来迟,请师兄饶恕。”
王家宾客好奇:“王太师的老师不是已经仙去三十年,还有师弟?”
王太师扶起男人,表情复杂:“难为你了,弟妹还是不愿意回月京吗?”
中年男人似乎回忆起什么痛苦的事。
葬地在城外,叶蓁蓁对王清辞道:“节哀,我还要去接儿子就不去了。”
她用只有王清辞能听到的声音道:“郑综今晚会去挖坟,等他验尸完再把你姐带出来,以此为由找把那具替代的尸首喂给野狗毁尸灭迹。”
“好。”王清辞眼眶通红。
趁着两人握手,她把一张纸条塞给叶蓁蓁。
上马车后,叶蓁蓁打开纸条:今日答卷,比叶瑞昭强的只一人:寒州学子宫瑾。
宫瑾。
叶蓁蓁无声呓语这两个字,将撕下的宫瑾二字递给马车外装作下人的熠龙军:“查。”
叶瑞昭只和叶蓁蓁见过两次面,比起叶毓婉的咄咄逼人,谦谦有礼的叶瑞昭反而像一条毒蛇。
沉淀十几年下场,叶瑞昭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阻挡他夺魁的人。
王家能得到的消息,叶泗也能知晓。
葬礼队伍里,有人沉思半天终于想起来细枝末节,恍然大悟的望着最最前方的中年男人:“我想起来了,王太师有两位师父,一位是一直教导的恩师,另一位则一句话帮他登上太师之位……他是那位的儿子!”
当年才学斐然的可不止王太师一人,之所以能成为太师是因为那位让天下学子为之疯狂的天下国师给他文章评的一句话:适为百姓之师。
这件事震惊无数人。
接着便有许多人争先效仿,带着自己的文章跪在国师门外求指教。
可惜再无人能成为第二个王太师。
“也不知道国师还在不在世间。”一名文臣艳羡又向往,“若是我这辈子能见到国师一面,也算不枉此生了。”
唯有几名老者满脸唾弃夹杂着微不可查的嫉妒,呸!年轻人不清楚他们还不知道内情?什么记名弟子,分明是王老头这厮不要脸硬凑上去!
偏偏当年王老头还得意兮兮的说,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热脸贴冷屁股?这叫坚持不懈。
最可气的是,还真让他贴上了。
心酸!
皇城司离王家几刻钟路程,陈夏早早就等在门口,田瑞在旁边鞍前马后一会儿问要不要水一会儿让人搬椅子,把陈夏的暴脾气都快弄回来了:“你很闲是不是?没事就去把你家八哥的毛全拔了,少来当狗腿子。”
田家也不知道发哪门子疯养一堆八哥,还学田瑞的声音一口一个世子,叫得难听死了。
他正准备和王妃好好表现呢,田瑞就来碍眼。
有了穆青的针灸,陈夏明显感觉自己行了!
辰王府的马车一出现,陈夏和见到鲜花的蝴蝶般挥着翅膀就飞过去了,殷勤的把下马凳搬过去:“王妃你终于来了,小郡主也来了呀?要不要哥哥抱抱?”
田瑞愤恨,论狗腿谁比得过你这个小白脸!
陈夏把人抱下来,在南宫渺欢喜的哇声中变戏法般的摸出一把糖果子:“喜不喜欢?”
“谢谢哥哥!”
南宫渺甜甜的把糖果往小口袋里揣,扒开第一个糖果喂给叶蓁蓁,软乎乎道:“娘亲,吃糖。”
“娘亲牙痛。”叶蓁蓁问,“要不要和娘亲进去?”
南宫渺耷对昨天的事耿耿于怀,一点都不想见南宫煜初:“我在外面等娘亲。”
水夏留下来陪南宫渺,陈夏快步跟在叶蓁蓁身后,用自己的方法对叶蓁蓁献殷勤,屁颠屁颠的样子看得人不爽。
“王妃我让人送了几箱最时兴的料子送到王府,你和小郡主做衣裳,颜色如果不喜欢我下次再换。”
南宫辰渊严厉盯着两人间不过掌的距离,眼底冷得泛冰渣子。
这两个人是不知道男女有别怎么写?
“你再骂?”
“肥猪婆!你长大只能嫁给乞丐,不,乞丐都不会要你!”
