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影已经猜到殷思行想要说什么,她扬眉道:“既是不情之请,那就别说了。我没那么好的耐心去照顾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等我治好你的伤,你还是自己带孩子吧。”
“你……姑娘可知,即便我身上普通的剑伤痊愈,腹部的魔毒却无法可解?”
“知道。但我也知道有位被称为‘佛医’的大夫可以治愈魔毒,实不相瞒,我这次就是来寻他为我师姐治伤的,如今捎带你一个也无妨。”
白月影倒了杯水递给殷思行,殷思行听她说要找佛医,接过水杯的手稍稍迟疑了一下,他似是有了优势一般,本来淡漠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若姑娘要找佛医,那便更该帮我的忙了。”
白月影一怔,心想难道此人知晓佛医的栖身之处?她急问道:“你知道佛医在哪?”
殷思行垂眸,似是刻意躲开白月影的眼睛。
“我也许是唯一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的人,但我要姑娘答应我,我若是告知你佛医住处,你必须马上带悠宁马上离开这里,一同前去寻他。”
“我答应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有这等好事白月影怎会不答应,看来到不了一个月就能将佛医带回幽篁山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人啊,果然还是多做善事的好。
见白月影应的毫不犹豫,殷思行默默松了口气,心中放下了一块巨石,他四处看了看,似乎极为小心,在确定没有别人气息后,他压低声音对白月影道:“附耳过来。”
一阵耳语过后,白月影抿唇一笑,殷思行既然肯将小团子交给她,为了小团子的安全着想,殷思行也定不会骗她。
“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答应我的也请姑娘一定要做到。”
殷思行话音刚落,便见路悠宁抱着满满一大堆药包推门进来,他气喘吁吁道:“公子,你要的药我全买回来了。”
他从药包后面歪着小脑袋一看,见殷思行醒了过来,眼眶瞬间红了起来,手中药包全数砸在了地上。
“义父……义父你终于醒了,呜呜呜……”
路悠宁哭着扑进殷思行怀中,将几日的担忧全化作眼泪哭了出来,但白月影一句话就将路悠宁喜悦的心情浇了个通透,她说:“小团子,你义父刚刚说让我带你离开,自己留在这里等死,你怎么看?”
哭声戛然而止,路悠宁眨着通红的双眼呆呆的望着殷思行。
“你……!!”
听白月影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殷思行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咳得越发厉害了,喉咙中涌出腥甜的鲜血,嘴角又添了些血丝。
这可吓坏了路悠宁,他想要抱住殷思行,却又怕碰到殷思行的伤口,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干脆在一旁哭嚎啕大哭起来,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把。
“咳咳咳……悠宁放心,义父没事的。”殷思行将路悠宁抱在怀中安抚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却紧盯着一旁无辜脸的白月影,没想到,他实在没想到,这人居然……
路悠宁在殷思行怀中呜咽道:“悠宁哪里也不去,义父在哪悠宁就在哪,悠宁哪里也……也不去,呜呜呜呜……”
“悠宁,你听义父说。”
路悠宁哭的脸儿红扑扑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像极了被冰水浸透的凉果子,殷思行抬起路悠宁的小脸,先前眼中些许的冷漠瞬间变得温柔的如同初秋的落日余晖。
“义父如今身体虚弱,而青苒山路途遥远,我的意思是让你与恩公先去佛医居所取药,等你将药给义父带回来,义父的身体就能恢复了。”
“不要!!”
路悠宁斩钉截铁的拒绝,他年纪虽小,但是又不傻,义父的话听着有道理,可他知道义父就是想将他支开。
“万蛇巢的人很快就会来的,义父现在的身体要怎么自保?不管义父怎么说,悠宁绝对不会丢下义父自己在这里的。”
殷思行看着他果断决绝的眼神不由得叹一声,路悠宁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悠宁的心性,看来此事已是没有再谈的余地了。
殷思行抬起手想要将路悠宁敲晕,硬塞给白月影带走,谁知白月影先一步挡住他的手。
“我将他带到青苒山并不困难,但之后呢?你是要我打断他的双腿绝了回来寻你的念头,还是让我将他关在铁笼里几年,等你的尸身烂到只剩白骨在放他出来?”
“我……”
殷思行剑眉紧蹙,重重叹了声,无力的将手放下。
“再说了,小爷我一生逍遥自在,可不想因为你而被一个孩子怨恨一辈子,很抱歉方才骗你说出佛医的住所,但我不可能只带小团子一个人离开。”
白月影将路悠宁脸上的泪痕擦干,转身将掉在地下的药包捡起,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既然如此……”殷思行无奈看向白月星,“那便请姑娘快些离开吧。若是我父子二人能逃过此劫,再还姑娘的救命之恩。”
“姑娘?”路悠宁惊讶的看着白月影,“公子你……是个姑娘?”
