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学生会的会议室里,颜翼辰从储物柜里拿出了他的毛巾和一条毯子,将毛巾递给了灰头土脸的我,将毯子披在我身上。
“你们学生会还有这种东西?”我接过毛巾,并没有直接擦头,先是将我手中的照片和贝壳片擦拭干净。尽管照片已经完全毁了。
“我们学生会接纳所有迷失的人,我们学生会的大门为所有身陷困难的学生敞开。”颜翼辰坐在桌子上,荡着双腿。
“学生会主席真神气。”我擦拭头发。
“你这是感恩的态度吗?你有没有感恩的心?”
“谢谢你。”我脱口而出的感谢,反而让颜翼辰受宠若惊。他吐槽道:“今天是不是有点太爽快了?”
“嗯。”
“你的眼镜呢?”
“今天没戴。”自从熙可蓝搬回寝室之后,便送了我一副隐形眼镜,并让我随时都要能让别人直视我的眼睛。因为眼睛能表达感情。
“没戴才适合你哭。戴了就不方便你哭了。”
“你的温柔能不能超过十秒,别那么毒舌啊混蛋?”我打了个喷嚏,气急败坏地抱紧了毯子,“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你失联了,我今天想起,就托我们班的女生去你寝室找你,你隔壁的说你还在学校值日,我就过来看看。你也不在班上,我就准备回去,结果在路上碰到一只落汤鸡。”
“我手机丢了。”
自从上次电话中断之后,我就再也没联系颜翼辰。
我们各自因为月考忙得焦头烂额,而我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时候,估计颜翼辰落得清闲,也没空搭理我。
“这是什么?”颜翼辰注意到了我放在桌子上的贝壳片,趁我没注意便抢走了。
“喂!”
颜翼辰细细地端详着碎成两半的贝壳片,唤出了上面的两个字:高登。随后,他便用诧异的眼光望着我——
“你眼光不行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
于是,我把曾经的事情还有今天发生的所有原委都告诉了颜翼辰。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跟颜翼辰坦白,可能是一时冲动,可能是我一时需要向别人倾吐,也可能是他已经知道了我底裤的图案以及我时光倒流的秘密,已经没有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了。
颜翼辰听完,随手拿起会议桌上的一个信封,将贝壳片装进去,还给了我。我接过信封,有点不甘心,一时红了眼睛。问他,你说我要原谅他吗?
“哪那么容易让他得逞,先查明他的身份再说!”颜翼辰跳下桌子,给我倒了热水——
“你别伤心,那家伙欺负你,大不了我帮你去扒扒他的隐私,去看他大腿到底有没有疤!”
我接过他的那杯热水,恍若通过温热的杯底也感知到了他的人情味。我咧嘴一笑:“你终于答应了?”
“我以侨中学生会主席的名义问你,是不是要遵守承诺,我帮你探索那个混蛋的狗腿,你从此不再违反《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遵纪守法,天天向上,为自己的未来添砖加瓦,为侨中的升学率添一份力。”
“我愿意。以此为条件,我愿意做一个无聊的好学生!”
说完,我伸出小拇指跟颜翼辰拉钩,他觉得幼稚,但最终还是跟我拉了手指盖了手指印。
就在这个时候,熙可蓝敲了敲学生会的窗户,她把脸贴在玻璃上。“好啊你,我找遍全校,你竟然给我躲在这里跟一男的独处一室!”
我打开了门,熙可蓝望着我狼狈的样子,劈头盖脸一顿骂:“我怎么上了个厕所,你就成了这鸡样,不,这落汤鸡样。”
“我被劫了,你叔干的。”
熙可蓝可疑地望着屋子里的颜翼辰,颜翼辰撩了下自己的头发,跟熙可蓝说,嗨,要不要进来坐坐喝个茶。
“这人不是扛旗手吗?”熙可蓝的记忆力真是没用对地方。
我见天色已晚,雨也已经停了,于是,我这才跟熙可蓝回去,又将自己如何出糗的伤心事跟她说了一遍。熙可蓝痛定思痛,但除了更加寸步不离地黏着我之外,也是拿高登没有办法——
“你原谅他好不好?按道理,他不会做这种事的。唉,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我总觉得他在逃避一些东西。”熙可蓝总结道。
“有什么好搞不懂的,你就是被自己的喜欢蒙蔽了双眼。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无可救药的不良少年。”原本我想这样告诉熙可蓝,但最终并没有成功开口。
我差点忘了,不管心里面再怎么逞强,我还不就是一个胆小如鼠的怂炮。
“你别求情了,我不原谅。”
然而,胆小如鼠并不代表我没有生恨的权利。此时此刻的我,恨透了高登。
此恨长长无绝期。
2
此后的两天里,熙可蓝一直在为高登求情,想以此祈求我的原谅。因为她害怕我向校长告发高登,从此断送了高登的前程。但我都镇定又冷漠地回绝了她的大爱建议。
“哼,我又不是圣母玛利亚,我凭什么要为那种人散播爱?”
