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日寒露。
天愈发黑得早，阳光一旦收回，寒气就钻出来，直往人心窝子里找缝隙。月儿清冷，还有几日才到月圆之夜，缺角的东西总是令人莫名地闹出一丝遗憾。
月儿下面，落地窗前，一个男人轻叹了口气，虽然屋内灯光昏暗，但依然可以从他的背景分辨出这是一个身型矫健的男人，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侧脸轮廓呈现出来……这是一张俊朗的脸，只是为何他的眉头紧蹙着，似乎这缺角的月儿伤了他心似着。
门铃响了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他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门从外头被打开，一个男声响了起来。
“哥，你该去下楼去颁奖了。”说话的人叫赵子涵，是他的助理，更是他的心腹，俩人从小到大，私底下赵子涵喊他“哥”。
“知道了，我马上就下去。”他只说话，却不转身，赵子涵只好摁开灯光开关。屋内立刻亮堂起来，扰了他的兴，他没法再专心欣赏月色。
“一个服装设计大赛，有必要兴师动众弄得这么声势浩大？宋氏集团真是钱多没处花。”他转过身，似乎很不情愿出这个门。
赵子涵递上西服，镜子里立刻出现一个神采奕奕的男人。
“宋濂想捧红他女儿，所以才愿意砸钱赞助这次服装设计大赛。”赵子涵边说边帮他打领带，俩人之间默契十足。
“有趣，花钱买一个金奖，还请来这多名人做颁奖嘉宾，宋濂就不怕背后被人说闲话？”
“所以今晚第一名有两个人，一个是他女儿宋斯忆，还有一个是评委一致认为设计最佳的人。”赵子涵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走吧，沈易安先生，台下观众已经等不及要见到你了。”
“就属你最滑头！”沈易安轻嗤一声，大步往门外走去。
楼下，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今晚是江州服装设计大赛颁奖典礼，本来这是一个不太起眼的赛事，但因为宋氏集团的加入，硬生生地把这个比赛拔高成为一个国际赛事，加上奖金极高，光是入围奖就有十万块，自然是吸引了很多服装设计参赛。
宋氏集团的用心也是人尽皆知，宋斯忆作为宋氏集团的千金参赛，金奖自然是她的。另一个同获金奖的设计师名叫“江月”。这个叫江月的女人以一席旧式旗袍赢得了评委一致好评，“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花这么多功夫在旧式旗袍设计上，这个年轻的设计师愿意把精力投入在这块，她完全承袭了江州老派旗袍大师的手艺。”
主办方顶不住评委的压力，只能让俩人同获金奖。
宋斯忆自然是不高兴的，但好在宋濂允诺她，会让沈易安给她颁奖，这才高高兴兴地坐在台下。
相比宋斯忆的光彩夺目，另一个获奖者就显着有些局促了，甚至主持人宣布她和宋斯忆一起荣获金奖时，她都微微侧低着头，以至于人们都没发现这是一张多么好看的脸。
她真名不叫江月，“江月”二字是从她真名“江玥汐”里头取来的。
江玥汐本来也对这次比赛也不抱希望，她惦记着那十万块的入围奖，她租的铺子今年涨租金，她手头紧得很，想着来赌一把运气，可是没想到运气这般好，竟然令她捧回金奖！
她没有准备晚礼服，穿着一席店里用来做样款的旗袍就来了，料子虽是丝质，但质量算不上上乘，美就美在剪裁好，特别是开襟的做法，先从领口斜划出一个不明显的弧形，避开胸口，从右边一直延伸至腰部，再配以一排不对称的花扣，作为装饰。
再加上江玥汐身材玲珑有致，隆起处圆润饱满，腰却似盈盈一握，修长的手臂从镶线香边的中袖里伸出，再撩起耳边滑落的头发，最后一抬头……台下的人们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真是一个美人呀。
待到江玥汐和宋斯忆站定在台上，主持人这才宣布：“下面有请沈氏集团总裁沈易安先生给获奖者颁奖。”
“沈易安？”江玥汐心头一颤，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三个字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怎会在这种场合听到这三个字？
台下，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人站起身了，在礼仪小姐的指引下，他笔挺地走上台。虽然台下的人对他不是很熟悉，但见他儒雅大方、风度翩翩，再加上他的头衔和地位，无论是谁站在他的身边，都会自觉相形见绌。
应该就是他了……
江玥汐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仿佛被人浇上一瓢冰水，冻得她打了一个哆嗦。今日寒露，她隐约觉得会出事，果真是出事了，竟然要在这个地方和他相见。
沈易安大步朝台中间走来，礼仪小姐已经端着奖杯站在一旁，他先走到宋斯忆面前，这个打扮洋气的女孩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这张俊朗的脸，沈易安的嘴角微微往上掀了一下，眼神在宋斯忆脸上仅仅停留了数秒，就转身朝下一个获奖者走去。
对他着迷的女人多的去了，沈易安不差这碗茶。
“祝贺你！”沈易安伸出手，这是颁奖的规矩，他只是例行行事而已，但眼前这个穿着旗袍的女人迟迟不肯伸手，还把头低着死死的，仿佛很不想见他。
沈易安眉头蹙了起来，这样的局面可不会讨他欢喜。
“祝贺你！”沈易安再次重复，他不想在台上失了风度。
“谢…谢…”江玥汐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终于伸出了右手。
手掌心冰凉，沈易安微微惊愕，再仔细看一眼这个女人……这一看，差点没让他失了魂。
“玥汐！”
江玥汐却不答，她大力把手从沈易安掌中抽出来，整张脸因为过分紧张而愈显苍白，若不是旁边的宋斯忆质问她“怎么呢？”，江玥汐根本就无法从这局促的情绪里清醒过来。
太真实了，反倒更像是一场梦……
02
仿佛凿出了一个口子，堵了多年的洪水沿着这个狭窄的通道拼命挤过来，心尖最弱的那处终于撑不住这泛滥的洪水冲击，痛得撕心裂肺，可是表面上依然波澜不惊，好似这并不是一件大事。
沈易安暗吸一口气，拿稳礼仪小姐递来的奖杯，递给江玥汐。
再来，就该下台。
他惶恐地走下来，他担心这一别又是千山万水，可是眼前的女人却仓促逃窜，连头不曾回下，只在他掌心留下那一抹冰凉，刺着他的心微微发痛。
他想在人群里再去找寻江玥汐，却被一群记者簇拥着，以至他根本没办法脱身，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惶恐，喉咙里那“玥汐”二字牢牢梗在那儿，他用尽全力都喊不出来。
到底是散了，他找不到她了。
赵子涵发现了沈易安的异样，他赶紧拨开记者，挡在沈易安前头，“对不起各位，沈总晚点还会儿开一个国际电话会议，所以暂时不方便接受采访，请大家把问题汇总后发给Mandy小姐。”
人群里终于散出一条道，赵子涵引着沈易安往门外走去，酒店门口一辆黑色轿车已经停稳，赵子涵拉开后排车门，沈易安弯腰钻了进去。
“唉……”沈易安叹出一口气，拇指和无名指死死按着两边的太阳穴，似乎头痛病又开始发作。
驾驶位上的赵子涵低声询问道：“哥，你怎么啦？”
“我见到玥汐了……”
“什么？”赵子涵惊了起来，赶紧轻踩了一脚刹车，车速缓了下来。
“那个江月就是玥汐！”沈易安自嘲一声，又更像是苦笑，“可笑，我今晚竟然是给玥汐颁奖，她就离我那么近。”
“哥，你要去见她吗？”赵子涵从后视镜里望了沈易安一眼，试探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去见她？！是她把我甩了！难不成我还要去求她！”沈易安音量高了起来，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他的失态，又把脸转向窗外。
此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街边的路灯亮了起来，路上的行人神色匆匆，谁都不愿意在这个寒夜里待在外头。今年寒气比去年猛烈，九月底就穿不住单衣了，而距离江州200多公里的镇江估计更加寒冷，那边的冬天有时候都会下雪……
镇江，沈易安就是在那儿长大的，也是在那儿遇见江玥汐的。
那年沈易安二十五岁，已经在沈氏公司上了三年的班。父亲有意安排他从基层做起，他也愿意吃这苦，跟着师傅后头卖命地工作，没人知道他是沈氏公子，只晓得这个男孩肯吃苦……父亲建议他去人事部学习一下管理，他也听话，进去人事部第一件事就是负责沈氏奖学金的事。
总共七个学生获奖，江玥汐站在最边上，依然是胆怯着，半天都不肯伸手和他的手相握，他等了一会儿，才看见一只嫩藕般的手臂伸出来。
“祝贺你！”他还是说着这三个字，江玥汐微微抬起头，他只看了一眼，那一眼仿佛惊心动魄，就忘不了这个女孩。
造化弄人，没想到五年后他还是以这种方式与江玥汐重逢，只是现在的他与五年前的他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父亲去世之后，他便接手沈氏公司，断了情根的他愈发精明果断，他瞄准江州写字楼市场，沿着江州市中心画圆圈，一栋接一栋的建，只租不卖，赚了几年高额租金捞回本，赶上商品房限购政策一出台，沈易安立马出手市中心的写字楼。
这一出手，立刻令沈易安坐稳了江州首富的位置，连江州老牌房地产商宋濂都对他毕恭毕敬起来……旁人看他好，他自己却知道心里早已缺了块角，这个角补不上去，他就圆满不了。
这一想，思绪就扯远了……
到家时，周姨留了炖汤，沈易安哪有胃口喝汤，领带扯开扔去沙发上，就躺去了床上。
却毫无睡意，只能是闭着眼睛，清醒的熬到了天微亮，他已经习惯这种失眠状态。
第二日，一起来，就让赵子涵去打听江玥汐现在的职业和住所，和哪些人在来往，关键是她有没有结婚。赵子涵一一记下，开完早会就去处理这些“要紧”事。
接近下午下班时，赵子涵才再次走进沈易安办公室，秘书Mandy正在给沈易安汇报明天的行程安排。见赵子涵急匆匆地闯进来，她立刻知趣地合上文件夹，说是待会儿把行程表发来沈易安的邮箱。
