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雨秋声音缥缈,视线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在讲起这些陈年旧事时,语调没有丝毫的起伏。
“后来,大夫人去世,我在付大山的帮助下成为了续弦,举家搬迁到这个地方,”
南山想了想问道,“你们是哪一年搬过来的?”
言雨秋淡淡说道,“嘉定十九年。”
南山点头,“七年前。”
言雨秋语气淡然,似乎已经放弃了一切,“来到怀安后,一切都很顺利,但不想老爷最终决定把家业传给欧阳磊,付大山一直想要强占家业,我用欧阳磊要继承家产来推脱,没想到他说——”言雨秋神情凄惨,好像又回到了当时的场景。
付大山一脸精光的说,“你还不把钥匙交给我,以后这家中就是我们二人说了算,这偌大的家业几世都花销不尽,真是我付大山的缘法。”
言雨秋皱眉,似乎不是很赞成,“老爷是把剩下的一半钥匙交给了我,但这家业分明是要求是欧阳磊继承,我如果给你,名不正言不顺,家中又有宗亲,你想被千夫所指吗。”
付大山考虑了一下,似乎也没想过这样的情况,他狠下声音说,“难道我们就要让这整个家业落到那个女人生的儿子手里?你是不是在背后动了手脚,为什么不是我们的孩子继承家业?”
言雨秋说,“我怎么可能做阻碍风儿继承家业的事情,老爷执意看中欧阳磊,我劝了也没用。”
付大山口中啧啧作响,十分难办的样子,言雨秋想了想,劝说道,“现在这样的日子也并没什么不好,我们这样的生活衣食无忧,欧阳磊以后也未必会亏待我们。”
付大山满脸狠厉,最终露出凶悍的光来,“我忍了欧阳宇一辈子,在他身后做牛做马了一辈子,不是还要给他儿子做牛做马的,实在不行,一不做二不休,送欧阳磊去地府和他父母团聚。”
言雨秋吓的做了起来,“你说什么?你疯了?”
付大山一拍掌心,“怎么?养了这么长时间你心痛了?别忘了咱们的儿子才是家产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是欧阳宇先不仁的,就不能怪我不义了。”
言雨秋看他面色狰狞,像是就要动手的样子,又想起了这多年来被他打骂的经历,于是从另一个角度安抚说,“杀人哪里有这么容易,别忘了怀安县县令在周围几个府县都打出了不小的名声,说是断案如神明察秋毫,在这个关口杀人,除了继承家业又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根本逃不过的。”
付大山听闻此言,面色稍微冷静下来,言雨秋见状,以为自己的劝说起了效果,刚想继续劝,就见到付大山站起身来,整个人的神情都阴鸷极了。
“我就不信他能抓到我。”
言雨秋从回忆中抽身,继续说,“就这样,他策划了这一起凶案,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欧阳磊,最后也成功了,而我因为过于害怕,没有阻止他的行为,也对欧阳磊的母亲仍然有着芥蒂,因此选择了沉默。”
言雨秋神情恍惚,又陷入了回忆中。
付大山一身血迹的爬进言雨秋的卧室,言雨秋已经怕的瑟瑟发抖,见到这个满身毛皮的怪物更是差点叫出声来,颤抖的拿着蜡烛将封闭的蜡油烫开,付大山的面容身体从毛皮中出现,神情很是志得意满。
言雨秋踌躇的问,“欧阳磊他——”
付大山冷笑着说,“当然是死了,还是你的话好用,我说你有事找他,他立刻就去了,也不枉我准备了那么久的现场。”
言雨秋感觉一股悲痛袭上心头,突然愤怒起来,直接冲上前抓住他吼道,“你疯了!你已经疯了!我不想再陪你疯陪你杀人了!我要自首!”
付大山一耳光将她打翻在地,恶狠狠的说,“你是从犯,我杀人被抓了你也逃不脱关系,还有,你打算怎么说?让你的宝贝儿子知道他是自己娘亲和下人的私生子吗?”
言雨秋倒在地上,捂住脸哭泣起来。
付大山蹲下身,抓起她的头发说,“明天我要在欧阳磊的房间里伪装是他在喝药,你给我找大夫,把来看望的人都瞒过去,要是走漏了一点风声,你给我小心!”
