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喜庆的气息从街头蔓延至街尾。许晚歌坐在轿子中,红头盖垂下的珍珠与穗子随着马车一摇一晃,她的双手紧张的扣在一起。
至今,她都是恍惚的。
她真的逃离了噩梦吗?
她真的获得了幸福吗?
她真的……
如愿……嫁给了方寒?
许晚歌的眉目蓦地柔软下来。她的小侍卫,她曾经唯一的光,如今,她终于靠近了光,顺利的与光并肩。
她不在再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苟延残息,他也不是门外坚毅却单薄的侍卫。他们的婚姻得到了百姓们的认可,送亲队伍旁排山倒海的欢呼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们曾经弱小,曾经无助,现在却都有着强大的心和值得依靠的对方。
她最终如愿,光明正大的嫁给了方寒。
这简直……简直太叫人难以相信了。
此至,先前没有流下的眼泪毫无预兆的顺着面颊而下,许晚歌抬手擦去,忽然很想快些见到方寒,然后扑倒他怀中狠狠哭上一场。
可惜了,就在拜完堂之后,那些闹洞房的家伙打断了许晚歌的想法。
他们又玩又闹,绕是久经沙场的方寒都有些招架不住。他一手揽着许晚歌,一手把扑上来的人往外拨,故意板起脸来,道:“平日里怎不见你们这么生龙活虎?闹起我的新娘来倒是有着很大的精力来!”
他的面容英俊且肃穆,虎起脸来很是骇人,大家被他吓得都钉在原地,面面相觑,一步也不敢动了,连呼吸都屏住了。
即便看不见,屋内莫名冷下的气氛也能让许晚歌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又好气又好笑的,伸手拽了拽方寒衣袖。
方寒先是一愣,接着意识到问题出现在哪儿了,立即爽朗一笑,就着许晚歌的肩膀一抱拳:“平日里也要有这些精力,才能随本候继续保卫江山与家人。”
他是很不习惯说这些场面话的,可今日大喜,同喜同庆多好。叫他们高高兴兴的来,快快乐乐的走,吃好喝好招待好的。
只有小娘子高兴,他做什么都行!
众人跟着附笑了几句,胆子大些的还敢冲着方寒大声打趣:“我们都晓得昭和郡主的美貌天下无双,都想着一睹芳容来着嘞!就靖安候好福气,美人在怀,军功显赫,简直是我辈之楷模,叫人敬服,敬服!
气氛总算回过来了,许晚歌和方寒刚松了口气,由着他们来闹。他们也刚得了警告,不敢多过分。
好不容易他们出去了,方寒刚隔着盖头想蹭蹭小娘子的脸,又被人叫走,要到外头去敬酒。
他依依不舍,想把外头那些人都丢在哪儿,半晌不肯动,紧紧抱着许晚歌。
“去吧。”许晚歌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们来日方长。”
“我怕。”方寒低声道,几乎要把许晚歌按进自己的血肉里,“我怕等我回来,你就不在了。我怕,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许晚歌的眼泪又流出来了,她紧紧的回抱着方寒,用对方体内的温度和手上真实的触感来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梦。
这都是真的!
原来,看起来无所畏惧,狂妄不羁的方寒也会惶恐。
为了自己而惶恐。
她讲不出话来,喉咙似乎被一团柔软的棉花堵住,开始小声的啜泣。
方寒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紧张的手足无措,不顾礼仪的要伸手去掀她的盖头,被许晚歌轻轻握住了手腕。
“我没事。”许晚歌道,“只是有些感慨,走过来太不容易了,好在以后我们都不会再分开了,都不会了。”
方寒松了口气,换上一副恶狠狠的态度:“谁敢分开?谁敢打我小娘子主意,本候定将他的眼睛刮出来,将他的身子碎尸万段,丢去喂野狗!”
许晚歌的脸藏在盖头下,就算红的绯霞漫天他都看不见。她的心里如同涂了蜜一般,似乎未来的万般艰难险阻都可以不当回事了。
她嗔怪着:“大喜的日子,说这种话做什么。”
方寒想再抱抱她,外头的婢女又催了第二道,他再不舍,也只能撒手起身:“我先出去,你在这坐着,饿了就叫人,给你在小厨房备了吃食。”
他事无巨细的交代完,外头婢女的声音第三次扬起,他才一甩宽袍走出门去。
隔着木门,许晚歌都能听得清楚他正板着脸教训婢女:“催些什么,这不是来了?外头那些要愿等就等着,不愿等就先回去。本候大婚,什么时候还得顾着外头那些人了?愿等就等着,不愿等就回家!本候不就跟本候的新娘子多说了些话,就一遍又一遍的催。”
婢女被训得满脸通红,忙不迭的道不是。
天晓得,谁敢催侯爷啊!但侯爷好歹是自己主子,最多挨两声训斥了不得了,外头那大人物才多嘞,个个都是脚一跺京城抖三抖的人物,哪怕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到外头让那些人“等一等”。
这侯府未来的女主人还真是个厉害人物,礼还未毕,就叫侯爷如此魂不守舍,以后是得多巴结着点,不该生的念头早早掐了些好,免得自己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她不由回头,往那扇房门多看了眼。
许晚歌端端正正的坐在婚床上,方寒在外举杯,一次又一次的抱拳,喝尽杯中酒。
他本身酒量尚可,但耐不住有人灌他,尤其是他那准姐夫,刚从丞相府吃完席来着的大皇子,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娶不上媳妇的原因,看着他方寒有娘子了就不高兴,故意说了好些话来灌他的酒,转眼间就有七八杯下了肚。
“你是个运气好的!”大皇子嘟嘟囔囔,眼睛有些迷离,看上去也是有些醉了。
“大皇子福泽深厚,气运一定也不差。”方寒毫无敬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与娘子还等着回来喝您与大姐的喜酒。”
“净会捡好听的话哄我。日后我与阿妍成亲,酒席上你要不出面,我去那偏远地方拽都给你拽回来。”大皇子也重重回了他一下。
方寒大笑:“那是自然,我还等着送我大姐出嫁呢!”