Mandy话音一落，抬脚就走了出去，还不忘把门给关上。
“如何？”沈易安抿了一口咖啡，抬头望着赵子涵。
“毕业之后，她在江州一家服装设计公司上了两年班，去年辞职开了一家名叫‘江月’的旗袍店，距离我们这儿不远，开车半小时。”
“原来‘江月’是她旗袍店的名字。”沈易安微微一笑，那晚上他见到这个名字就觉得蹊跷，没想到真和江玥汐有关联，“还有呢？”
“还有什么？”赵子涵明知故问，其实他当然知道沈易安最想问什么。
“你说还有什么？”沈易安瞪着赵子涵，他也知道赵子涵故意在装傻。
赵子涵抿嘴窃笑，他故意轻咳一声，好似要讲一个很严肃的事，沈易安的心跟着拎起来。
“哥，你看玥汐这个小姑娘长得这么好看，肯定有人追她，而且还不少。”
“所以呢？”沈易安的语气明显是弱了下来，赵子涵忍住笑意，放慢速度说道：“所以——”
“胡闹！”沈易安拍了一下桌子，眉头紧紧蹙起来，赵子涵知道沈易安要发火了，赶紧接话：“我刚托人去民政局查了，目前还是未婚，也没有婚史；跟她前同事也打听过，应该是没有谈过男朋友，现在的感情状况不太清楚。”
“哦……”沈易安若有所思起来，嘴角逐渐往上勾出一个弧度。
到底还是如他所料。
只是这喜悦之情还未持续多久，便被不合时宜的敲门声给打扰了。
“进来！”沈易安收敛住心情，正襟危坐。
“沈总，宋氏集团的宋濂先生托人送了一份邀请函过来，周五晚上在宋氏酒店举办宋斯忆小姐获奖庆功宴。”Mandy推门而入，把邀请函放在沈易安桌面上。
03
宋濂也让人给江玥汐送了一封邀请函，还特意嘱托她，“一定要过来！”
宋濂晓得自己女儿的金奖是买来的，但江玥汐的金奖是她自己挣来的，若是给宋斯忆摆庆功宴不叫江玥汐，实在是说不过去，索性把江玥汐也叫来，免得被人取笑宋家小气。
江玥汐不敢得罪宋家，不想来也得来。
只是既然要去参加宴会，穿着打扮还是要讲究一下，江玥汐挑了一件竹叶纹织锦缎旗袍。乳白色织锦缎作为基础面料，腰部直至裙根，用丝线绣了三支高矮不齐的翠竹。点睛之处是盘扣，也采用了竹子造型，整体看上去，好像是在宣纸上画了一幅画，美的恰到好处。
出门的时候，叶青瓷拽着她看了又看。
“哟，这是要去骗一个公子哥回来吧。”
“撕烂你这张嘴！”江玥汐瞪了叶青瓷一眼，叶秋是店里的盘扣师，比江玥汐小两岁，俩人关系极好，她是知道江玥汐的过去。
五年前，江玥汐从镇江辗转来到江州，做了两年设计师，竟然辞掉高薪去学旗袍。一开始老师傅瞧不上她，“侬不是吃这碗饭的人！”但她却吃得苦，各种杂活都愿意去做，老师傅骂她也不回嘴，硬是从一个一窍不通的学徒变成了旗袍师，令老师傅刮目相看。
后来开店的事就水到渠成了，但她自己心里却清楚得很，她本意并不是来学制旗袍的，只是因为她被送去福利院时袋子里除了她的生辰八字，竟然还有放着一件旗袍……她解不开这个谜团，但又觉得这是上天给她的指引，心也沉了下来。
这一沉，反倒令她暂时忘记了之前的故事，好似那个叫江玥汐的女人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人。
三年前呀……
三年前寒露那天，她给沈易安发了一条分手短信，没有任何理由，硬生生地断了与沈易安的任何联系，她把沈易安送她的礼物都还回去，唯一留下的是那块玉。
这是沈易安在她生日那天送她的，这块玉原来在沈易安身上戴了二十多年，他送给她，江玥汐自然晓得这块玉的轻重，但在分手时却生出万分不舍，好像这玉还回去，就会要她性命一般。她硬是留在身边，至今佩戴在胸前。
这块玉倒是给了她不少好运气，去年她辞了服装设计师的工作，顺利租下弄堂一间铺子，开了一家“江月”旗袍店。放在之前，旗袍是女人衣柜不可少的服饰，但到了现在，穿旗袍上街的女人屈指可数，大多来买旗袍的都是上了年纪的阿妈阿婶，那些女人挑剔又省钱，真丝要苏州产的，但价格要朝跟七浦路服装批发市场看齐——这当然是不行的，一分钱一分货，江玥汐认死理，苏州产的绸缎做一身旗袍至少1000块起。
这样一来，自来是赶走一批顾客，但好处就是口碑传开了，倒是有一些回头客，当着江玥汐的面直夸：“侬这个小囡做事讲究！”。
江玥汐做事是讲究，滚边肯定要三四道，极尽繁复，丝毫不马虎。名声传了出去，江玥汐也有了些野心，想把“江月”旗袍店做大，只是就在这百米不到的店铺里埋头苦干似乎不太会有大红大紫的希望。
所以她才报名了这次服装设计大赛，原想是入围就足够了，没想到竟然拿了一个金奖。
本来是喜事，却因为沈易安的出现，喜悦之情被冲淡……
江玥汐晓得沈易安今时不同往日，她告诫自己不要自作多情，或许他就忘了自己。
一路胡思乱想，竟然就走到了宋氏酒店。
宋斯忆的庆功宴设在宋氏酒店一楼大堂，来的人非富即贵，不单单是给宋斯忆庆祝夺冠，更多的是给宋濂面子。
江玥汐走进大堂，今晚大部分人都是穿着晚礼服，她这一身旗袍反倒更打眼，再加上她身材凹凸有致，一入场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有人认出她，好心地过来跟她打招呼，她客气地点头，算是回应了。
不远处，站着一个仪容华贵的女人，虽说上了些年纪，但是眼角处依然可见当年的风韵。江玥汐在旗袍店也见过不少妇人家，有些女人有天姿没风韵，越老越干枯，而这位妇人却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非常有贵妇的风范。
江玥汐猜测她应该就是宋濂的太太章澜芝，江州有名的歌唱家。
“章太太好。”江玥汐主动走过去跟章澜芝打招呼，章澜芝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记不起在哪儿见过这个小姑娘，江玥汐于是自我介绍，“我叫江玥汐，是江月旗袍店的负责人。”
“你就是江玥汐呀。”章澜芝微微一笑，她终于想起来了，“你这身旗袍真好看，是你自己做的吗？”
江玥汐点头，“章太太要是有空，可以来我们店坐坐。”
“好的呀，我正好在给我的演唱会选演出服，我想选一套中式衣服，到时候还需要江小姐给我提提建议。”章澜芝莫名就喜欢上这个小姑娘，只是还想再细问时，却看见宋斯忆走了过来。
“我还以为是酒店新来的礼仪小姐，原来是江小姐。”宋斯忆一开口，就听出了语气的别样韵味。
“宋小姐，你好。”江玥汐不想生事端，她早就耳闻宋斯忆飞扬跋扈，没想到今晚一接触，果真不是一个好相处的角色。
宋斯忆冷嗤一声，“我好得很，今晚你来做什么？”
“今晚是你的庆功宴，我是来给你道喜的。”江玥汐答得不卑不亢，人人都知道宋斯忆这奖是她家给她买来的，江玥汐却故意点穿这一点。
半晌，宋斯忆才悟出江玥汐在讽刺她。
“我怎么觉得江小姐说话的语气里有些不情不愿呀，是不甘心，还是嫉妒呀？”宋斯忆阴阳怪气骂道，她不算一个聪明的人，江玥汐心里盘算到。
“斯忆，说话注意点，今晚来的都是客人。”章澜芝低声劝住宋斯忆，好歹她也是宋斯忆的继母，她不想给人看笑话。
江玥汐，我是你就会知趣地滚开。宋斯忆依然不肯放过羞辱江玥汐的机会，章澜芝却拉住她，低声说道：“他来了……”
章澜芝口中的“他”指的就是沈易安。
“易安，你来了。”宋斯忆不等章澜芝介绍自己，主动走上去。
沈易安立刻看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女人，淹然百媚，换作其他男人早就落入她温柔的眼神中。可他只是微微一笑，眉眼里比那晚颁奖典礼时多了少许温柔，谈不上亲切。
“宋小姐，祝贺你获奖。”。
“没有礼物？”宋斯忆调皮的扬着下巴，眉眼弯弯，眼前的男人却不解风情，只答了一个“有的”，便不再多说。
礼物倒是包裹精致，盒子装着一件工艺品，一看就是差人买的。
宋斯忆有些恼，可又拿沈易安没有任何办法，说难听点，现在宋氏集团还得仰仗沈易安高抬贵手给口饭吃，宋斯忆不可不知这点。
江玥汐小心翼翼地往后挪去，她不敢走去大门，担心从沈易安身边穿过，会被他发现，她期望花园处有间后门可以让她逃脱出去。
该死，怎会又遇见他？
04
江玥汐缩着头，但又忍不住抬起眸子，只是那匆匆一瞥，足以令她浑身发颤。
五年了，原先身上的稚嫩气息早已完全退化干净，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精明利索，剪裁合身的西服愈加衬托出他的身材挺拔，举手投足显露出他的成熟淡定……哪怕是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她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的一呼一吸。
她与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是与思念一起袭来的，还有他父亲辱骂她的用词，江玥汐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一想，绝情便涌了上来，江玥汐毅然转过身，急促地往花园走去。
沈易安的眼神望过来，只瞧见一个背影，摇曳生姿，还想多望几眼，却被宋濂打断了。
“易安，你母亲最近怎样？”
“上段时间腰扭伤了，正在家里养伤。”沈易安收回视线，礼貌地答道。
宋濂比沈父小几岁，按辈分，沈易安还得叫宋濂一声“叔叔”
“唉，老了呀，身体总是或多或少有些毛病……对了，她怎么不愿意住在江州呀，你也在身边，大家在一起有一个照应啊。”宋濂主动伸手跟沈易安碰杯，沈易安微微弯腰回敬他，这一点令宋濂极其满意。
“她不愿来，还是觉得老家舒服。”沈易安答道，他还是极其敬重宋濂。所以，宋濂提到宋斯忆时就极其自然了。
“易安，你年纪也不小了，你母亲应该催促你尽快成家了吧。”
“那倒是，每次见面肯定会说这个。”沈易安把杯中液体一饮而尽，浅笑了起来，他当然知道宋濂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你觉得我们家斯忆如何？”宋濂这话的意思已经极其明确了，更何况沈父还在世时就提过这事。
“挺好的。”沈易安的语气清淡，宋濂看出来他不是很想聊这个，他只好打住这个话题，再加上又来了一些其他的宾客，宋濂又忙着去应酬。
