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外边急匆匆的脚步声把江安然被吵醒了。
阿泽早已熄灭火堆，黑暗中两双发亮的眼睛有着一样的凝重。
夜色朦胧清冷，外边的人影一个接着一个，看不清模样。
“很多人往下方赶，是我们来时的方向。”阿泽小声说道。
因为不放心江安然一人，所以他并没有出去打探消息，知道的也很有限。
“我们出去看看。”江安然面色严肃。
一群百姓大半夜不睡觉，聚集行动，怎么看都不大对劲。
队伍男女老少都不缺，江安然和阿泽不远不近地跟着，人群显然是有同样的目的，前进的速度虽然快，但都很默契地荫蔽影踪。
江安然看着远处高耸的城墙，心里暗叫不好。
“阿泽，他们是想要闯出城门！”
他们进城的时候便发现了，这里至少有三道防线，每道都有重兵把守，这群手无寸铁的百姓怎么可能闯得过去。
“他们怕是疯了吧！”阿泽不敢置信道，“这是去送死啊！”
疫病横行，居然还敢这般批量聚集活动。若是其中有一人染病，这一群简直是赤裸裸的感染群体。
黑漆漆的夜色突然冒出一排排火把，平静被喧嚣声代替。
江安然加快步伐，“看来他们被守卫军发现了。”
城墙上，火把照亮了一张张凶煞的面孔，弓箭手迅速拉满弓，目标便是底下的人群。
“都退后，再靠近我们便放箭了！”
暴起的百姓赤红着眼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半分后退，拥挤成团，齐力做着最后的反抗。
“我们没有病，放我们出去，再不出去没病也要染上病了！”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们，我们也是容丰国的老百姓，你们真是群恶鬼！”
“放我们出去！”
人群喧嚣不已，他们困在雁北数日，饥饿和死亡渐渐笼罩着她们，击溃了他们的心房。没有半点希望的前路，只能看着身边的亲友含着痛楚死亡，不是饿死便是病死，再是痛苦和绝望的哀嚎也无人救赎，总有奔溃的时候。
“退后！”
一支带着火光的利箭破空而去，直接击穿一个七旬老人的脑袋，场面死亡般的寂静一瞬，就像一条引火线燃尽，人群疯了一般地冲上前。
“谁动的手！”城墙上响起一阵怒喝。
底下的人群就像笼中困兽，他们只知道，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留下就是等待死亡。谁都不想死，但谁都不愿意等死。
谁在奔溃的边缘徘徊，不管是雁北内的老百姓，还是驻扎的将领们，。
江安然两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漫天的箭雨，一道道火光滑落，攀上城墙的百姓被无情地击落，像个暴涨的火团翻滚而下。
“住手！”江安然忍不住大喊。
但她的声音完全隐没在百姓的嘶喊和刷刷的箭雨中，半点起不了波澜。
人们蜂拥而上，顾不上脚下踩的到底是破碎的木板还是同伴的尸体，恐惧激发了他们的血性。
身临其境的江安然似乎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的那一股股绝望的悲凉。
他们似乎已经没有理智，就像一个个行尸走肉，只想攀上城墙，想远离这个魔窟，想回去见自己的娘亲，想回家，想有个安宁平静的生活。
地上尸体遍地，火光冲天，有不少尸体已经被烧成黑炭，有的还在地上翻滚，想要扑灭，那一个个火炭刺眼地很。
“啊”那一双绝望麻木的双瞳冲着江安然这边，喃喃“救救我！”
恍然惊醒的江安然解下身上的披风，上前扑火。
干裂的嘴角和炽热的体温，火已经得到控制。江安然踩灭零星火光，闻着空气中令人作呕的烤肉味，她的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却又觉得无力地很。
“回家，我要回家。”小孩啼哭的声音微弱地很，“娘亲，娘亲！”
江安然涣散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一个就跟江忱一般大小的孩子，无助地向着人群爬，头上箭雨纷飞，有一支正冲着他的头颅。
“危险，快回来。”依稀听到后边的阿泽大喊。
人的本能是真的强悍，江安然抱紧小孩就地翻滚，箭头划破衣裳，惊险无比地躲过了致命一击。
来不及管身上蔓延的火星，江安然抱着孩子一阵狂奔，终于躲开箭雨的范围，她指着最近的房屋冲着小孩喊道，“快进去躲着，别出来！”
说完江安然抄起一块木板，挡着火光又冲进人群，将那些无力瘫倒在地的人一个个拖走，如果留在箭雨中间，这些受伤的人必死无疑。
“走开，让我去死。”
“姑娘，你看我身上的黑紫色，我就快死了，你何必废这力气帮我。”
“都死了，我也要死了，你别管我。”
……
江安然没有回答，只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拉走。
如此反复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已然空无一人，空荡荡地让人心慌，可握着木板的手却是无力落下，她没力气了。
“安然！”
火光映红了她苍白的脸颊，江安然茫然抬眸，尖锐的三角倒映在双眼里，是箭。
她似乎还在射击范围。
她会就这样死去吗？
死了能够回现代吗？
就在她受不住耀眼的光线，想要闭眼的时候，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利箭，温热的血滴落在脸上，滴落在惨白的薄唇上，也拉回了江安然迷失的感觉。
“我终于找到你了，安然。”声音发颤。
司徒良紧紧抱住江安然，感受着温软的触感，心里的惊慌这才缓了些。
僵硬的身子被仿佛拥入一个大火炉中，耳边是那擂鼓般大声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心口。
江安然眨也不眨地看着那贴近的脸颊，那熟悉的眉眼，在眼眶打滚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滑落下来，声音哽咽，“司徒良，我…”
“我在这，别怕，我这就带你离开。”司徒良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带着人越过箭雨。
江安然反应还有些迟钝，脸上微微颤抖的指尖却给了她最大的心安。
滔天的火光在身后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