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机被陌生号码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
“人渣，你虐母啊！人渣！去死！”
“你嫉妒比你漂亮的妹妹，因为吃了你的榴莲，你把你妹脸扇了多少下，你该去吃屎啊！垃圾！”
“人渣，那么柔弱的妹妹，怎么下得去手！”
“虐母，去死！”
“有本事，你出来！”
大量辱骂和威胁的信息挤进我的手机。
我的车被划。
家门口被泼了油漆，写上“人渣”。
走在小区里，被人指指点点，我关紧门窗，拉上窗帘，不敢出门。
你们知道吗，家庭里也是存在霸凌的。
我把我妈和我妹关在了狗笼里，拴上铁链，饿着，冻着，不让她们睡觉。
看着她们狗咬狗。
1.
我拉紧窗帘，蹲在阳台，浑身发抖，胸口疼，站不起来。
怎么会有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真的有，我妈王珍珍就是。
小的时候，我被遗弃在姥姥家。
不给生活费，姥姥年龄大了，没有生活来源。
家里的菜是我在菜市场捡的烂叶子。
大冬天的晚上，菜市场人影稀少，大家都行色匆匆。
放学后，我边写作业边磨蹭到同学们都走完后，趁着天残存的亮光急忙地背着书包跑到菜市场。
路头的一家卖菜的李奶奶看我来了后，一把把我拉进去。
“灵秋，这大冷天就不要再捡烂叶子了。人冻坏了，菜也不能吃了。”
我冻得说不出来话，手指僵硬。
进了雪水的鞋子很快就把脚也冻得失去知觉。
“唉，你这妮子就是太老实。以后你晚上来我这里拿菜，我把卖不出去还能凑合吃的给你们啊！”
我是吃着菜市场李奶奶的菜勉强活下来的。
我没有怪过他们，爸妈工作忙，生活压力大，顾不过来我们，我不怨。
只是很多年的冬天都很冷很漫长。
我们交不起暖气费，舍不得开暖气。
只有最冷的那几天才在睡觉的时候开一小会儿。
我抱着姥姥，听着她的咳嗽声，盼望着姥姥的病快点好起来，冬天快点过去。
“咳咳咳，灵秋，姥姥会一直陪着你……不要害怕～”
漫长的冬天，无尽的寒冷，有限的烂菜叶，在我的童年画下了重复的黑色。
2.
妈妈生了妹妹，五年后，姥姥过世，我回到了城里的家。
可是，我怎么也融不进去这个家。
“灵秋，之前你在姥姥那做饭，以后家里的饭还是你来做啊！”
“我们家可不养闲人！”
妈妈把我领进家，我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妈妈顺嘴把厨房做饭的活安排给了我。
“鞋子放在门口，不要穿进来了。都是土，怎么还破了个洞，太丢人了。”爸爸穿着睡衣，躺在沙发上，看了我一眼，继续喝酒看电视。
“煮馄饨吃，妈妈，我要吃馄饨。”五六岁的李灵娇抱着妈妈的腿，撒着娇。
“好啊，让你姐姐煮。”妈妈抱起妹妹，就去和她玩过家家游戏去了。
看着妹妹穿着漂亮的洁白裙子，洋气的小皮鞋，和妈妈玩游戏时候撒娇耍赖的样子，我真的很羡慕。
我拿着行李，站在门口，搓着手，看着干净的地板，低着头，不敢把破破的行李放在地上。
“那堆破衣服丢在外面吧！”妈妈看我半天没动静，“憨里憨气的，我给你在楼道里摆个床，睡在外面吧！”
“现在天气也不冷，身上估计有虱子。”
我的窝由乡下搬到了城里的楼道里。
我躲在被子里，睁着眼睛，不敢出声，外面的风声，呼呼的。
黑暗中偶尔传来或重或轻的脚步声。
门后传来欢声笑语。
“妈妈，这蛋糕真漂亮啊！”我那古灵精怪的妹妹今天过生日吗？
“灵娇，你个小调皮，去洗个手，我们来唱生日歌！”
“娇娇，我的小宝贝，看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生日礼物？”
“哇，是我最喜欢的芭比娃娃啊！爸爸对我真好！我爱你，爸爸！”
“宝贝，闭上眼睛，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快许愿啊！”