这怎么可能?!
白月影略过满脸惊讶的路悠宁,一脸哀怨的看向殷思行,“这么快就要赶我走了,当真是世态凉薄,鸟尽弓藏,卸磨杀驴。”
她明白殷思行是不愿拖累她,得到了佛医住所她亦可一走了之,但她不知为何,总觉得不能放任这对父子不管,硬要说的话,也许是路悠宁那张与她过于相似的脸让她有一种异样感。
白月影看着一脸迷茫路悠宁展颜笑道:“再者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走了,现在辛余城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吗?”
殷思行一愣,转念再想的确如此。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万蛇巢的人应想不到他们会一直留在辛余,只是万蛇巢烛阴领主素来谨慎睿智,为了以防万一,想必他也会派人秘密彻查辛余城。
“反其道而行倒也是一个好方法,只是想必万蛇巢领主也会派人搜寻辛余城。”
白月影稍加思索,说道:“那你说那位领主会在那几人口中得到怎样的消息?会以什么条件为调查目标呢?”
殷思行见白月影神态自若,毫不惊慌,便问道:“你已有应对之策?”
白月影挑眉而笑,“两个男人带着一个孩子也许不多见,但一对夫妻带着他们的子女满大街都是,再加上本神医精妙绝伦的易容术,你说,他们要怎么分辨呢?”
“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如今的殷思行无计可施,若是只有他自己怎样都好,但事关悠宁性命,白月影也愿帮忙,殷思行便也不再推辞。
“既然如此……殷某多谢姑娘了。”
白月影看着殷思行好看的眉眼玩笑道:“我这人不喜拖沓,等我救下你们,还等看你们怎么报答我呢。”
一旁的路悠宁抽抽搭搭,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忙说道:“公……姑娘几次救命之恩,路悠宁做牛做马定当……”
“行了行了,谁要你个小娃娃做牛做马了,快给你义父煎药去,哦,对了……这些药不是全部用来煎制的,大部分是用来泡药浴的,你等一下,我去分一分。”
没一会功夫,白月星递给路悠宁几包药,吩咐道:“你去让店里的伙计把这些药煎好,再让他烧一桶滚烫的开水送到房间。”
“知道了姑娘。”路悠宁乖巧的接过药材,他似乎还是放心不下殷思行,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义父,你好好休息,悠宁一会再来陪你。”
殷思行点点头,见路悠宁跑了出去,他将身体倚靠在墙上稍作休息,眉宇间现出了些许痛苦的神色。
白月影知道殷思行一直在强撑身体,她本想伸手扶殷思行躺下,手却被他挡住,“不劳姑娘费心。”
又是这种冷淡的疏离感,殷思行除了会对小团子温柔,对别人便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漠,即便对白月影这个救命恩人也是一样。
白月影收回手,应的也毫不客气,“要不是因为小团子,我还真不想费这份心,对了,我叫白月影,以后莫要姑娘姑娘的叫了,我不习惯。”
白月影给自己倒了杯茶,又问道:“我自问在你面前没有露出过马脚,你是怎么认出我是女儿身的?”
殷思行答道:“难道姑娘认为自己很像男子吗?”
他一句话让白月影哑然失笑,“看来我的模样还是不够玉树临风,才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
其实也无所谓,白月影本就不是故意想要骗人的,只是师尊在传授剑法的时候她嫌弃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裙裹得她身子难受,所以她才自小都是男子装扮。
“那‘归遥’又是谁?你已经叫过我两次这个名字了,我们长的很像吗?”
殷思行沉思片刻,抬眸望着白月影,眼中神思复杂,只听他缓缓说道:“归遥……是鄙人的一位故友,他的模样与你有几分相似,我才将姑娘认作是他。”
“原是如此。”
白月影红着眼睛迷迷糊糊答道,她昨夜一路将殷思行从冷竹林背到客栈,早就累的腰酸腿痛,现在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之后,她刚趴在桌子上睡意便涌了上来。
殷思行靠在床边静静的看着白月影,他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也没有失去归处的悲痛,他神色疲倦,在安神药的作用下也缓缓睡去。
梦中,红枫树下,那袭许久不见青衫白衣自远处弹着熟悉的琴音,殷思行清楚的听见自己唤了一声:“归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