沈易安松了口气……那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人背影真像江玥汐，沈易安有些意犹未尽了，只是再放眼去整个场子里，却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他哪晓得，江玥汐已经溜去了花园，她祈祷着花园后头有扇门可以进出，于是她急匆匆地踏上石阶，走到一半时，却听见背后有人在说话。
“这边出不去的。”说话的人是一个男人，声音温和，不带恶意。
“我要出去怎么办？”江玥汐问道。
“你从哪儿进来的，就从哪来出去呗。”男人靠近了些，江玥汐这才发现这是一个长得挺干净的男人，而且他身上这件西服应该价值不菲，江玥汐不识得牌子，但识得这布料好。
我…我…不想从那儿出去。江玥汐难堪起来，但她不愿解释给这个男人听。
“那也没办法，除非你翻墙过去。”男人耸耸肩膀，江玥汐嘴角往下一撇，她觉得这个男人纯粹在浪费她的时间。
江玥汐调头往回头，男人却拽住她的胳膊，江玥汐恶狠狠地瞪他，“你要做什么？”
“我倒是想知道你要做什么？大家都在大堂里喝酒聊天，你跑到花园里想溜走，你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男人质问她，毫不客气。
“没有！”江玥汐立刻反驳，她把这个男人手甩开，反问道：“那你呢？你又在花园里做什么？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在这儿抽烟！”男人轻描淡写地答道，轮到江玥汐理亏了……
怎知，这时不知道从哪里窜来一只猫，从江玥汐脚边钻过。江玥汐立刻感到脚踝处一阵酥痒，吓得连连后退，一不小心高跟鞋没踩稳地面，只听“哎呀”一声，男人没拉住她，整个人摔去了地面上。
“快来帮我一下，我摔着脚了。”江玥汐可怜巴巴地望着这个男人，她真是摔到脚了，左脚明显肿起一个包，疼得她根本起不来。
“摔得真够狠的！”男人不容分说，抱起她就往大堂里走去，江玥汐急了，她可不想回去，但是她根本劝阻不了男人的行为，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大堂。
“云盛，你怎么呢？”宋濂立刻警惕地望了过来，他把酒杯递回给侍者，大步走来。
“这位小姐刚扭伤脚了。”男人解释道，江玥汐却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抱着她的这个男人是…是…宋云盛？！
“那得赶紧送去医院瞧瞧。”宋濂狐疑地望着江玥汐，江玥汐却不敢东张西望，她担心撞见沈易安，可这大堂里的人们几乎都望了过来，堂堂宋氏集团太子爷抱着一个陌生女人现身，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不远处，沈易安微眯着双眸望着宋云盛怀里的江玥汐。
“放我下来！”江玥汐小声警告宋云盛，宋云盛却不听她的话，他执意带她上医院瞧瞧，江玥汐情急之下只好拧了宋云盛胳膊一把，宋云盛不得不停下来。
“别闹了，待会儿又摔伤，你可是二次中奖了。”
“放我下来！！！”
“你的脚都扭成这样，怎么走路？”
“我能走，不用你管！”江玥汐终于挣扎下地，宋云盛只好搀扶着她往前走，哪晓得没走几步，却看见沈易安走了过来。
“要帮忙吗？”沈易安这话像是对宋云盛说，眼神却望着江玥汐。
“不用，我扶她上车。”宋云盛客气地答道，他当然不知晓江玥汐和沈易安的关系。
“这位小姐为何要跑去花园闲逛，扭伤脚不说，还得劳烦云盛亲自送去医院，真是耽误今晚的正事呀。”沈易安话中带话，宋云盛听不出来，江玥汐却晓得沈易安是在讽刺她。
到底还是恨她，江玥汐后背发凉，她的心被沈易安这话弄疼了。
“宋先生，我自己回去，不用你送了。”江玥汐把宋云盛的手推开，执意往前走，哪晓得左脚一用力，红肿处似乎要炸裂开，她忍不住小声尖叫一声。
宋云盛心疼起来，再次抱起她。江玥汐只好用双手勾住宋云盛的脖子，把自己的头侧向外边，不想和宋云盛贴近。她脖子上的玉坠了下来，沈易安一眼就看见了。
沈易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有些懊恼自己刚才那番言语，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也收不回来了，只是江玥汐那脚似乎伤得挺严重……
沈易安有些心神不宁了。
05
三日后，江玥汐的脚才能下地，但行不远，只能在铺子里转。本来今日是要上门给李太太量身型，只能让叶青瓷代她去跑一趟。
叶青瓷刚出门没一会儿，就瞧见一辆车停在铺子口。司机停稳车后，立刻下车拉开后排车门，车上的人缓缓落下左右脚——是一个女人，打扮精贵。进了门，摘下墨镜，江玥汐这才发现来的女人竟然是章澜芝。
“章太太，你好！小谷，倒茶！”江玥汐喜了起来，她没想到章澜芝竟然寻到了她的店。
这是一间老铺，三米开地铺长，两排挂着两行旗袍，中间有张八仙桌，旁边各摆着一张椅子。
章澜芝拿起一件旗袍在眼前看了又看。
“手艺倒是真好！”章澜芝夸道。
“章太太，我怕你瞧不上这料子……”江玥汐尴尬起来，换成平常人，这也不算挺差的布料，但以章澜芝的身份，肯定是不会穿这几百块的旗袍。
章澜芝不接话，她把旗袍放下来，转身坐去椅子上。小谷刚把茶端来，毕恭毕敬地递给章澜芝，章澜芝抿了一口，把茶放置去一边，这才开始说话。
“下个月我要在开一场个人演唱会，我想在你这做一身旗袍，不需要太花哨的设计，越简单越好。”
“旗袍本来就是越简单越好，是现代的人把旗袍改的胡里花哨。”这话是江玥汐的旗袍师父说的，江玥汐记在了心上。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想听听你的建议。”章澜芝微扬起脸望着江玥汐，她真是喜欢这个小姑娘，一对水汪汪的眸子，眼梢处微微上挑，天真里又带些媚，可又不全算是狐媚，这样的模样反倒令人过目难忘了。
像极了年轻时的她。
“如果是演出要用的话，我建议布料不能选用普通的真丝，普通的真丝料细看漂亮，但是一上台不挺括。”
“嗯？”
“章太太，我冒昧问一下，你这次预算是多少？”江玥汐有些不好意思，章太太却笑了起来，她可是江州一等一的歌唱家，多贵的衣裳她没穿过，穿衣打扮的钱她向来不会吝啬。
“不超过七位数，我都可以接受。”
“哪用那么贵？！”江玥汐瞪大眼睛，她整间铺子全部东西加起来都没有那么贵，“如果想要台上效果好，我建议布料用香云纱，但真正好的香云纱布要等上一段时间，再加上制作时间，估计最快的一个月才能拿到旗袍。”
“只要效果好，这些都不是问题。”章澜芝起身，她信任这个小姑娘，“要不，先给我量身？”
“好咧！”江玥汐把脖子上的皮尺拿了下来，量身这个活看起来简单，但是在老师傅眼中是最考手艺的，讲究的师傅要量三十六个部位，只能把每个细节都掐到位，做出来的旗袍才最贴合客人的身体。
再挑选花色和样式，这一折腾就接近傍晚了。
弄堂里停车不方便，司机把车开去弄口，此时小孩放学大人下班，弄堂里挤满了人，章澜芝打算自己走去弄口，江玥汐执意送她出去，章澜芝却劝住她，“你脚受伤了，不用送我。”
几番退却，才把江玥汐留在屋内。
章澜芝前脚走，叶青瓷后脚就跟进来。
“姐，有人找你！”叶青瓷声音极大，把江玥汐吓了一跳。她赶紧把水杯放下来，一转身，看见赵子涵站在店内。
叶青瓷刚从外头回来，就看见赵子涵的车停在弄口，赵子涵问她怎么去江月旗袍店，叶青瓷让他跟着她，俩人便一道回来了。
“不认识我了？”赵子涵笑眯眯地望着江玥汐。
怎能不认识赵子涵？那时她和沈易安恋爱时，赵子涵可没少当他俩的传话筒。
“不认识了，这位客人你是来买旗袍的？还是来要水喝的呀？”江玥汐故意戏谑道，赵子涵耸耸肩膀，一副无奈的样子，“我也买旗袍，可惜穿不下，所以就来要杯水喝吧。”
江玥汐忍住笑，喊着“青瓷，去倒水。”
待到叶青瓷走去里屋，大堂里只剩下她和赵子涵两人，江玥汐这才低声说道：“子涵，好久不见你。”
“我还担心你会把我赶出门。”赵子涵轻叹了口气，江玥汐眉头一蹙，“你怎会把我想成那种人？”
赵子涵不答这个问题，反而问起江玥汐脚的事，“玥汐，我那晚见你把左脚扭伤了，现在如何？”
“好些了，都可以走路了。”
“那就好。”赵子涵点头，从把随身拎的袋子放在桌上，“前段时间我也扭伤了脚，和你伤的地方一样，我按着上次医生给我开的药买了一些一模一样的，都是外敷药，效果很好，你先用着。如果还有不舒服，马上告诉我，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骨科医生，我带你去看病。”
“一个小伤而已，哪有那么严重。”江玥汐嘴角勾出一个笑意，她当然知道这东西是谁让赵子涵送来的。
叶青瓷把茶端了出来，赵子涵接过茶杯，却瞟见一张清秀的脸。叶青瓷含羞起来，赶紧转身离去，赵子涵却有些意犹未尽。
喝了茶，东西也送到了，接下来就是交代一些话。
“伤筋动骨一百天呀，这段时间不要太劳累了，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叫我来。”赵子涵按照沈易安的吩咐如实说道。
“嗯。”江玥汐点头，她以为赵子涵会说些别的什么，哪晓得赵子涵却极有分寸，根本不去碰触江玥汐的禁区，反倒令江玥汐紧张起来。
“我送你去弄口吧。”江玥汐起身，赵子涵本来是不许的，可是转瞬他又点头，“行，咱俩走慢点。”
弄口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沈易安坐在车内，他正算着时间，想着赵子涵应该出来了，再一抬头，却看见江玥汐和赵子涵一并从弄堂里走出来。
躲不过了，江玥汐一眼就望见了车内的沈易安。
“子涵，店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江玥汐急的转身，却被赵子涵拉住，“都看见了，真不想和他说几句话？”
江玥汐的嘴唇微微嚅动了一下，她依然想离去，可两腿却似乎迈不开，犹豫间，沈易安从车上走了下来……
06
“脚不舒服，就不要出来。”开口第一句竟然是责怪的语气，这不是沈易安的本意，他是心疼她，倘若不是担心她，也不会亲自过来弄口处等着赵子涵。
沈易安也没想到今天会见到江玥汐。
“不用你管！”江玥汐答得冷淡，眉眼不看他，斜望着左边的窗户边。
“我是没法管你了。”沈易安苦笑一声，带点自嘲的意味了。
沈易安这般低姿态，反倒令江玥汐胆战起来……沈易安比她大七岁，从年纪上来讲，她理应尊重他，可又因为俩人恋爱又分手的关系，各自存着一些怨气。