“切蛋糕喽！这家蛋糕最好吃，妈妈最疼爱我了！”
门口透过一点点的光亮，可那不属于我。
我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轻手轻脚地起来给全家人做饭。
妹妹吃面包、喝牛奶，爸爸喝稀饭，妈妈吃面条。
头天晚上，他们会把我叫过来，点好第二天的伙食。
仔细地交代：“不要弄错了，不要弄得不好吃，浪费粮食。”
我每天中午提前十几分钟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溜出校门，穿过小巷飞奔着跑回家做饭。
有时候做晚了，难免是一顿打骂。
有一次班主任看不过眼，给妈妈打了电话。
“李灵秋妈妈，灵秋成绩不错，是个学习的苗子。家庭负担可以适当地减一减。”
“王老师，我们家可没有那么多钱供她读书。多认点字就可以出门打工了，不需要学习好。”
“灵秋这孩子不是我们养大的，和我们不贴心。读了书对我们也没好处的！”
“我们要把钱攒着给灵娇，这孩子贴心。”
我去老师办公室拿作业，在门口听到了电话里传来妈妈的声音。
我站在门口，心和冬天走廊里的风一样冷。
3.
我从来不吃冰激凌，不吃外面是黄色的软皮的玉米雪糕。
那一年我过生日，妈妈给我妹妹买了一个特别的金色发箍，高兴地给她戴在头上，满意地打量着：“我家灵娇长得真是个美人胚子，你姐是连你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啊！”
我站在旁边，看着漂亮的发箍，鼓足了勇气问我妈：“妈妈，今天我生日，我也想要一个这样漂亮的发箍啊。”
“买什么买，不知道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苦难日吗？”
“我生你养你，就是天大的恩情了，一辈子都还不完！”
“你妹戴上那发箍是因为她本身就漂亮，你装什么啊？”
妈妈斜着眼，走过来在我后背用力拍了几下：“你啊，还过什么生日。”
“妈，我想吃雪糕！”旁边的妹妹玩腻了头箍，不耐烦道；“妈，热死了，我要吃雪糕！”
妹妹撒着娇，要吃雪糕。妈妈温柔地摸着她的头，“我们灵娇要吃雪糕啊，天气太热了，妈妈这就去买。”
转过脸，看都不看我一眼，大步地去了旁边零食店。
“你想戴发箍？”妹妹撒娇的笑脸像变戏法一样不见了。
她看着自己的脚，轻声说：“你跪在地上，给我磕个头，我就赏你了。”
我天天做饭养的都是狼。
“不跪是吧，那这么漂亮的发箍真是可惜了！”她邪笑着，干脆利落地折断了发箍，扔在了地上。
我气得冲上去攥紧拳头想打她。
她笑嘻嘻的脸在看到妈妈出现的一刹那立刻带上了哭腔。
“妈，你看看姐姐，她抢我的新发箍。
我不给她，她就摔两半了！凶我！还要打我！”
我妈二话不说，跑过来把雪糕放进妹妹的手里。
转脸，抡起胳膊，对着我的脸狠狠地扇了过来。
一下，两下，三下。
我眼冒金星，摔到地上。
她恶狠狠地提起腿，跺在我的肚子上。
“让你贱骨头找事！该死！”
“我打死你！”
“都怪你，丧门星，你爸出了轨，和小三跑了。我还得养你！”
“你爸不养你，我也不养你！”
“你怎么不去死！”
我十五岁瘦瘦的身子，长期营养不良，被推倒在地上。
嘴和脸被扇得流血。
旁边小卖店的阿姨急匆匆跑了出来，拉开了我妈。
“不要再打了，再打打坏了！”
“我看到是你小女儿摔坏的！你怎么这么偏心？”
“要你管，这是我家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妈妈不听劝骂骂咧咧地继续踢打我。
我在地上躺着，人来人往，号啕大哭。
我鼻青眼肿地回到家。
离开这个家的时刻到了，我每天把我妈给我的买菜钱偷偷地克扣一点，这些年下来，也有了两千块钱。
我能养活自己吗？
但是我再不离开，会死在无人知道的地方，像一只野狗。
4.
