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纪念日
雪走2024-08-18 15:353,013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菁今天有点倒霉。

  先是早上约好的采访对象放了鸽子,再是被主编斥责不会追“爆点”,骂得狗血淋头。

  中午匆匆吃了根玉米,就赶去印刷厂守着印刷死线,却发现卷首小标题打错了作者名,于是火急火燎改了作者名,重新下厂子。

  等到全部印刷完毕,赵菁才舒了口气,踩着晚霞的余光,走出地铁站。

  差点耽误了。

  赵菁心想,今天是她跟姚嘉骏恋爱长跑十年的周年日,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地铁车厢的冷气吹干了她脖颈的汗水,冷得她一哆嗦,低头看手机,唯一的微信置顶发来了消息。

  汤姆猫,问号?

  那是一个表情包,是她和姚嘉骏专属的小秘密,汤姆和杰瑞的搞怪表情。

  “很快,马上到家!”

  赵菁发完消息,下意识滑动列表,来来回回几次,最后停在M字母开头的区域。

  确认几次,已经删除对方微信后,赵菁放松下来,紧皱的眉头终于略微舒展。

  “各位乘客,花园西路站到了,请带好随身物品,有序下车——”

  伴随地铁到站的提示音,赵菁加快脚步,甚至还挤开进站的人群,匆匆踩上扶梯踏板,连上几个台阶,生怕姚嘉骏等急了。

  赵菁此刻急迫地想躲进男友怀抱,被他轻缓地拍着背,抚慰累了一天的心。

  但她心中一直有块石头,无论这石头有多沉重,她都不准备让男友知晓。

  正是下班高峰时间,今天姚嘉骏早早下班,为此他提前半个月做准备,安排工作,为的就是能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给赵菁一个惊喜。

  40平的出租屋,虽小但很温馨,门口DIY的香水架,洞洞板挂着的香囊,冰箱上贴着的拍立得,处处是两个人的痕迹。

  那块赵菁为了省钱,从丢弃的垃圾堆里捡来的门板做成餐桌,在温暖的灯光下,四菜一汤,还有一盘切好的西瓜,是姚嘉骏使劲浑身解数做的晚饭。

  比起大多匆忙下班的打工年轻人回家看到冰冷黑暗的房间,此情此景,竟是营造出了一种难得“家”的氛围。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此刻姚嘉骏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连喝了两杯水,用来缓解内心的紧张。

  他摸着裤袋里突出的盒子,反复演练等下要说的话,绝对不能出错。

  嘟,姚嘉骏听到电子锁打开的声音,连忙抽手,快速深呼吸几下,笑意盈盈地迎上前去。

  “我回来啦!”赵菁拎着半个西瓜,扑进姚嘉骏怀里。

  熟悉的味道立马包裹了她,赵菁感到安心感逐渐回笼。

  “嗯?西瓜……”一双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已经是重复了几百上千次的习惯性动作,随后对方自然地接过西瓜袋。

  姚嘉骏打开冰箱,朝赵菁努嘴:“去洗个手吧,准备开饭。”

  赵菁换鞋洗手一气呵成,欢快地跑到餐桌旁,才坐下便惊呼道:“你也买了西瓜?”

  从冰箱取出的西瓜去皮去籽,一块块整齐地码在盘中,就跟姚嘉骏本人个性一般,稳重求序。

  “小区门口水果店买的,提前冰上了。”

  赵菁举臂欢呼,插起冰西瓜块,连送五六个才罢。

  看着赵菁欢天喜地的模样,一种叫做幸福的涌流瞬间裹挟了姚嘉骏,胸口的心脏快要蹦出来似的砰砰直跳。

  人心中一旦有个秘密泡泡,就会一直想戳破它。

  反正等下求婚是求婚,现在求婚也是求婚,干嘛不趁现在气氛到位,直接求婚呢?

  姚嘉骏本来想吃完饭再说,但现下挠心抓肝,是一点也忍不住了。

  他几乎要按捺不住激动,现在就准备求婚。

  他咬咬牙,半膝跪下,哑声道:“菁菁……”

  顶灯的黄光笼罩了他,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恍惚,只有赵菁,是这一刻最鲜活的存在。

  “菁菁,今天是我们恋爱长跑的五周年,你能嫁给我吗?”

  姚嘉骏摸出口袋里捂热的小黑盒,啪嗒打开,一枚白金戒指静静躺在丝绒盒里。

  一刹那,赵菁几乎要脱口而出,“我愿意!”