明明还没影儿的事,被这两人说得仿佛已经板上钉钉了似的。仅隔一道屏风外的女宾席面上,方妍不知听见了什么,很是高兴,正用帕子掩嘴笑来。
她还未出阁,梳的仍是少女发式,满头琳琅珠翠配得错落有致,很是叫人喜欢。作为主人家,方妍今日穿了一件蔷薇红的满绣花鸟裙,锦丝制成的全缘褙子,轻扫峨眉,薄铺胭脂,略点绛唇,稍稍弯了眉眼,便如同春风四抚,周身恍若笼了层浅金的光辉,美得不似凡人。
贵女们看得呆了,转而又想起大皇子与她分事情,酸的险些咬碎银牙,悄骂了几声狐媚子,又暗暗将她今日的装扮记在心上,等着回府给自己也做上一身。
“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燕娘坐她身旁,举着酒杯比了比,惬意的呷上一口,“这么好的酒,也就侯爷大婚能喝上,下次喝还不定是什么时候,我可得多尝一点。”
方妍同向她举杯,笑道:“瞎说,日后铺子生意好了,这种酒恐怕燕掌柜看都看不上。”
“东家说笑了……”燕娘适时道,眼里闪现出希翼的光芒。
酒过三巡,夜幕漫天,忽地一抬大轿落到侯府门口,接着便有公公尖声通报:“兰妃娘娘到——”
席面哗然,女眷们纷纷凑近交好的密友,掩不住惊讶的神色。
白雪在宫女的搀扶中下了轿,抬头看了一眼靖安候府的牌匾,大红的绸花高高悬挂,鲜是亮目。
“这晚歌表姐,还真是有排面。”白雪低笑一声,抬脚跨过门槛,众人纷纷行大礼,异口同声道:
“见过兰妃娘娘安好。”
白雪挥挥手,面上挂着浓浓的笑意:“都免礼罢,不过是本宫表姐今日大婚,本宫才央了皇上准许前来看看,见见表姐口中那位一表人才的姐夫是何样子,顺道蹭杯喜酒,将贺礼送来。”
她的身后跟着数抬木箱,一个机灵的太监迅速打开第一个,入眼便是满满当当的珍奇珠宝。
“皇上体恤靖安候卫国辛苦,又是不可多得的忠君之才,吃得苦,也理应享得福。惜今日事多,皇上无法亲自到场祝贺,这才命本宫将龙恩带到,御赐许多珍宝于侯爷。”
被点到名的方寒跪下磕头:“得皇上挂念,臣倍感荣誉,明日定亲自进宫拜谢皇上。”
“进宫拜谢就不必了,皇上说了,靖安候与昭和郡主刚成婚,且处于新婚当中,又知二位感情深厚,即便是天子也不敢打扰的,还是安心在家罢。”白雪让人将箱子抬进后院,走入女宾席,对着方妍点头致意。
“兰妃娘娘安好。”方妍施上一礼,命人取来碗筷摆上。
“早听表姐谈论方小姐坚毅果敢,气度不输男儿,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白雪笑意更甚,握住方妍的手。
这个方妍的事迹她听过不少,今日一见她这气度,与旁的大家小姐多有不同,更是从容大气,是很对她的胃口。
“郡主缪赞,民女惶恐。”方妍低下头,似是不敢当的模样。
“方小姐就莫要谦虚了,先坐,吃酒哪有站着的。”白雪笑着,请方妍落座。
二人互相谦虚推拉一番,这才双双落座,互相抬起酒杯致礼。
她们坐得是主桌,位于席面中间,一举一动都进了旁人的眼里,看得那些贵女们很是羡慕眼红。
几位机灵的夫人已经推着府上带来的小姐端杯前往敬酒,先敬主人家方妍,后敬兰妃娘娘。
一时间,这里被围得水泄不通,就连燕娘面前都堵了些人,左一句右一句的说着些恭维话,等宴席结束,她脸都要笑僵了。