话虽如此,我自认为我心如磐石,但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不久之后,高登便使出了他的杀手锏——
两天后的周一,子弹在大清早就开始蹲守在女生寝室楼下。
我和熙可蓝手挽手刚下楼,大老远便看见子弹智障似的骑着一辆小龟车在围着一棵大树绕圈。
“嘘,嘘。”
子弹看见我们,朝我们猛吹口哨。我视若无睹地想离开,熙可蓝却停下了脚步说:“看他玩什么把戏。”
于是,子弹便骑着他的小龟车来到了我们跟前。
“你!”子弹趾高气扬地指着我。
“干吗?”我翻白眼。
“你别嚣张!”
“你有病啊。”我骂骂咧咧,心想欺负了人还趾高气扬了?
子弹脸色不悦地按了两下喇叭,头拧到其他方向去,不满地说:“我大哥没欺负你,是我一个人干的,你别嚣张巴巴地想赖人!赖我大哥!”
“姓高的让你来的?你到底想干吗?”我问。
“大哥命令我来给你赔了个不是!你找死啊,我来干吗!”子弹凶巴巴地瞪着我。熙可蓝见状想说话,被我拦住了。
“说完了吧,说完我们走了。”我挽过熙可蓝的手。
“还不是都怪你!”突然,子弹沉不住气了,像我欠他钱似的,“谁让你玩游戏戏弄我们大哥,他知道是你后,那几天跟丢了魂一样,什么都不想干。我从没见过他那样子,你说你是不是章鱼精害人,是我看不下去,擅作主张给了你点教训。现在我也被挨揍了,对不起行了吧!”
高登为什么魂不守舍呢?
子弹的话让我不解,莫非高登是真的伤了心?
他说完,突然打开了小龟车的后备箱,拿出了一大叠书和本子,郑重地递给我——
“给你。大哥吩咐我们给你找了新书,集合了所有的小弟,借了别人的笔记,一个字一个字把笔记填上,然后我们两个通宵赶出来的。”
我一愣,熙可蓝撞了撞我,我回过神来才接过了子弹手中的书和笔记。翻了开来,里头的随堂笔记写得密密麻麻,工工整整。
“大哥怕我们字丑你看不懂,所有人都是一笔一划给你写的。他自己也参与了,够诚意了!”子弹抽出最后一本历史书,拍了拍封面。
我小心地翻了开书,第一次看见了高登的笔迹,隽永飘逸,刚劲有力。心里一直绷着的弦竟然有些松动了。
“我就知道我叔是好人!”熙可蓝欢呼雀跃。
我望着子弹的黑眼圈还有他脸上的伤,觉得他可怜又觉得他活该,正犹豫该如何表态的时候——
“死丫头片子,害我被揍,真有你的。”子弹嘟囔着,拧动了两下龟车手把,冒着车屁股烟飞了出去。
3
侨中里宁死不屈的大哥既然愿意通宵为别人写笔记,仿若还向我抛出了友好的橄榄枝?