“我一个普通人，实在不敢让沈总惦念，那些药我就收下了，谢谢。”江玥汐说完，深吸一口气，像是在鼓足勇气，这才抬起眸子望着沈易安。
沈易安比她高半个头，她每每和他说话时，都需要仰视他，这是他们之前的相处模式。
沈易安眉头微微拧了起来，这个小姑娘竟然喊他“沈总”，这是纯心气他吗？
“叫得这么见外做什么。”
“本来就该这么称呼你。”江玥汐的声音小了起来，耳后的头发滑道到脸颊，沈易安想伸手把那捋头发拨去她脑后，却又马上意识到俩人关系早就不同往日了……
“你一个小姑娘在江州打拼，自己要小心点，有什么事就给我电话，我电话号码没有变。”沈易安的语气到底是软了，那晚在晚宴上见到她，实在是被醋意给酸住了，再恨她无情，也见不得她住在这破旧狭窄的弄堂里。
“我不会打给你的！”江玥汐也硬气，转身就走回去，一丝情面都不给留给沈易安。
这世上也只有她这个女人敢这么对他。
只好把气全部撒在赵子涵身上。
“我让你去看她，你怎么把她给我弄出来了，明知她伤了脚，还要她走这么远的路！”
“哥，我这不是想让你俩见上面吗？”赵子涵委屈起来，他晓得沈易安的心思，所以才故意没劝阻江玥汐。
“我见她做什么？你又不是没瞧见那个小姑娘的脸色，好似我死皮赖脸求着她似着。”沈易安怒了起来，刚才江玥汐那一声“沈总”，似乎在他心上戳出了一道口子，现在还是疼的
之前可是一口一个“哥哥”，现在还跟他客气起来了。
赵子涵不敢再接话了，索性把话题引向宋濂售卖保险公司股份的事。
前几天，传闻宋濂要出售旗下保险公司将近9亿股的股份，如果这事是实锤，宋氏集团不再拥有保险业务的金融牌照。 “如果顺利购买下来，再加上之前我们在宋氏集团的股份，那我们在宋氏集团的股份占比将达到15%，宋濂一定会对我们有所警惕。”沈易安倒是有意想买，就不知道宋濂愿不愿卖了。
“宋濂应该是差钱，要不我再派人去探探那边的口风？”
“你派过去的人又不能钻进宋濂的肚子里，还不如我亲自出马。”沈易安轻嗤一声，顺便把手机递给赵子涵。
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信息，是宋斯忆发来的。
“易安，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饭？”
赵子涵眉头一抬，“哥，你这是打算用美男计吗？”
“小赤佬，连你哥敢开玩笑，信不信我扣掉你这个月的奖金？”沈易安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喊司机把车往望海路那边开去。
是一间意大利餐厅，入口处在一楼，询问了姓名后，就引着沈易安往二楼走去。旋转楼梯走完，就进入了大堂。装修很老旧，地板还是黑白格，但墙上挂着的名画显示着老板身家不菲。
宋斯忆已经坐在位置上，点了一杯白葡萄酒，稍显落寞。见到沈易安走进来，她立刻朝沈易安挥了挥手，脸上这才绽出笑意。
沈易安解开最后一粒西服扣，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态度是诚恳的。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是我临时起意约你，你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宋斯忆抿嘴笑着，一副讨好的模样，和刚才一个小时见到的女人态度完全相反。
沈易安反倒愈发怀念那个给他甩冷脸的女人来了……想着今晚有要事在身，还是打起精神应付着。
“宋小姐愿意赏脸约我吃饭，是我的荣幸。”沈易安主动举起酒杯，宋斯忆立刻回敬，她喜欢沈易安，沈易安早已从她的眼底发现了这一点。
他未婚，她未嫁，俩人本来是要好的一对，双方父母也是有意撮合这俩人。只可惜，沈易安心里早已放了一个人，没有任何位置让给宋斯忆。
俩人喝了一轮，稍微放松，沈易安明显的叹了口气。
“易安，你好像有心事？”
“最近公司的杂事多了起来，没办法放着不管，本来最近都想约宋叔叔出来聚一下，但总是没有完整的一长段不被打扰的时间。”沈易安边说边看着宋斯忆的脸色，然后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到另一件事上，“前几天听人说宋叔叔想要售卖保险公司的股份，我还在纳闷那间保险公司不是经营着好端端的，怎么要卖掉呢？”
“不是我爸要卖，是我哥要卖，我哥觉得保险公司的利润没有房地产利润大，所以想割掉保险公司，俩人在家吵得翻天覆地，我嫌烦就约你出来吃饭了。”沈易安那番话似乎戳到宋斯忆不开心处，她努了努下嘴，脸色也暗淡下来。
“那就不提这个，今晚我们专心吃饭喝酒。”沈易安收住话题。他已经知道整件事了，甚至他还找到了解决这件事的办法。
宋云盛早就想和他一起开发市郊那块地。那块地面积太大，涉及的拆迁户人数过多，宋氏集团虽然有心做大，但多少亏在财力不足份上，之前宋云盛有跟他提及那件事，当时沈易安兴趣不大，虽然有钱赚，可是要耗去他一大部分精力，他不是很情愿，可这次他却重新来了兴致……
如果和宋云盛合作，可以置换宋氏集团的股份，这笔买卖当然是值得做。
07
宋濂不同意卖掉保险公司的股份，也是有他的原因。
宋氏集团成立至今从未卖过任何股份，以宋濂多年的商业嗅觉，他隐约觉得这次宋云盛卖掉保险公司股份一定会出大事，但是宋云盛明显是觉得他在倚老卖老。
“爸，总是犹豫犹豫，犹豫到了最后，所有东西都被人抢光，渣都不会剩给你。”
“这不是犹豫，这是慎重，我们宋氏能有今日的地步，绝对不是靠冒险获得的财富。”
“所以沈易安才能轻而易举扳倒宋氏！”宋云盛轻嗤了一声，这句话戳中宋濂的痛处，他气得胸闷，宋云盛却压根没有心疼的意味，反而转身走出办公室。
他也恼怒，宋濂虽说让他管理公司，但大事还是宋濂说着话，他只是一个执行者，他不甘于做一个执行者，沈易安在他这个年纪时，早就执管沈氏集团大小事了。
可笑，竟然无端端的羡慕起沈易安的父亲早逝了。
宋云盛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办公椅上，秘书好心给他端来一杯咖啡，也被他骂了出去。
又传来敲门声，宋云盛以为秘书又来自讨没趣，头也没抬就扔了一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让你别再进来了！”
“哥，我又惹你！”说话的是宋斯忆，她刚听见宋云盛在骂秘书，想着应该又是和宋濂吵架了。
“找我什么事？”宋云盛不敢对宋斯忆发脾气，只好把火收回去。
“看你心情不好，安慰你一下。”宋斯忆走了过来，坐在宋云盛椅子边上，一眼就看见电脑上的画面——宋云盛正在看上次服装设计大赛的新闻图片，鼠标停留在一张江玥汐的脸部特写上。
宋云盛赶紧把页面取消，宋斯忆却笑了起来。
“哥，你喜欢这个小姑娘呀？”
“去去去，没事少来烦我。”宋云盛越想掩盖自己的内心想法，宋斯忆越是把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晚宋云盛怀抱着江玥汐出门，她就晓得宋云盛对江玥汐绝对有好感。
“这种小姑娘有什么好稀罕的，随便给几千块就可以搞定。”
“她不是这种人，你别瞎说。”
“啧啧，还替她说话了，我看你还真是爸爸亲生的，有了女人就六亲不认。”宋斯忆骂的是章澜芝，宋濂很疼爱章澜芝，每个月光买衣服钱就一百多万，“下个月，那个女人开演唱会，估计又要从头到脚买个遍吧。”
“买也正常的，人家是歌唱家，总不能上台太寒酸，更何况她也是爸爸的太太，她穿的讲究，也是给我们宋家增脸面这事你就别计较。”宋云盛对章澜芝的态度没有宋斯忆那般恶劣。章澜芝嫁来宋家时，宋云盛已经在国外生活，与章澜芝交往不深，俩人之间说话还算客气，“我听说章阿姨这次演出的服装好像是在江玥汐那儿订做的，想必应该不算太贵。”
宋云伟本来是想替章澜芝说一番好话，没想到宋斯忆反倒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她去找江玥汐做衣服？”
“好像是，怎么呢？”宋云盛不解地望着宋斯忆，他不知道为什么宋斯忆会突然恼怒起来。
“那个女人是不是疯了？大家都在说我这个奖是买来的，真正的金奖获得者是江玥汐，她还在这个风口浪尖去找江玥汐做衣服，这不是故意让我难堪吗？”宋斯忆歇斯底里怒骂起来，宋云盛却觉得宋斯忆在小题大做。
“斯忆，你先冷静下，不就是做件衣服吗？就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吗？”宋云盛这话还没说完，宋斯忆早已气急败坏地跑了出去。
她想去找章澜芝对质，可是走到电梯口，又觉得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去找章澜芝实在有些不占理，万一这事被宋濂知道，肯定会来责怪她……宋斯忆最近想从宋濂那里拿钱开一家服装设计工作室，这个节骨眼上可是万万不能得罪出钱的金主。
思来想去，宋斯忆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想去江月旗袍店看一看了……
说去就去，半小时不到，车就开到了弄口，司机说弄堂太窄，开进去怕是出不来了，宋斯忆只好自己下车走了进去。
叶青瓷正在店里给一个客人量身，见到宋斯忆走进来，立刻张嘴招呼道：“你好呀，随便看看。”
宋斯忆没搭理叶青瓷，她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眼神最后落在那张落漆的椅子上。
“还真是破旧啊！”
叶青瓷眉头一抬，立刻悟出了宋斯忆话里的不屑。她也不恼，先安顿好眼前这位顾客，再慢条斯理地喊小谷给宋斯忆端茶。
小谷拎着茶壶走出来。
宋斯忆把瞟了一眼茶杯里的茶，几片萎缩的茶叶在热水里慢慢散开……她把头扭了过来，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江玥汐在吗？”
“老板在里头干活，你有什么事吗？”叶青瓷答得客气，江玥汐交代过，不能轻易得罪客人。
“喊她出来，我找她有事。”
“什么事呀？”
“我说你是老板，还是江玥汐是老板？”宋斯忆抬起头，把叶青瓷打量了一番，一个还未长开的黄毛丫头而已，不值得和她浪费嘴舌。
叶青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不敢反驳宋斯忆，只好硬着头皮去里屋找江玥汐。
