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这个称呼,让醉无忧有种恍若隔世的久违感,他用折扇点了点桌子,示意殷思行坐下。
殷思行不为所动,依旧冷冷的看着醉无忧。
醉无忧自顾自坐下,将两个杯子都斟满酒水,他突然道:“灼渊可知今日是你的生辰。”
殷思行不答,他又道:“你可知父王为何从未为你庆过生辰?”
“生辰”一词对殷思行而言无疑是陌生的,自他有记忆开始,便没有庆生概念,他自小在天机阁长大,每日与武者习武,除了他的母后北荒练偶尔会来探望他,他几乎没有见过别人,而庆生这种事情,他是与路归遥认识之后才知晓的。
醉无忧将杯中酒饮尽,他苦涩笑道:“因为在你出生的这一天,你的生母……却难产而死,是你的出生夺走我最爱的人,有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真想……杀了你!”
殷思行看着醉无忧,他眼底毫无波动,这些事情他自小就知晓,他的母后曾千叮万嘱,让他万万不可出现在他父王面前,可是他却怎么都没想到,他第一次见他那所谓的父王,就让他的母亲陪上了性命。
醉无忧一杯接一杯的将酒饮进,似乎将身旁杀气环绕的殷思行当成个摆设,他并不在意殷思行对他的恨意,继续自言自语道:“可我若是杀了你,九泉之下的千灵一定不会原谅我,所以我才将你交给别人抚养,但我没想到,我竟亲手将你交给了你的杀母仇人抚养!”
殷思行眉心一跳,手中长剑直指醉无忧,“你可知晓你在说什么!!”
醉无忧醉眼朦胧,脸上依旧带着笑,“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又饮了一杯酒,继续道:“北荒练知道只要千灵活着我便不会另娶,所以她买通千灵的侍女,合谋害死了我的千灵……”
殷思行拿剑的手微微在抖,手中的剑更逼近了醉无忧的咽喉几分,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你胡说!!”
醉无忧将喉咙抵上殷思行手中的剑,那被剑刃割破的皮肉向外翻着,鲜血顺着剑刃滑下去,他却像不知痛苦一般,眼中唯有悔意。
“父王愧对与你,我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知道之后你要作何决定,父王都会接受。”
殷思行脸色变了变,他将长剑收回,转身背对着醉无忧冷声道:“说吧。”
只听醉无忧又将酒斟满,他缓缓开口道:“你的养母北荒练,是七皇叔的女儿,她一心想让摩夜一族重新回到阳光之下,为此她可以不留余力,她倾尽所有找到了一直因不愿嫁入王族而隐藏身份的血母,强逼着她嫁给我将要登基为王的长兄,长兄自幼足智多谋,有排兵布阵决胜千里之才,只可惜他身体虚弱,与血母路孤影成亲之前便不幸早逝……”
醉无忧的回忆回到了当年他还没有这些烦恼的时候,那时他虽时常因为不愿看那些啰里啰嗦的书而被父王惩罚,但他有温柔的长兄,有慈祥的母亲,也有……他爱的千灵,但这一切却从长兄与父王先后逝世后,便面目全非了……
“我不想继承王位,更不想娶什么血母,王位是长兄的,孤影……她是个女子,她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不该成为王室生育的工具!”
“黎锦,母后与父王知晓你的性子,可黎炣英年早逝,你父王又紧随着他而去,你让母后如何是好啊!”
一串串珠泪在如玉的脸颊上滑落,衣着华丽,但面色憔悴的妇人坐在塌边掩面而泣,北荒黎锦看向自己最爱的那套盔甲,他曾穿着那套有着无数刀痕的盔甲征战沙场,几乎一统摩夜各族,他有威望,有战绩,有手段,但他想做的,不过是护着这个王位的战士,而不是坐上这个束缚住自由的位置。
可是……现在他却不可能有第二个选择……
“母后,长兄曾问过我,若是摩夜一族文武双王临天下,摩夜是否会更加昌盛,我的智谋远不如长兄,他都猜不出的问题,我又怎会有答案,重担既然已经落到我的肩膀上,长兄应该也不希望我再继续任性妄为下去,我会成为摩夜一族的王……”
“黎锦……”
“但是!”
北荒黎锦望着他母亲的泪眼坚定道:“但是我绝对不会娶孤影作为王后,她并不爱大哥,更不曾爱过我,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且我曾有过誓言,我北荒黎锦的妻子,只有千灵一人,这件事还请母后万万不可强逼孩儿。”
北荒黎锦肯松口接下王位,这对先王后而言已然知足,可这血母的血脉着实太过难得,她又怎肯轻易放弃。
“黎锦,母后知道你对千灵一往情深,也不强逼你册封血母为后,你只需借她的血脉诞下麟儿便可……”
“母后还不明白吗!”
北荒黎锦打断她的话,“儿子的意思是说,孤影并不爱我,我不想让她因为自己的血统而断送一生!孤影之所以答应嫁给大哥,是因为北荒练拿她的徒儿胁迫她,所以她不得不答应,而大哥……大哥是因为为情所困爱错了人,才答应这种荒唐的事情,我与大哥不同,不会受北荒练胁迫,母后有所不知,就在你我现在谈话之时,孤影和她的徒儿已经被我送出了摩夜,所以这件事情母后便不用再想了。”
妇人直接愣在原地,血母上次出现是在四百三十年前,而她的儿子,却将这样重要的血脉直接送了出去,这……
“唉……你啊!!”
事已至此,他心意已决,就算她再将人拦回来,她这儿子也绝不会按照她的计划走,既然如此,她又能说什么。
隆重繁盛的加冕大典如期举行,他心心念念的婚礼亦是同天举行,北荒黎锦看着那座高高在上的王椅无奈的叹了口气,身边带着满头珠翠及其不习惯的清秀女子主动握住他的手,她知道,他现在一定很不安。
“千灵,那个椅子看着坐起来很不舒服。”
“简单!”
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夫君喜欢兔子,我便亲手缝张兔子坐垫铺在上边怎么样?”
“哈哈哈哈……亦无不可。”
十指相扣,北荒黎锦走上那个将要夺走他一生自由的座椅,但他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不安,因为他知道,比自由更重要的,是身边的挚爱,以及……长兄与父王留下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