  但她咽了咽唾沫,直视着姚嘉骏。

  心里提起了一块石头,摇摇晃晃,她看出姚嘉骏还有话要说,可自己也有话要说。

  她怕现在说了,对方会失望,可现在不说,她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姚嘉骏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抽出一张卡和一串钥匙。

  “大学刚毕业在锦豪嘉苑租的那个小单间,你希望在杭城能有一个自己的家。还记得四年前元旦的诺言吗?你攒五万,我攒五十万,五十五万,就能搭成我们俩的家。”

  姚嘉骏把银行卡和钥匙郑重放到赵菁手心,双手合拢,虔诚道:“菁菁,这是我的诚意,也是对你的承诺,五十万首付。”

  赵菁捧着银行卡和钥匙,眼眶一热。

  她知道姚嘉骏平时加班有多辛苦,也知道他为了攒这些钱,连续加班没空调休,可以说是玩儿命工作。

  “我知道你的家庭,你的不得已,也没有想要让你背负更大的压力,所以菁菁,嫁给我好吗?”

  姚嘉骏单膝跪地,虔诚地举起戒指。

  可是赵菁现在没法给他答复,甚至都不能答应。

  五万而已。

  四年时间,她只要攒五万,就能底气十足地收下银行卡。

  就在今早,她把自己辛辛苦苦攒了五年,不舍得打车不舍得喝奶茶的钱,全部都打进妈妈的账户。

  换来拉黑妈妈和弟弟的结果。

  就像孕期的阵痛,这些钱,买断了她下辈子的清净。

  赵菁原本想告诉姚嘉骏,从此她可以只为这个家而活。

  但现在,她怎么也开不了口。

  只差五万。

  姚嘉骏见赵菁久久不吭声,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他知道赵菁个性要强,虽然嘴上不说,但有什么苦都能默默抗下。

  她原生家庭艰苦,爸爸早逝,妈妈没什么文化,在外打零工,从小身为长姐懂事自强,大学愣是没要家里一分生活费,全靠奖学金和业余时间家教兼职,赚来四年学费和生活费,还能给弟弟负担学杂费。

  尽管如此,她为了毕业能多赚钱,身为新闻系的优秀毕业生,主动放弃保研名额,在杭城谋求一份高薪工作。

  姚嘉骏爱赵菁,也不介意她扶弟魔,但他想要看到赵菁的诚意。

  所以俩人约定,一起攒钱,他努力工作,多拿分红,为了尽快凑齐首付,赵菁只要攒五万,不多,但代表了她跟自己结合的诚意。

  眼下,赵菁涨红了脸,动也不动,眼中流露出悲戚之意。

  姚嘉骏心一凉,试探性地握住赵菁的手:“菁菁,我记得你上个月已经攒到了四万九千……”

  他极其尊重赵菁,不会明知她没钱,而逼迫她。

  正因为姚嘉骏无意间看到赵菁银行卡短信提示,四万九,还差一千,无论如何这个月能攒到五万。

  所以他才安排好一切,准备跟赵菁迎接二人的新生活。

  甚至,他已经实地踩点,跟中介看好了一套小两居,首付正好五十五万,至于税费等,他可以再付。

  “嘉骏,对不起。”

  赵菁说完,将头埋进双臂。

  一句对不起,把喜悦冲淡,姚嘉骏心直接沉到底。

  咕噜,手里的戒指盒滚落。

  “菁菁,你不会把那五万都给——”

  是了,姚嘉骏苦笑,自己苦心策划,却换来赵菁一次又一次的辜负。

  她明明跟自己约定,每月攒几百,每年攒几千,这笔钱无论如何都不会动!

  “你全部给了你妈?”

  赵菁心里的这块石头,终于落下。

  轰隆,砸的人耳晕目旋。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应男友的期待落空,人在这时候是说不出什么花哨话,她抬起头,结结巴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今天……我弟他欠了六万网贷,利滚利,我妈就留了几百块,全给他填补窟窿了!”

  “他都大三了!明年大学毕业,就能养活自己了!你这些年被他吸血吸得还不够多么?”

  “对不起……”赵菁眼圈微红,看到了姚嘉骏脸上的失望,“但如果这次网贷不管,他会越欠越多。”

  “菁菁!”姚嘉骏叹了口气,把戒指盒放在桌上。

  “我从来没有介意过你的家庭,也支持你适当照顾弟弟,可你这些年,从来没有为我们俩的未来考虑过,更没有为你自己打算!”

  赵菁低头,她其实打算好了,这是最后一次给弟弟收拾后果,为此她甚至在今天早晨跟妈妈大吵一架,彻底决裂,拉黑妈妈和弟弟的所有联系方式。

  她一回家,抱住姚嘉骏,不仅是因为疲惫,还因为她只有他一个人了。

  但是现在,姚嘉骏似乎要逐渐离她远去。

  “本来房子我都看好了,就等明天约中介一起去签合同。”姚嘉骏站起身,把钥匙丢进垃圾桶,“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赵菁拉住姚嘉骏衣角,对方轻轻撇开,这是姚嘉骏第一次做出拒绝的动作。

  “菁菁,我很累,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继续阅读:第二章 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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