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傲也深知李明宇不可能走,所以,他肆无忌惮的松手了,扣紧安全帽,选择赛场,想着晚上总能见着,再好好哄她就是,临行不忘吩咐陈工。
“送她回去。”
李明宇望她一眼,没有一丝犹豫的走向赛场。多年后,他将为这个选择后悔得日夜难安。这是后话。
车手们回到赛场,潮水般的呐喊尖叫声在身后掀翻了天,白梅逃也似的奔出休息区,坐上陈工的车,捂住耳朵,这会真的是头痛欲裂,并非错觉。
回到凌宅,她第一时间收拾东西。和上次不同,上次凌傲发疯,她是害怕才要逃跑的,这次是心慌,非常非常的慌。和凌傲每夜都睡在一起,对他没感情,那是骗人的。但是,凌傲是什么人,对他产生感情,注定会被辜负,就象今天,她觉得是被凌傲抛弃了,就象奶奶被抛弃在渔村一样……
那张合影,她猜也猜到是什么意思了,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从来就只存在童话里,她来这里,是来读书,是来摆脱苦日子的,但是,照这样看来,她在完全重蹈奶奶的覆辙,所以她要逃。
行礼不多,只有一个皮箱,拖着往外走时,只遇到了福伯。
“白梅,你这是……”
白梅早就想好了说辞,所以非常镇定。
“我觉得住在这里不方便,麻烦你跟凌先生说一声,这段时间多谢他照顾,帮我代缴的学费,等我考上大学,再还给他。”
“你要搬走,现在吗?少爷知道吗?”
“知道的,……他知道,我走了。”
她吱唔,垂着头笔直往外走,福伯讷讷的立在那,望着她走远了,才想到还是给凌先生打个电话吧,回屋打电话去了。
晚上十一点,白梅后悔了,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口袋里揣着几百块,在上海这样的国际大城市里找个安全的落脚点,根本不可能。
即使再赌气,她也不想把自己的安全搁在砧板上,所以,没地方去,她也没乱找地方,只坐人来人往的车站上,从十一点一直挣扎到两点。
电话一通通的进来,刚开始是凌先生,下午三点后全部都是凌傲的,估计是凌傲回家了,几百通电话,能想象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比起下午的愤怒,这会,她更觉得丢脸与挫败,因为她根本没有能力逃离。
凌晨两点,她累了,也饿了,叹了口气,认命了,拖着行礼往回走。
地铁没了,她只能步行,慢吞吞的,走了好几站路才回到凌宅。
凌家大宅乱成了粥,大门敞着,里头灯火通明,喷泉池边光警车停了好几辆,凌家自己的车子倒都开出去,保安也少了大半,大概都出去找人了,凌傲的车也不在,车库里空空的。车库外头的警灯忽闪着,白梅看得一阵心慌,直觉就是凌傲出事了。
扔掉行礼,直冲进大厅。凌先生果然未睡,黑沉着脸坐在沙发里,大厅里立着好些警察,看到白梅进来,福伯第一个跳起。
“谢天谢地,总算回来了,少爷都急疯了,四处找你,我给少爷打电话。……”
凌先生站起,气得拿拐杖猛戳地面,愤怒的吼。
“你还知道回来,你这个坏丫头,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是专门来折磨我孙子的,坏丫头,你这坏丫头……我孙子怎么惹你了,你要这么折磨他,你这个坏丫头。”
越说越气,那拐杖就砸上来了。白梅见这么个阵仗,自然知道是因为自己失踪了才搅出来的,心里理亏,便也不敢躲。
警察们过来拦,好心的劝。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老爷子熄怒,注意身体。”
福伯打完电话,加入劝说队伍。
“少爷马上回来,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等少爷回来再说,老爷别动怒。”
总算拦住了那根拐杖,警察们见无事了,纷纷告辞。大厅里安静了下来,凌先生躬着背立在沙发边,怒气冲冲的瞪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白梅捂着火辣辣疼的肩膀,不敢直视,垂着头低估。
“我只是……”
“你走啊,有本事就别回来,有能力就别走回头路,福伯,给她找个地方,让她搬出去,免得动不动离家出走,带坏我孙子,明天帮她办退学手续。”
又来,她瞪眼,底气完全不足。
“我只是想搬出去,没有要退学……。”
“从这里搬出去,就得先去退学,我们凌家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给我滚,滚。福伯,把她的行礼扔出去,给我赶走。”
福伯为难。
“老爷,等少爷回来再说吧,少爷已经急疯了……”
“疯了就送路华街,反正有这丫头一天,他早晚得疯,长痛不如短痛,快点赶走。”
白梅无语了,莫明奇妙的盯着老头,不知道他在说气话还是来真的。老头也在瞪她,象在看仇人,非常厌恶。
“还愣着干嘛,滚啊,贪心也就算了,还会闹腾,闹腾也就算了,还没用,没用的丫头,凌家不养没用的人。”
“我又不要你养,我说了,等考上大学,我会打工赚钱还给你的。”
“谁要你的钱。”
气得拐杖又来了,边打边骂:“你还敢顶嘴,你能赚几个钱,没用的丫头还嘴巴硬,秀兰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这又关我奶奶什么事?”