言雨秋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只留下身边一片厚重的河鬼毛皮,浓重的鱼腥味和血腥味萦绕在她鼻端,言雨秋觉得发自内心的恶心,用力撕扯了两下撕扯不动,最后失了所有力气,无声哽咽。
翌日清晨,付大山坐在笼了厚厚的帷帐的床上,对着言雨秋使眼色,言雨秋端着一碗药,脸色苍白的一勺一勺喂给他,突然有丫鬟来报,说南大人带着封统领来看望二少爷。
言雨秋整个人都绷了起来,付大山直接掐住她的手,用嘴型说,“见到河鬼,受惊。”
言雨秋听到南山的问候声,也顺着付大山的意思说,“磊儿昨天晚上见到了河鬼,受了惊吓,劳烦大人来看望了。”
付大山这才满意的躺了回去,南山和封修远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言雨秋喂完了药,也遣散了丫头仆从,拉紧了帷幔,自己走了出去。
中午时分,如书端来一碗药送到卧房,“二少爷,这是您的药。”
帷幔动了动,如书会意,“那我放在床头上了,您等会起来喝。”
如书走后,付大山从床铺里钻出来,拉开帷幔,将药倒进了床角的花瓶中。
推开门,外面有正在烧长明灯的仆从,一盏盏灯烛闪烁,付大山端着药碗说,“我给二少爷送完药,你们在这里偷懒吗?”
仆从立刻低头说没有,付大山端着药碗离开,又很快回到这里,守着门,和几个仆从一起烧长明灯。
言雨秋从回忆中抽身,看着南山说道,“本来付大山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但是没想到大人在亲眼见到欧阳磊的尸体后还是怀疑,甚至派人搜山,他露出了破绽,当夜被审问完后,您并没有露出怀疑的神情,但是问的问题都有迹可循,于是他更加惊慌失措。”
言雨秋的卧房里,付大山急的团团转,“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发现我埋东西的地方!现在河鬼之说彻底破裂,我们该如何是好!”
言雨秋也很着急,咬着牙说,“现在似乎大人还没有发现确凿的证据。”
付大山抬眼看她,“欧阳燕告诉了他我有钥匙的事情,现在他的怀疑目标在我身上,越是这个时候我越是不能慌张,不如这样,我再扮成河鬼去威胁你,你把钥匙给我,装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你说亲眼所见,哪怕他再怀疑,也死无对证。”
言雨秋皱眉,“但是现在风儿是继承人,你这样做了也无法继承家业。”
付大山眼中寒光四射,“告诉所有人他不是欧阳宇的儿子,剥夺他的继承权,这样欧阳家就落入我们手里了。”
言雨秋非常不赞成,“现在让风儿继承也不会和这个结果有什么不同,他也是我们的孩子。”
付大山抬手又打了言雨秋一掌,“妇人之见!你觉得欧阳风会叫你一声娘,还是会叫我一声爹?我们拿到了欧阳家,能够保他一辈子荣华富贵,他拿到了欧阳家,没有两天就要把我们扫地出门!他是个什么样的品性,我能不知道吗!”
言雨秋还想挣扎一下,付大山直接说道,“你听我的也得听,不听我的也得听,否则当心后果。”
言雨秋很是凄苦的告一段落,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决定要杀了他,逃脱出这个噩梦。”
她不再看震惊的无法言语的其他人,只继续说道,“确实一切都如大人所言,我在他的河鬼皮毛上留出了活口没有把它封紧,等到他靠近的时候就出其不意杀了他,再后来,封统领出现在现场,我一时过于惊慌才装疯卖傻,没想到演技拙劣,还是被大人识破。”
言雨秋凄然的说,“我从他杀了磊儿之后一直在后悔,夜夜不得息,每天都梦到磊儿在我眼前哭泣,杀了付大山我并不后悔,只可惜当时一时糊涂未曾留下磊儿性命,大人,我认罪,但此事非我本意,我也是被逼迫的!”
她言辞凄切神情真诚,讲的似乎就是当时的情景,南山盯着她的眼睛,看不出什么破绽,心想她此刻已经招供,虽然被付大山威胁杀人是为可怜,但合谋杀害欧阳磊的情节铁板钉钉,是无论如何也姑息不得。南山点点头说,“可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虽然你有众多不得已之处,这也不是你犯下如此罪行的理由,来人,把她带回县衙,秉公办理。”
言雨秋被拖了起来,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的样子,欧阳风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似乎言雨秋刚刚说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能力,他站起身追了两步,又停下来,整个人都是没有反应过来的状态,因此,当那个声音响起的时候,几乎现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认出是谁在说话。
“二娘的演技哪里是拙劣,简直是出神入化,栩栩如生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