不一会热，江玥汐就走出来。
“真是稀客呀！”江玥汐微微惊讶，她没想到宋斯忆竟然会来旗袍店里。
她才在报纸上见到宋斯忆，记者拍到她和沈易安在餐厅里吃饭，俩人坐在角落里，谈得很尽兴。
“听说章澜芝在你这儿订做了一身演出服？”宋斯忆开门见山表明来意，不想和江玥汐绕弯子。
“是的。”江玥汐如实答。
“你这儿破店能做出像样的衣服吗？”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章太太在我们”叶青瓷忍不住怼了过去，江玥汐立刻拦住她，现在店里还有客人，江玥汐不想把事情闹大。
“请宋小姐放心，虽然我们店没有你想象得那般富丽堂皇，但是手艺和布料绝对是靠谱的。”
“我就是不放心，所以才想来亲自看看。”宋斯忆站起来，微仰着下巴，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但……我要不要先给章太太打一个电话？”江玥汐眉头微蹙，她不知晓宋斯忆和章澜芝之间的真实关系，从这俩人表现出来的状态来看，好似还相处融洽。
“我看我妈演出服，还需要你给我妈打电话请示一下？”宋斯忆反问道，她心里其实发虚的。
“那…好吧。”江玥汐也觉得宋斯忆讲得有道理，于是引着她往里屋走去。
08
“这是章太太昨天敲定下来旗袍样式。”江玥汐点开电脑，调出旗袍设计图。
这是一件模仿20世纪三十年上海流行的马甲旗袍，衣领、裙摆、袖口都设计成锯齿状，再用夸张的花边装饰；腰身不太明显，符合章澜芝现在的年纪。整件旗袍既带有舞台感，又不影响演唱者在表演时的动作。
“你打算用什么布料？”
“香云纱。”
“你们从哪买来的香云纱？”
“现在真正的香云纱的确很难买到，很多商家把后期经过晒莨的丝织物统统称为香云纱，其实这些都是莨绸，不是真正的香云纱，所以这一次我专门去找了我师父，他在广东顺德有相熟的制作香云纱师傅，才给我调来这批货。”江玥汐摊开左边这块布，“你看这块布就是莨绸，它是平纹类织物，当地人又叫它‘黑胶绸’，你再看香云纱，通花透光，属于提花类织物，当地人叫它‘香云纱’，绸和纱本来是两种不同的织物，但是商家欺负客人不懂，所以经常拿莨绸当香云纱卖。”
宋斯忆似懂非懂地点头，她虽然是学服装设计出身，但对于这些传统服饰还只处在略知皮毛阶段，她不得不服江玥汐的设计水平，的确是在她之上。
“听你这么一说，这块香云纱应该很贵吧。”宋斯忆伸出拇指和食指用力捏了一把，江玥汐立刻阻止她，“不要这样捏！会弄坏布料的。”
“摸一下而已！”宋斯忆轻嗤一声，她突然就冒出一个坏主意……
“宋小姐，你看完了吧。”江玥汐眉头微恙，她隐约觉得宋斯忆今日来旗袍店的目的不纯。
“看完了，挺好的。”宋斯忆抿嘴一笑，“我想去一趟洗手间，可以吗？”
“门口的左手边就是，那我在大堂等你。”江玥汐收起香云纱。现在大堂的客人多了起来，江玥汐也不能在里头待太久。
哪晓得宋斯忆从洗手间出来，并没有走去大堂，而是又拐进了工作间。
她从包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猛抽了一口之后，把烟头狠狠按在香云纱上……很快，这块布就烧出了一个洞，洞越来越大……宋斯忆这才把布扔去地上，踩灭上头的火。
宋斯忆从工作间走出来时，在走廊里碰见叶青瓷，叶青瓷闻到她身上的烟味，立刻警惕地看了宋斯忆一眼。
“宋小姐，我们店里不准吸烟。”
“你有见我吸烟吗？没亲眼见到，不要乱说呀，乱说可会烂嘴巴的。”宋斯忆轻嗤一声，压根不理会叶青瓷的盘问，她也晓得叶青瓷不敢为难她。
叶青瓷气呼呼地瞪了宋斯忆一眼，扭头走进工作间，她是来替江玥汐取皮尺给客人量身，不敢耽搁太长的时间。
待到宋斯忆走后，叶青瓷立刻开口和江玥汐抱怨起宋斯忆。
“姐，这个女人今天过来做什么的呀？又不做旗袍，又不订旗袍，不安好心。”
“你管人家安不安好心，我们开门做生意，总不能把客人往外头挡，更何况她妈在我们店订做了这么贵的一件旗袍，终归要招待好她。”江玥汐安慰着叶青瓷，其实她也没弄明白宋斯忆今日过来的目的。
“章澜芝又不是她亲妈，鬼知道她俩在家是什么关系，搞不好连‘妈’都不会喊。”
“行了，不能议论客人的私事，这是规矩。”江玥汐打断叶青瓷。今天不知为何，客人特别的多，令她应接不暇，本来以为接近傍晚，应该可以坐下休息片刻，结果又有客人上门了。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生，双手上捧着一个硕大的纸盒。
“你好，请问这是江月旗袍店吗？”
“是的，请问你找谁？”江玥汐走过来，她以为是快递公司派来的，但她最近也没有订购快递呀。
“我找江玥汐，这是一位客人给她订的花。”男生把盒子打开，原来纸盒子里装着一大束花。花里还插着一张卡片，落款处留着是“宋云盛”。
江玥汐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叶青瓷却抢过这一大束花，忍不住“啧啧”称赞。
“妈呀，这一大束花得好几千块吧。”
“青瓷，把花还回去，我不能收！”江玥汐把花夺回来，她想塞回给送花的男生，男生却一溜烟地跑了。
“姐，人家有心送你，哪有不收的理。”叶青瓷抱回这束花，把它摆在桌面上，“就放这里吧，赏心悦目。”
江玥汐却觉得碍眼，正想着打给花盒上的联系电话，要求把花退回去，却接到宋云盛打来的电话。
“玥汐，收到花了吗？”宋云盛改口叫她“玥汐”，明显是想拉近俩人之间的关系。
“无缘无故送我花做什么？”江玥汐略带责怪语气，她觉得她和宋云盛之间还未到“送花”这层关系。
“一是庆贺你夺冠，二是庆贺你脚伤好了。”电话里宋云盛语气听上去极好，江玥汐只好把责怪的语气收回来，改口一句“那谢谢你了，但下次不许再送了。”
“送不送花是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只负责心情好就行了。”宋云盛笑道，他其实是在开着一个重要会议，抽空溜出来给江玥汐打电话，俩人不能聊不了太久，只能匆匆把电话挂了。
江玥汐却发愁了起来，虽然宋云盛讲得有道理，可是她又对宋云盛这人无意，为何要收下他这束花呢？她不是那种喜欢和人玩暧昧的女人。
正叹着气，忽然里屋里传来小谷一段拉长的尖叫声，江玥汐立刻紧张起来，和叶青瓷俩人快步往里屋跑去。
“姐，你看！”小谷拿起那块香云纱，布面上出现一个极大的洞，一看就是被人烧烂的。
“天啦，怎会烧出一个这么大的洞？！”江玥汐倒吸一口凉气，这块布毁成这样，肯定是没法做旗袍了，而且如果再去订购，都不晓得时间上来不来得及。
一瞬间，江玥汐天旋地转，差点没晕厥过去。
09
“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叶青瓷惊了一下，她回忆起之前闻到宋斯忆身上的烟味儿，当时她就觉得这件事有些诡异，再联系上这块烧烂的布……“一定是宋斯忆干的！”
“可是如果是她干的，她为什么要做这件事，这可是她妈的演出服啊！”江玥汐简直要哭出来，这块布是用章澜芝提前给的订金购买，但如果再买一卷新的香云纱，她上哪儿再去弄这么一大笔钱。
“这个女人想害你，还顾得上她后妈的演出服吗？不行，我要去找她去！”叶青瓷气不过，她必须把宋斯忆给抓出来，让她来赔偿这块布。
“你怎么去和她说？这里又没有摄像头，到时候她还说你栽赃于她，反咬你一口怎么办？”江玥汐愁了起来，她更担心耽误章澜芝演出服的进度。
就算她不吃不喝不睡觉，最少也需要七天时间才能做完这身衣裳，但是如果不马上再订购一块新的香云纱，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姐，难道你就这样被宋斯忆欺负吗？”叶青瓷不服气，她觉得江玥汐太软弱了，她哪晓得江玥汐的心思。
江玥汐担心这事一旦闹大，章澜芝那边肯定知道她没办法准时交出演出服，到时候两头都顾不上，损失最大的依然是旗袍店。
“必须先在交货时间内完成章太太的旗袍，然后再来处理这件事。宋斯忆是纯心整我，她肯定也知晓这事查办起来难度大，我要是把时间耗在这上头，我哪有空去专心制作章太太的旗袍。”江玥汐叹了口气，这几年她习惯凡事隐忍，她一个人在江州打拼，能有这么一小片铺子，她已经心满意足。
“姐，可是我们哪来钱进货？”叶青瓷是晓得店里经济情况，这铺子的租金，还有店里人员的住房和吃喝拉撒，每个月开支都好几万，如今虽然生意比往日好些，可是一下子拿出十来万，江玥汐还是没有这么大的经济实力。
“我来想办法吧。”江玥汐站起身，把这块被烧破的布收拢，“小谷，喊大家吃饭吧，不管怎样，饭还是要吃的。”
小谷点头，不一会儿大家就坐齐了，江玥汐却不见人影，她要去电脑前核对一下今日的订单。这几个小姑娘也没有多想，几筷子夹下去，盘子里的肉就快夹没了，叶青瓷拿筷子打了小谷手一下，让她给江玥汐盛碗饭端过去。
小谷于是端着饭走去江玥汐工作间。
江玥汐正在电脑上处理照片，见到小谷走来，她慌忙取消页面。
“姐，你在做什么呀？”小谷瞟见照片上的玉佩，那是江玥汐日常佩戴在胸前的东西，小谷自然熟悉得很。
“没什么，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江玥汐把小谷支开，她其实打算卖掉这块玉佩。
没有其他办法了，这是最好的办法。
她当然晓得这块玉佩的重要性，但今日见到沈易安和宋斯忆约会的那几张照片，江玥汐又突然觉得自己这份执着实在是卑微到可笑。她再一次想起沈易安父亲骂她那些话虽然难听，但也不无道理，她和沈易安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俩人。
不如卖掉这块玉，拿钱去做正经事。
想到这，江玥汐立刻把照片发上网，询价的人倒是有几个，但都觉得价格有些偏高，问了几句就无下文……折腾到半夜，人也累了，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日又有第二日的事。
先是李太太的旗袍昨日喝酒时撕烂一道口子，得帮她缝上，收了五十块手工费，算是一个人情。隔壁杂货店的小孙女要参加学校唱歌比赛，本来江玥汐是不做小宝宝的衣衫，但是又是左右隔壁邻居，于是让叶青瓷给小孙女做了一身红艳艳的旗袍，料子就是普通棉布料，七加八加不到三百块……