白梅气急,一把抓住拐杖:“我怎么没用了,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到时候我再努力赚钱还你不行吗?”
“谁要你还钱,凌家缺你这点钱吗?我要重孙子……”
“啊?”
白梅懵了,还以为听错了,老人直跺脚。
“还不承认没用,都睡在一起多久了,抱一起,就睡觉吗?凌傲老实没经验,你就不会主动点吗?啊?秀兰她没教过你吗?”
听明白了,但是这这这……白梅没话说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幸好,凌傲回来了,象旋风一样冲进大厅,下一秒,她就被勒住了,紧紧紧紧的勒在他怀中,耳边是他惊恐致极的喘息声。
“别走,别走,别走,别走……”
一连说了几十个别走,不停的低喃,不停的说,全身都在震颤。
是震颤或者更严重,因为幅度很大,象癫痫发作前的抽动,庞大的身体抖的非常厉害。透过他的肩膀,可以看到凌先生的脸,这会充满担忧与焦急。
秦医生实际也在,一直立在楼梯口,这会小心的跨前几步,用手掌轻轻的拍自己的肩,白梅自然明白,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知道这家伙随时有发病的可能。
她僵硬的伸出手臂,轻抚他的背,低声说。
“凌傲,我没走,你冷静一点,凌傲……”
他估计也意识到了,把头埋在她颈间,拼命吸气。
“我没事,我没事,不会有事的,我可以,……嘘,我可以的,我没事……。”
那抽动越来越严重,最终,他倒了下去,就在她面前,象虾米般卷缩起,拼命的抽动。抽得口吐白沫,面部狰狞的翻着白眼。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四周登时大乱。秦医生直奔了过来,又是拿针管又是接仪器,福伯打了电话,忙来帮忙。外头的保安也冲了进来,训练有素的按住凌傲的手脚。
她吓呆了,等回神,已经人去楼空,救护车来了,凌傲被抬走,一大帮子人跟了出去,福伯也走了,屋里只剩下老人,呆呆的坐在沙发里,满脸泪水。
跟上个礼拜凌傲被带走一样,大厅里有长达一个小时的静默,最终老人开口。
“秀兰,她还好吗?”
白梅没想到他这个时候会突然问起奶奶,看他神情憔悴,本能的接口。
“奶奶她,身体很好。”
“还经常下海吗?”
“是。……经常。”
要生存,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她的思绪被转移,想起奶奶在沙滩般苍老的背影,心是疼的。老人望着她,若有所思。
“如果你真的想搬出去,我让人帮你找地方。……”
“我没有要退学。”
她忙接口,警觉的看他,他摇头。
“不是让你退学,我看得出来,你对将来有打算,是个有目标的好孩子,备考一年很快的,住在这里,凌傲也许会影响你。”
她又懵了,这会是在夸她吗?
“你的意思是。……”
“按照你的想法来吧,钱的问题不用担心,我来赞助你,到时有能力了还给我就是了。”
“哦,……好的。”
她答得迟迟疑疑,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老人叹了口气,仿佛很累。
“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会交待福伯去办的。”
“哦。”她点头,没有马上离开,担忧的望着老人,诚诚恳恳的说:“你也早点休息吧,……凌傲,不会有事的,别太担心了。”
“嗯。”他轻哼一声,顿了顿,语气突然冷了:“不可能有事,有重孙之前,凌氏不允许他有事。”
白梅没听明白,但是这句话说的冷冽,她本能的皱眉,老人望着她,嘴角上扬,露出一丝近乎残忍的笑,淡淡的说。
“和当初我那十八岁的儿子一样,出了车祸,撞得支离破碎躺在病床上,没有手脚没有心跳,但是医学很发达,硬是让他的身体活了一个礼拜,用这宝贵的七天,让那个女人怀上了凌傲,为凌氏留下了血脉。”
他说得很缓慢,白梅听得认真,却始终不是听得很明白,只感觉浑身发冷,属于豪门惊世骇人的家事一向只存在于小说里。
老头的声音变得遥远。
“一百万临时买来的女人终究不可靠,当时还以为是吓疯的,如今看来,应该本身就有这方面的疾病,遗传性的,那女人生下凌傲没多久就发病死了,那时候,估计也就十八九岁。……”
“……”
“凌傲今年也十八岁,实在不行,大不了……,这次一定要找个健健康康的。”
他在自言自语,自说自话,他才是真正的疯子。
“你疯了吗?他是你孙子,你要对他做什么?他只是生病了,他很好。”
“一点也不好,离上次发病只有一个星期。”
“那是因为……”好吧,她咬唇,梗着脖子怒视他:“你不可以这么做,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权利?”他冷笑:“你个小丫头懂什么,为了凌氏的百年基业,我自然有权这么做,而且我会吸取上一次的教训,人,早就选好了,干干净净,健健康康,随时在路华街待命。”
“你一定疯了,你疯了。……”
她尖叫,从来没听过这惊世骇俗的事,手脚发凉,扭头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