姥姥家有个姨妈在天津。姥姥在世的时候，姨妈偶尔回来看姥姥。姨妈和我妈打小就不对付，出嫁后就断了来往。
姥姥过世后，姨妈要接我走。
我唯一的几件新衣服是姨妈买的。
我妈不同意我被姨妈带走，并且质问，为什么我要跟姨妈走？
姨妈无奈，留下了地址，再也没来过。
我拿着地址，坐了几天绿皮火车一身灰尘地出现在姨妈的门口。
额头的伤口没有被处理，化脓，像烂了一个洞的苹果。
身上散发着臭味。
姨妈看我这落魄的样子，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灵秋，我那没良心的姐姐，把你折磨得没有人样了！”
姨妈端详着我，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灵秋，你有没有感觉你和你爸妈、妹妹长得不像一家人？”
“今天姨妈和你说实话。你以后离他们远点吧。
你妈结婚后一直不育，怕被你爸赶出家门，准备买一个孩子，先养着。
买了你后，你妈不育就看好了。”
这句话一下子，在我的脑海炸开了。
我跑进屋里，趴在床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原来不是我不够好，只是因为我不是亲生的，我不是亲生的。
我饿了几天，高烧40℃，哭着哭着昏睡了过去。
我昏睡的时候，收到了妈妈打来的质问电话。
“为什么要把家里的新被子带走！”
“那是给你妹的，凭什么拿走！”
“贱骨头，三天内必须给我寄回来，不然我去天津打死你！”
诅咒的声音，在我的梦里回荡。
“死在外面，不要回来！”
妈妈，你放心，你死了我也不会回去的。
在姨妈家住下来后，我出去找工作。年龄小，很多工作做不了。
发传单，洗碗工，什么活都做。只要别人给饭吃，给工资。
5.
夏天的时候，穿着闷热的青蛙服拿着传单一张张地发，汗如雨下，人闷在里面，喘不过来气。
有个精神病似的三十多岁男人喝醉了故意装作开玩笑，猛地一巴掌拍在我的头上。
“臭癞蛤蟆，过来玩啊！”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像只疯狗准备上去撕咬他。
他灰溜溜地走开，“哼，臭蛤蟆，你等着。”
没过一会儿，那男人就叫来了一帮十几岁的社会混混，嚼着槟榔，纹着纹身，把我团团围住。
“哎，癞蛤蟆，就是你啊，今儿我强哥出了钱，要扒了你这身衣服，你看着是自己脱，还是我们脱？”
我手心钻出了一手的汗。准备和他们拼了。
“嗨，干什么呢，一圈男人欺负一个女孩！”一辆路过的悍马车停了下来，走出来一个戴着墨镜、打着伞保养很好的四十多贵妇。
旁边下来俩保镖在贵妇边一站，那圈混混也看人下菜，吹着口哨地散了。
在青蛙服里憋得太久了，又热又怕，坏人跑了，最后一点精神松懈下来，我晕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时，我感觉自己像是在了梦里。
房间里装修豪华，卧室里宽大的衣柜摆满了各种场合的女孩衣物。
贵妇摘了墨镜，慈祥地出神看着我：“你叫灵秋是吧？叫我卿姨吧。”
“卿姨最见不得男人欺负女孩子。卿姨没有孩子，不嫌弃话，就住在这里吧。”
说着，她落寞地看着那些新衣服。
“如果我的安安还活着话，应该也和你这么大了！”
我在卿姨家里住了下来。
卿姨年轻时候有过一个女孩子，孩子一岁时候失踪了。
卿姨觉得和我投缘，认了我做干女儿。
重新给我办了学籍，送我去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