七零狗碎的事竟然占去了一上午的时间，中午饭一过，江玥汐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这块玉被人买了下来。
一看注册的网名，应该是一个女性，江玥汐见到是一个女人买下，反而放下心来。
她觉得女人应该会珍惜东西，或许还给这块玉寻觅到一个好人家了。只是对方不放心快递，说是要见面交易，江玥汐想着这么贵的东西，的确也不敢用快递来送，便答应了见面。
约着的是下午五点，在市中心一家咖啡馆里，江玥汐猜测这个女人应该是在附近写字楼里上班的白领，她提早半小时赶到咖啡馆，却直到五点半还未见到对方。
咖啡馆对面是沈氏集团的大楼，在这热闹的市中心处寸土寸金，大楼附近却圈出了几百米的观赏草坪，把大楼与旁边的商户隔开，还雇了几个保安在附近巡逻，果真是财大气粗。
江玥汐望着沈氏大楼的大堂门口，想着沈易安应该也是每日会从这里进出，两边的保安应该会给他弯腰致敬，又想着那日在弄口见着沈易安，自己还无端端的甩脸子给他看，两件事扯在一起，竟然让江玥汐愈发惆怅起来……
以至于她都没注意到，一个女人从大堂里急匆匆地跑出来，又急匆匆地横过马路，直到这个女人坐在她对面，她才把思绪从遥远的地方拽回来。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女人极其愧疚，她比约定的时间整整迟了一个小时，“本来我可以准时到的，可是老板又拽着我开了一个小会。”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江玥汐微微一笑，把玉递了过去，“这块玉是一个朋友送我的，如果不是缺钱，我也不会卖掉这块玉。”
“我猜也是。”女人把玉拿在手里来回地看，“倒真是一块好玉，人心暖玉，好玉是越戴越通透。”
“我好奇一下，你就不怕我拿一块假玉骗你？”
“所以我才要求见面交易。实不相瞒，我家之前是开玉器店的。”女人把玉收好，放进包里，“谢谢你，我叫Mandy。”
“我叫江玥汐，这是我的名片。”江玥汐把名片递了过去，这个叫Mandy的女人接过名片，正欲开口，包里的电话响了起。
Mandy不敢不接这个电话。
“沈总，我在楼下买咖啡，马上就上来。”
10
“帮我也买一杯吧。”电话那头沈易安声音低沉，他开了一整天的会，正是最疲乏的时候。
“沈总，你今天喝了好多杯咖啡了，医生不是说每天不能超过三杯吗？”Mandy好心提醒沈易安，最近沈易安头痛病发作，每日都要服药，实在不应该喝那么多咖啡。
“帮我买上来！”沈易安不想解释，迅速把电话给挂了。
Mandy只好喊服务生给她打包两杯咖啡。
“对不起，我老板的电话，不敢不接。”
“没关系……你是在附近上上班吗？”江玥汐小心翼翼问着，她怕引起Mandy的怀疑。
“嗯。”Mandy点头，便不再说下去，江玥汐立刻知趣地收声，这世上这么多姓沈的男人，是她自己过于敏感罢了。
江玥汐叫来服务生买单，Mandy却说这单由她来买，俩人正在纠缠这事，Mandy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依然是沈易安，他临时要出门见客户，让Mandy不用上来开会了。
Mandy“嗯”了几声，却见江玥汐手快，已经买了单。Mandy买下她这块玉，已经是帮她解了燃眉之急，她请Mandy喝杯咖啡，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江小姐，我约你出来，还让你买单，真是不好意思。”
“我要谢谢你才是，以后有空可以来我的店坐坐。”江玥汐站起身，她的确也该回去了，要马上联系香云纱的供货商，如果物流方面顺利的话，后天就可以拿到布料，倒也不会耽误太多的制作进度。
俩人一并从咖啡馆里走出去，江玥汐站在路边拦车，只是这个钟数很难见到空的士，眼看着等了好一会儿，江玥汐寻思着去坐公车。
沈易安的车从车库开上来，他一眼就看见街对面的江玥汐。
“停下！”沈易安立刻叫住司机，犹豫片刻，沈易安决定从车里走下来。
江玥汐也看见了他，他锐利的双眸盯视着她，逃是逃不掉了……
沈易安大步朝她走了过来，一百米不到的距离，江玥汐却感觉走了许长时间，她刚才把沈易安送她的玉卖了，多少心里有些愧对于他。
“你在这做什么？”沈易安靠近她，一字一句地落在江玥汐耳边，不大声，却足以把她逼到接近窒息的地步。夜晚凉了很多，江玥汐只穿着一件毛衣外套，鼻尖早已冻得通红。
“办点事儿。”江玥汐把肩上的包往上拎了拎，不敢正面对着沈易安，她担心沈易安瞧见她脖子间的异样。
可是转瞬她又自嘲起来，俩人不是分手了吗？她为何要害怕见他？
这一想，反而淡定少许。
“我送你回去吧。”沈易安也不多问，他不想江玥汐站在路边受冻。
“不用，我去坐公车吧。”江玥汐摇头，哪知沈易安不容分说，拽起她的手腕就朝对面马路走去。江玥汐挣扎了一番，似乎没有任何办法从沈易安手中挣脱出来，只好跟他走去车前。
司机把后排门打来，沈易安把手摁在车门顶，轻轻把江玥汐推进去。
“去江月旗袍店。”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旗袍店？”江玥汐紧握着车门把手，有些赌气的意味。
“都快晚上了，你不回旗袍店，要去哪儿？”沈易安眉头一蹙，他不准许江玥汐晚上出去乱逛。
甚至当俩人并排坐在车后排时，他还会产生一种错觉，好似江玥汐还是他的女人，只是这种奇怪的错觉很快就被两人之间的沉默给打乱了……
江玥汐不理他，眼睛望着窗外，沈易安拿她没办法，只能是先开口。
“手这么冰凉，你不会多穿点衣服出门吗？”
“我不冷！”
“要是感冒了，遭罪的还不是你自己！”沈易安斜看了江玥汐一眼，她紧贴着车门坐着，整个人几乎侧了过去，柔软的秀发全部拨去左胸前，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沈易安的眼神柔软下来，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怕他的，他并不希望把俩人关系变成这般模样。
沈易安脱掉外套，披在了江玥汐身上。
江玥汐愕然，她想把外套退下来，“我都说了，我不冷！”
“穿着！”沈易安不看她，语气不容置疑。
江玥汐只好把话收了回去，身体微微侧回来一些，外套里善存的热气包裹着江玥汐，那些纷扰的外界似乎都被挡在车外，江玥汐只觉得双颊绯红，手心都跟着冒汗……
沈易安的身型与四年相比健硕了不少，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十足男人味，换成其他女人早就投入他的怀抱，可是江玥汐心中始终被一些东西牵制住，令她无法前行。
车往前继续开着，经过一条隧道，再往左拐，就到了江玥汐居住的那条弄堂。
沈易安不想这么快就放江玥汐走，但是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挽留办法。
“沈总，到了。”司机提醒着后排的人。
“谢谢你送我回家。”江玥汐把衣服脱了下来，还给沈易安，语气客气，她是故意的。
“穿回去。”沈易安按住江玥汐的手，不许她把衣服脱下来，他的大掌摁在这只小手上，江玥汐触电般把手抽了出来。
“不用了，就是几步路而已。”
“怕什么……我又不是没有碰过你。”沈易安凑近江玥汐的脸颊，他的嘴角勾出一丝邪肆的笑意，他也是故意的，他故意提醒江玥汐过去的事情，甚至说话的语气都故意慢条斯理，就是打算故意折磨江玥汐。
说到底，他还是有恨的。
他说完话，眸光就落在她脸上，意味深长，这张他曾经深爱过的脸，曾经被他捧在手心深吻过的脸，到如今，他依然放不下……
江玥汐眸子里包了那眶眼泪，终于在沈易安的逼迫下，落了下来……眼泪这一落，终于把沈易安那股子气浇灭了。
“我该走了，你早点回去吧。”沈易安轻叹了口气，不敢再望下去，转身钻进车里。江玥汐梗在喉管里“再见”二字也没说出口。
沈易安一走，天就开始落雨，一开始淅淅沥沥，后来雨越下越大，路面上也积着水，人一脚踩下去，半边裤腿都湿了。
轮到江玥汐担心沈易安着凉了……
11
第二日，沈易安脸色极差，在早会上直接把几个下属训的不敢声张。这也怪那几个下属办事拖延，他本来昨日就要见到宋氏集团郊区项目的商业评估表，可是竟然拖到今日还没见到任何人跟他开口聊这事，自然是恼怒。
Mandy不敢进去，把一份合同递给赵子涵，让他进去递给沈易安签字。
“赵总，帮个忙，我实在是怕了沈总。”
“怕啥，他又不会吃掉你。”赵子涵轻笑一声，他当然晓得引起沈易安焦躁的真正原因。
昨晚沈易安和客户应酬到半夜，的确是喝过了些，接近凌晨时，赵子涵赶过去把沈易安扛回家。再问司机，说是之前见过江小姐，外套送她了，这才悟到应该是在江玥汐那边被冷落了。
Mandy不知这道道，她赶着去联系会议室，不能耽搁。赵子涵于是拿着合同敲了敲沈易安的办公室门。
“进来！”沈易安站在落地窗边，昨晚的酒精似乎还未挥发干净，两边太阳穴“突突”的刺痛，令他根本无法专心工作。
“哥，这是财务处交来的合同，需要你签字。”
“这事怎么轮到你管了，不是Mandy在负责吗？”沈易安斜看了一眼桌面上的合同，赵子涵却抿嘴笑道：“小姑娘怕被你骂死，所以不敢进来见你。”
“我骂她做什么？莫名其妙。”沈易安眉头拧了起来，“喊她给我进来，我倒是要好好问问她。”
“哥，你昨晚见到玥汐了呀？”赵子涵小心翼翼地询问着，他晓得这是沈易安的雷区，不敢乱踩。
“宋濂是不是同意卖保险公司股份了？”沈易安不答，转而说工作上的事，赵子涵见状只能立刻收住话题，答道：“是，我前天去找了宋云盛，暗示他我们有意和他一起合作开发郊区那块地，我本来还以为会聊得很曲折，没想到他直接问我，沈氏如果愿意加入会投入多少资金？”
“好，聊到这个份上，就先打住，钱这个数由我来开口，现在就得先把宋云盛胃口吊着，这样才能逼宋濂尽快公开卖保险公司股份的事。”沈易安坐回在办公椅上，他想喝咖啡，却发现杯子里早已空无一物，于是给Mandy拨去电话，让她给他端杯咖啡。
沈易安倒是喜欢Mandy这个小姑娘，人不坏，做事倒还算麻利，虽然有时候做事像个小孩，但也还在沈易安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不一会儿，Mandy便端着一杯咖啡走进来，轻轻放在沈易安的桌面上。
沈易安看了Mandy一眼，他本来只想问问她下午会议室订好没有，却瞟见Mandy胸口那块玉。