衙役分别拉住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两个小孩子都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的,但即便如此也不影响他们对骂。
“那你就是连乞丐婆都打不过的肥胖子!”
一句话踩中南宫煜初的痛脚,他追胖丫头想给她一个教训,结果两人不慎惊到两匹马,马受惊下把马车里的人甩出来撞破脑袋。
他们光荣的被送到皇城司。
提起这件事南宫煜初就来气:“还自称公主,骗谁呢?本世子从小在皇宫长大就没见过她,冒充皇亲国戚,只让她流点血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叶蓁蓁皱眉,没人会在天子脚下冒充公主。
但南宫煜初说的话在理。
叶蓁蓁看着被捶打得鼻青脸肿依旧不忘嘴上战斗的儿子,很是一言难尽:“南宫煜初,你知道你裤子破了吗?”
南宫煜初下意识往屁股一摸,紧实的肉让他当场呆滞。
他就说屁股为什么凉飕飕的。
也就是说,他光着屁股的样子被无数人看到了?
南宫煜初表情狰狞的朝胖丫头扑过,力气大到衙役险些没拉住:“我和你拼了!”
胖丫头满脸不屑:“你打得过我吗?”
叶蓁蓁听得头疼:“够了!再吵你就留在这儿过夜。”
南宫煜初憋屈,但也学乖了不和叶蓁蓁对着干,起码明面上不能。
最后还是陈夏脱掉外衣给南宫煜初围住屁股,脱完后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凉飕飕。
怎么回事,他的身体不是挺健壮。
今天也不冷啊。
“啊切!”陈夏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叶蓁蓁皱眉问:“着凉了?手伸出来我看看。”
陈夏刚把手腕伸出后脖颈突然寒得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朝他吹凉气,森然的感觉令他赶紧搓了搓脖子。
“冒犯公主的人关在哪里?”带着威严的女声响起,叶蓁蓁随之望去。
是一名方脸女官,满脸写着死板。
田瑞捧着衣服讨好凑过去:“世子您穿我这件。”
穿上衣裳后立刻暖和,陈夏费解:“难道我身体真的变差了?”
女官扫视众人,目光落到陈夏身上:“世子这是要助纣为虐?”
见她并不认识自己,叶蓁蓁问系统:“她是谁?”
南宫辰渊不认识,从女官的年纪和官服辨认:“二品女官,皇陵那边的。”
南宫辰渊也皱起眉头。
这一代的公主屈指可数,他怎么不记得在皇陵有个妹妹?
“你这是说小世子残暴?”陈夏是纨绔近二十年,却不代表没脑子,“要是辰王知道有人这么说他儿子一气之下醒过来,你也算个功臣。”
女官似乎没想到辰王会生出这种货色,皱了皱眉后道:“世子不用拿话刺我,他害公主险些破相是事实,事关皇家子孙你我无力定夺,我已经请高公公请皇上定夺,现在是来请你们进宫的。”
半分不留商量余地。
叶蓁蓁眼底略过思索,缓缓开口:“这件事确实是我们不对,劳烦大人先回去照顾公主,今天天时也晚了,明天本王妃带煜初入宫亲自谢罪。”
叶蓁蓁如此客气,女官满意点头离去。
南宫煜初用力扒开水生捂住他嘴巴的手:“凭什么带我谢罪?那是个假公主!”
“不论真假,你是不是惊了人家的马?”叶蓁蓁见南宫煜初要反驳,皮笑肉不笑,“王府的马车停在外面,看来你想试试惊马的感觉。”
南宫煜初怒指胖丫头:“是她害我的!”
叶蓁蓁太清楚自己儿子的尿性:“水生,说说这位小姑娘怎么害他的,如果水生和你说的不一样,你今晚光屁股跑回家。”
南宫煜初发现自从叶蓁蓁出现后他每天都在受气,她就没有一次是站在他这边的!对水生怒目:“你在为什么不帮我?”
“你有错在先。”水生如实道。
“陈夏,你把小姑娘送回家。”叶蓁蓁不牵连无辜,见胖丫头灰头土脸还取出一锭银子给她,“这是我给你的赔偿,以后他要是再碰到你,你随便打。”
“花丫!”担忧的女声伴随焦急步伐响起,素衣简簪的妇人一把把胖丫头抱进怀里,喜极而泣,“你吓死娘了,娘还以为你又不见了……是不是饿了?娘带了你最爱的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