“本宝宝终于松了口气,再也不用保护你了。世界和平!”熙可蓝为此兴奋不已,拖着尾音尖叫了一声。
我找了个借口让熙可蓝先上学,随后我扭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了寝室。
我手忙脚乱地取出了抽屉里的贝壳片,跟历史书上的高登的字迹认真地对了起来——
结果却发现根本对不上。
“也对,如果是同一个人,小时候的字迹跟现在的也不一样吧。”我沮丧地叹了口气。
我重新操着校外的田间小道,准备翻墙去上学——不知不觉,我竟然也做贼心虚地养成了这个习惯。
一路上,我一边端详着书上的字迹,一笔一划都布满了诚意,恍若还能勾起一个“大哥”挑灯做笔记的喜感背影。
我还在纠结着如果再次见到高登那家伙,我究竟该如何反应——我要跟他道谢吗?有点不甘心。我不原谅他吗?又显得有点记仇的小家子气。
我放空着思绪,等我来到了墙边,正缓过神时才发现眼前的小道上赫然地站了两个人——
高登和王小荔!
“怎么这么久,谁允许你这么晚来上课的?”高登如同站岗。
王小荔低着脑袋,犹如一只被捕鼠器夹了尾巴的小老鼠。而高登揪着他的后衣领,就像拎着一个倒霉的出气包。
“珂珂,他……他威胁我怎样才能见到你,我只能乖乖地说了。”王小荔唯唯诺诺地开了口。
“上学去。别碍事,让我们独处。”高登一声令下,朝王小荔轻轻一推,王小荔便给了我一个卖乖的眼神,迅速地翻了墙,逃之夭夭了。
剩下的我和高登,两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
气氛诡异,空气可谓是要冻结了。
突然,高登自己走到了墙根边,弯下身躯,然后扭头望我,眼神有点可怜兮兮的。
“什么意思?”我心里纳闷。
高登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恍若等待我的到来。“兄台,你是……想让我踩着你的背翻墙吗?”我问。
高登再次屈了一下身子,一言不发,像是开口就有失了尊严。
我领会了他的意思,抿着嘴,忍俊不禁地走上前去,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背上,一脚垮上墙。
真爽呀。
可是当我两脚分开,正坐在墙头上的时候,他终于发话了——“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哈?
“我不是那种因为你是无聊的好学生,因为你长得不是很美,因为你不是校花,甚至食量有点大,就选择离你而去的人。”
什么?
高登站在我几米开外,趾高气扬地仰望着我。
“虽然一开始知道跟我玩游戏的人是你,我挺失望的。”
喂,是不是有点太诚实了?
“但我充分审视过了我们的关系,我觉得,我要单方面宣布,我们有必要重新开始。”
“其实从第一次见你开始,我就挺喜欢你的。只有你敢这么对着我干。”
“所以,请你重新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去认识你。”
我的面部神经彻底瘫痪了,我如同遭遇雷劈一般措手不及地望着他。只见他又尴尬地扯起了嘴角的一个坏笑,对我作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老婆。”
哈——?
话毕,高登扭头,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英姿飒爽地坐上了他拉风的摩托车,清晨的风将他白色衬衫吹得鼓鼓的,他的身影印在金黄色的稻田上,如风一般地离开了。
而我盯着他的后背,原本昏昏欲睡的脑袋,彻底醒了。
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我的胸腔后知后觉地小鹿乱撞着,脸上迅速火辣了起来。
“老婆你妹!神经病!”我大喊了一声,不知道是在朝他喊,还是在朝天空喊——
刚喊完,身心都备受震动的我身子一晃,整个人便从墙上栽了下去。
4
晚自习期间,我十万火急地去找颜翼辰,将他拉到了教学楼的旮沓里,将早上高登发疯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
“你是说,我们全校月考前十的乖乖女,被全校垫底的大哥撩了?”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受到了颜翼辰不留余力的嘲笑——楼道里,颜翼辰笑得前仰后翻,笑声洪亮,如同打鸣。
“我腹肌都快笑出来了!”
“好笑的点在哪里?”我面带假笑,一脸尴尬,“颜翼辰,我在跟你吐露心事,是想让你充当我的知心哥哥来个夜间广播心灵鸡汤,不是来听你给我演绎杀猪的呐喊还有你的迷之笑点,你到底读懂了我的少女心了吗?”
“我已经读懂了你想死的心了。”颜翼辰一反常态,突然模仿高登,用手比作手枪朝我发射子弹。
“没想到你也这么幼稚。”我继续皮笑肉不笑地在忍耐,“你竟然在笑话我。很好。”
“你喜欢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