今日Mandy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那块碧绿色的玉挂在胸前实在是亮眼。
赵子涵也注意到了……
赵子涵迅速和沈易安对视了一眼，俩人应该都想到一块去了……赵子涵于是紧跟着Mandy走出办公室，他轻咳一声，跨大步追上Mandy，低声问道：“Mandy，你这块玉挺好看的，是刚买的吗？”
“是呀，昨天才买的。”Mandy不知赵子涵这话何意，还以为是在夸她眼光好会挑东西。
“在哪儿买的？”赵子涵接着问道，其实是替沈易安开口。
“网上买的，一个小姑娘转卖给我的，本来我还挺担心是假的，后来拿去鉴定，发现我还赚到了，这块玉至少价值一百万，那个小姑娘卖便宜了。”Mandy沾沾自喜，丝毫没留意赵子涵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
“能拿下来给我看看吗？”赵子涵不动声色地问道。
“可以呀。”Mandy把玉摘下来递给赵子涵。
赵子涵是识得这块玉，当时沈易安送这块玉给江玥汐，还让赵子涵特意去配了一条镶金红绳，链子衔接处有四个英文字母“YAYX”，这是“易安”和“玥汐”俩词的开头字母，Mandy没有看出来，赵子涵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赵子涵把玉还回去，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Mandy，你有见过卖玉给你的人吗？”
“有呀，我们见面交易的。这块玉有问题吗？”Mandy紧张地问道，她以为赵子涵发现这块玉不对劲儿的地方。
“我只是好奇，这么好的一块玉为何要卖掉？”
“我当时也觉得奇怪，但毕竟只是一桩买卖，我也不好过多询问她的私事。”Mandy松了口气，她想起江玥汐好像给过她一张卡片，“那个女人像是开了一家服装店，但我忘记把她的卡片放哪儿了？”
“旗袍店？”赵子涵脱口而出。
“对对对，我想起了，她是卖旗袍的。”Mandy猛然点头，赵子涵见四下没人，压低嗓门说道：“Mandy，我看上你这块玉，要不你转卖给我吧。”
Mandy一脸狐疑地望着赵子涵，赵子涵却朝她勾勾手指，让她靠近点说话。
赵子涵开出了一个很诱人的价格，Mandy犹豫片刻，最终答应了。
半小时后，赵子涵拿着这块玉再次走进沈易安办公室。
“哥，搞定了。”
沈易安接过这块玉，拿在手里来回翻看，最终，他的眼神落在衔接处那个四个英文字母……
五年前，江玥汐生日那天，他把这块玉送给她。那天他还吻了江玥汐，这是她的初吻，紧张地要好像一个惊慌的小动物，半张脸都红了起来……他轻轻搂着她，轻言细语安慰着，生怕弄伤她。
分手时，江玥汐竟然没有把这块玉还他，他倒是有些欣慰，知道那个小姑娘留着这块玉，应该也是不舍这段感情，可是这都分手四年了，江玥汐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把这块玉卖掉……造化弄人，还被他的秘书买下，着实是把沈易安给气着了。
他用心送她的礼物，被她当二手卖掉，亏他昨晚还那般关心她，生怕她给冻着，厚着脸皮送她回家，还一路挨着她一顿冷言冷语……沈易安有一种被玩弄的感觉。
这一想，怒气就“腾”地冒出来，一刻也坐不住，赶紧推掉了几个会议，径直往门外走去，赵子涵知道拦不住他，只好赶紧跟着沈易安后头，他担心沈易安一生气，把旗袍店给炸了。
12
江玥汐正在把新的旗袍款式挂在门口橱窗里。
年底，聚会也多，换上喜庆点颜色的旗袍，更讨顾客喜欢。江玥汐跟随网络流行的色调，采用了两款莫兰迪色调的布料，红色款的旗袍用的是小盘扣，绿色系则采用大盘扣，摆在一块，倒是挺赏心悦目的。
“姐，来客人了。”叶青瓷瞧见了赵子涵，赶紧扯了江玥汐一把，她不太记得沈易安的模样，只看见赵子涵旁边还有一个衣着精致的男人。
江玥汐转过身，沈易安已经走到店内了。
“你…你们俩怎么来了？”江玥汐愕然起来，她没想到这俩人竟然一同过来店里，她身上还系着一块做工用的围裙，头发也是随意扎成一个发髻在脑后……
沈易安扫视了一圈，这家店真是极小，摆上一圈衣服，就只能容下七八人刚好站立，虽然装修过一番，还是能看出先前的破旧，他那一肚子的怒气似乎又有些消散一些。
但依然是有些恼怒，见屋内还有客人，他径直走去江玥汐身边，“我有话要问你。”
“那…我们去工作间说吧。”江玥汐摘下围裙，领着沈易安往工作间走去。
俩人走进工作间，江玥汐先进去，背对他，侧脸说道：“什么事，说吧。”
沈易安却一把把她扭正，正对着他，江玥汐小声发出一声尖叫，但发现沈易安双眸里的暗藏怒气，不敢再动，只能伫在他对面。
“这怎么回事？”沈易安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玉。
“呀……”江玥汐倒吸一口凉气，这块玉怎会到沈易安手中？
“你为什么要卖掉它？”沈易安望着江玥汐，眸光里全是审问，他到底是生气了。这是他贴身东西，他都愿意给她，她却把它卖了，如何不伤他的心？
“你送我了，就是我的东西，我要怎么处理，是我的事，与你没有关系。”江玥汐不敢跟沈易安对望，眼神望去一边，但依然可以发现她整个人是在发颤。
“看着我！”沈易安握住江玥汐的双臂，他知道她肯定是有事隐瞒他，“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都说没事了，我就觉得既然都分手，留着这块玉又有何用？不如换来钱更加实用。”江玥汐把沈易安的手打开，她答的清冷，好似真是那么一回事。
“那你四年前为什么把其他东西都还我，唯独留下这块玉。”
“当时喜欢，现在不喜欢了。”江玥汐一字一顿地说出来，字字落在沈易安心上，惹的他心窝那块开始发疼。
他觉得江玥汐在撒谎，但又抓不到她任何破绽。
“那按你的说法，我今日来是多此一举了。”
“是，我已经有我生活，你何必要来干扰？好好和你的女朋友相处。”江玥汐说得也是气话，她指的是网络上传的沈易安和宋斯忆的绯闻。
她以为沈易安和宋斯忆已经走到那一步了。
“我哪来的女朋友？”沈易安苦笑一番，他自始至终就没有放下过江玥汐，怎会还有心情与其他人谈情说爱？
“都拍到你和她约会了，还要狡辩吗？”江玥汐反驳道，她是被酸着了，不和沈易安联系还好，这一联系上，反而愈发在乎他的一举一动。
沈易安沉思了片刻……他终于悟到江玥汐的话，应该就是说他和宋斯忆那晚吃饭的事。
“我和宋斯忆没有任何关系。”沈易安答，他不喜欢为自己做解释，这也不符合他的风格。
他不想欺骗江玥汐，他只能答他能答的。他身边肯定是有女人的，像他这种身份和地位的男人，多少是有些过往，可是他能拿出台面上承认的关系，只有江玥汐。
沈易安心里也没有放过其他女人。
沈易安这样肯定的语气，反倒令江玥汐尴尬起来，是她自己越界质问沈易安，她现在又以何种身份来质问沈易安的私事呢？
想到这，江玥汐轻叹了口气。
“我才不管你和她有没有关系。”
“既然你不在乎，为什么要卖掉这块玉？”沈易安还是在逼江玥汐回答他，江玥汐的眉头拧在一块，她答不上来。
正愁着，只见小谷急匆匆地跑来敲门。
“姐，房东太太来了。”
“她…她来做什么？”江玥汐明知故问，她当然知道房东太太来做什么，她这个月的租金已经拖了半个月。
今天拖明日，明日拖后日，江玥汐也是没有办法，她刚还想着跟房东说能不能在宽限几日，没想到沈易安又过来店里。
“应该是催我们交房租吧。”小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被她吞了进去，连她自己都听不见了。
江玥汐小心翼翼望了沈易安一眼，她真不想给沈易安发现她目前生活窘迫，但是好似又瞒不住了……
叶青瓷拦不住房东太太，这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径直走进工作间，她要找江玥汐。
“王太太，你好。”江玥汐说话声音都带怯，房东太太却把她身边的沈易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哟，有客人呀。”房东太太的语气缓和少许，她不认识沈易安，但见他穿着打扮，就晓得不是普通人。
“你是房东？”沈易安微微皱眉，他不喜欢他的女人被人欺负，哪怕这个女人是他前女友。
“是呀，这房子是我的，我是来催江小姐给房租的。”房东笑了起来，又转去面向江玥汐，“江小姐呀，这都半个月了，说不过去吧。”
“我晚上给你，好不好？”江玥汐简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可又没有任何地方可逃脱。
“我拿什么信你？前几天说是布料烧了，要拿钱先去买新布料，现在都过了三天了，该当的也都当了吧，有钱买新布料，也应该有钱交房租吧。”房东太太说的犀利，丝毫不想给江玥汐任何颜面。
江玥汐只觉得后背冰凉，她知道沈易安肯定是晓得她卖玉的原因了。
香云纱供货商临时加价，那块玉卖了的钱刚好给完货款，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交房租了。
13
“多少钱？”沈易安微眯着双眸望着这个穿戴俗气的女人，语气里带着些轻视，他不喜欢房东对江玥汐说话的态度，尽管江玥汐已经与他没有关系，可是他依然觉得房东冒犯了他。
江玥汐是他的人，他始终这么认为，他沈易安的女人怎能让人这样来欺负，他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江玥汐的声音却跳了出来，“跟你没关系！”
“我没问你话，站一边去！”沈易安微微侧过脸，轻轻训斥着，他并不觉得这事与他无关，江玥汐的事就是他的事。
房东太太听沈易安这话，立刻喜上眉头，伸手就算了起来……
“总共三万五！”
“不是三万，哪来的五？”江玥汐惊愕起来，她觉得房东太太在故意敲诈她。
“侬这个小囡啊，记性可不好，你可是迟了半个月没交房租，这是违约金呀！”房东太太还有理了，但又不敢过于嚣张，毕竟沈易安在一旁，她晓得这个男人肯定是一个厉害人物。
“好，就按你说的数。”沈易安点头，别说三万五，就算是三百五十万，他照样给得起：“子涵，把这钱转给王太太！”
赵子涵和叶青瓷刚才跟着房东前后脚进来，赵子涵不敢耽搁，立刻向房东要了账户，不一会儿，钱就到房东账号上了。
“那好，谢谢你啦！”房东太太笑的夸张，顺便走到江玥汐面前，“小江呀，侬这是要攀高枝了嘛。”
“王太太，拿了房租就请回吧。”江玥汐冷眼答道，今晚她颜面尽失，根本就不想再和房东再有任何交流。房东太太自然也晓得自己不受待见，立马就转身走出去。
屋内又变成沈易安和江玥汐两人。
半晌，江玥汐的嘴唇嚅动了几下，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那钱，我会还你的。”
“不需要！这块玉给我收好了，我送你的东西，你给我好好戴着。”沈易安也不看她，他也不想再责怪她，甚至他还庆幸有这块玉，要么这小姑娘上哪儿去弄这么一大笔钱？
只是为何她这些日难过成这样，都不来找他？
“不，我不想欠你钱，我一定会还你的，只是要过些日子。”江玥汐手头还是紧的，得做完章澜芝这单才能收到钱。
“你能不能不要再提钱的事？难道在你心里，我和你的关系就如此变得生疏了吗？！”沈易安有些恼怒，眼前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跟他划清界限，怎能不令他悲哀？
他要是真和她划清界限，就不会把这块玉从Mandy手上买回来，气汹汹地跑来质问她。
江玥汐往后连退了几步，她不敢答了，下嘴唇一条失血的青，应该是刚才一直死咬出来的印子……再细望，眼角早已湿润，仿佛再一用力，那包眼泪就会掉落下来。
到这一步，沈易安又不舍得再逼问她，只能缓下口气，“那布又是怎么回事？”
“是…是…”江玥汐不晓得要不要讲，以沈易安现在与宋斯忆的关系，她要是把这事说出来，又有些挑拨离间的意思了……
“玥汐，你不信任我？”
“不是！”江玥汐慌忙摇头，她当然信任沈易安。
“那就跟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易安握住江玥汐的双臂，眼底浸着宠爱，他还是担心她……可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方式不对劲儿，握住她的大掌又慢慢松开。
“那块香云纱本来是用来给章澜芝做旗袍的，那天宋斯忆借口看章澜芝的旗袍进度，闯入工作间查看设计图，趁我不在时，用烟头把那块香云纱烧了一个大洞……”
“那你为什么不抓住她？”
“没人发现她，这里又没有摄像头，我要是再去追究她，万一耽误章澜芝的旗袍制作进度，就更加得不偿失了。”江玥汐低低的讲述着，在沈易安面前她才会露出心底的委屈。
她是委屈了，这些日一直没睡好，眼眶底下全是青的。
“那个女人被宠惯了，做事都不经大脑，怎么高兴怎么来，以后你少和她接触。她要再来这闹事，你给我打电话，就算我来不了，子涵会过来护着你。”沈易安说道。
原来是宋斯忆在捣鼓，那个女人还真不是一个好东西。若不是看在宋氏和沈氏有利益关系，依着沈易安的脾气真会手撕了宋斯忆。
“嗯……”江玥汐点头，算是答应了。
“以后有事不许再瞒我，听见没？”沈易安见她点头，心又安下少许。
“听见了。”江玥汐答的小声，脖子往后缩，她到底是胆怯的。
“我先回去了，晚上不许再熬夜了，你看你脸色差的。”沈易安叹了口气，话说到这里，再讲就是过界了。
说完，沈易安就掀开门帘往外头走去，江玥汐望着沈易安的背影，心里开始隐隐泛着痛……
等到沈易安和赵子涵上了车，叶青瓷这才凑近江玥汐细声讲道：“姐，那个人就是沈易安啊，我觉得他蛮喜欢你的。”
叶青瓷没见过沈易安真人，只晓得江玥汐和他原来是一对恋人。
“李太太旗袍上的盘扣做好没？”江玥汐不答，她烦心的很。
“姐，你真不打算告诉他实情吗？”
“青瓷，我问你盘扣做好没有？”江玥汐恼了起来，呵斥道。
“就在做啦！”叶青瓷努着嘴，她没察觉出江玥汐的恼怒，竟然还继续说道：“但我觉得沈易安看上去好凶啊，还是子涵哥哥好说话。”
“我说青瓷，你耳朵是不是掉了？我让你赶紧去做李太太旗袍上的盘扣，你在这里磨蹭什么？”江玥汐提高音量，她不想和叶青瓷聊这个话题。
叶青瓷终于悟出江玥汐的意思，她吐了吐舌头，赶紧钻进工作间去干活。
江玥汐却愁了起来，她晓得叶青瓷讲话有道理，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那些情呀爱呀的东西看起来离她极其遥远，这些年她也尽可能地远离这些东西，可是内心的防卫随着沈易安的出现全部崩盘，她不想承认自己还喜欢着沈易安，甚至她努力去克制这份埋在心底的感情，但结果却恰恰相反。
她在乎那个男人，她不得不承认……
14
车上，赵子涵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沈易安，沈易安嘴唇紧闭，视线一直放在窗外，但似乎并不是在欣赏景物，从他紧蹙的眉头可以探出他内心的焦虑。
“子涵，把那间房子买下来，多少钱也要搞定。”沈易安低声说道，这话更像是对他自己说。
“好的。”赵子涵点头，“那买了之后呢，还是要让玥汐交租吗？”
“不让她交，她肯定会不高兴。”沈易安叹了口气，他晓得江玥汐的脾气，这个小姑娘自尊心不知道有多强，要是给她知道这个房子被自己买下来，又不让她交租，肯定会搬走。
“要不，还是让她交租，但可以借口给她添置一些家具，我看店里就大厅摆着一台空调，工作间都没有取暖设备。”赵子涵贴心地说道。
“对，就这么办！”沈易安点头表示认可，“对了，你知道玥汐住哪吗？”
“隔壁弄堂，她和店里的小姑娘住一块。”
“唉，住一起倒好，有商有良，我还担心她一个小姑娘独自租房住……我今日替她给了房租，她总说要还我钱，真是拿她没办法。”
“哥，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快讲！”
“L酒店下个月不是开张吗？把酒店服务生的服饰都包给玥汐做，价格给双倍，你看如何？”
“当然是好，可这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岂不会累死玥汐？”沈易安摇头，他舍不得江玥汐太辛苦，“我看她店里那些小姑娘年纪都不大，能做事吗？”
“做事倒是可以，青瓷跟玥汐一样都是福利院出来的，一直喊她‘姐’，俩人关系蛮好的。”赵子涵答道。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沈易安扭过头，狐疑的望着赵子涵。赵子涵立刻坐直了身体，支支吾吾答道：“就是你…你在里头的时候，我和青瓷聊了会儿天。”
“行了，又不是审问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沈易安也懒得追究，“唉，那也只能这么办了。这事就交给你了，别让玥汐看出破绽。”
沈易安说完，就把头靠着车椅背，本想休息会儿，却想起下午要和宋云盛碰面。
想到这，人又来了精神。
宋云盛过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之前赵子涵透露出沈易安有意向跟他合作开发郊区那块地，宋云盛立刻悟到赵子涵话里的话，今天亲自过来沈易安办公室与他详谈，沈易安自然不能怠慢他。
Mandy已经给宋云盛倒来一杯咖啡，宋云盛坐在沙发上等了十来分钟，终于见到沈易安推门进来。
“不好意思，云盛，让你久等了。”沈易安赶紧走过来，刚才在江玥汐那儿耽搁太长时间，差点就忘了下午约了宋云盛。
“没事儿，你这风景好，我正好欣赏一下。”宋云盛指着的是沈易安办公室的落地玻璃，可以鸟瞰整个江州风景。
宋氏大楼在视线的右边，五年前，那还是江州最气派的建筑物，可现在看来，似乎只是混在江州众多建筑物中的一栋而已，毫无特色。
宋云盛把视线收回，既然今日都来了沈易安办公室，他也不想再拐弯抹角。
“易安，我想你应该看过A项目的详细介绍了，本来我爸只是打算在那块做一个别墅盘，但后来因为资金问题一直没有开工。今年年初政府新规划一条地铁线会经过那儿，预计三年后地铁便会通车，所以那绝对是一个有潜力的项目。”
“当初宋氏拿下那块地时，就应该是知道会地铁规划线路的事吧，否则怎会花巨资买下一个不起眼的纺织厂。”沈易安不动声色地挑破宋云盛的谎言，他当然晓得宋氏为何迟迟不开工的真正原因。
宋濂先按工业用地买下来，然后又费了一些周折，把那块地换成了商业用地，自然是要花费一些时间。
宋云盛尴尬的一笑，暗自骂了一声“老狐狸！”，嘴上却接着说：“真是什么都逃脱不了易安你的眼睛。”
“又不算什么大事，我就是顺口一说。”沈易安接过Mandy递来的咖啡，抿了一口，意味深长望着宋云盛。
宋云盛是来要钱的，沈易安心知肚明。
“如果纯粹投资，我的兴趣不大，以沈氏现在的实力，想要找个地方投资赚钱，多的是选择，没必要把几十个亿放在一个废旧的纺织厂上。”沈易安慢条斯理说着，宋云盛是一个聪明人，自然会猜到他的意思。
“易安，你直说吧。”
“我听说你想把宋氏旗下的保险公司卖掉，找到接盘的人了吗？”
“你说这件事啊。”宋云盛眉头微抬，他还真没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块去。
宋濂那边死活不肯松口，宋濂的理由是如果卖掉这家保险公司，宋氏以后就失去了保险销售资格，如果以后还想再进保险业，恐怕难上加难。宋云盛却觉得那家保险公司竞争力不大，留着反而是鸡肋，俩父子这段时间关系闹的极僵。
见宋云盛面露难色，沈易安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继续开口说道：“我可以出30个亿，你看是否可以说动宋叔叔……A项目投资另算。”
沈易安开的条件已经是极其丰厚了，宋云盛不可不知道。只是现在他还不是宋氏掌权之人，宋濂一天不签字，保险公司一天卖不掉。
不过，既然沈易安开了这个口，宋云盛还是极其欣慰。
“行，我回去再商议这件事，我也希望可以尽快和沈氏合作。”宋云盛点头，随即便起身，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宋云盛并不想在沈易安这里久待。
沈易安也起身送宋云盛去门口，怎知宋云盛的电话响起来，宋云盛立刻接起电话：
“粉色玫瑰没有了？那就换成红色玫瑰吧，还是送去江月旗袍店。”
沈易安眉头微微拧了起来，宋云盛这是打算正儿八经去追求江玥汐吗？
“云盛真是好兴致，亲自挑花送女人，看来这次是上心了。”沈易安打趣的说道，边说边探宋云盛的反应，宋云盛却一笑带去，“八字还没一撇呢，先忙完手头的正事吧。”
这一答，沈易安就不好再过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